《人生若只如初见》未旌

4、质问

　　亚太集团的晚宴设在集团下的高级会所，在离韵城市中心较远的地方，穿过那条长长的路，一座庄园突入眼帘，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庄园门口开了门，车子开进去又经过了很长的路，两边的树枝枝理理的长在了一起，林若见能想到这里夏天好看的绿景，车子最后停在了会所门口，一路上，凌澈都没有讲话，他似乎有心事，脸也沉沉的。
　　凌澈还是心中难捱，之前他要若见和自己一起参加晚宴，都被这小姑娘推掉了，这几年来，她第一次开口求自己办事，竟然还是为了见顾相景。
　　那个他不想任何他在意的人与之有关系的人。
　　林若见微微挽起凌澈的手臂，与他轻轻的说：“凌澈，不要担心。”
　　虽然林若见并不知道凌澈在担忧什么，可他的神情不够放松，她只能安慰他一句。
　　听到妹妹的话，凌澈才略略放松下来，或许也是他想太多了，斜过脸就看到身旁明媚的林若见，在那般好的年纪，有着最好看的样子。那样的林若见，凌澈心中才突然欣慰了许多。
　　罢了罢了，不想了，不忧了。若见自有若见的生活。
　　服务员拉开会馆的大门，宴会厅的众人眼光全停驻在了门口那一男一女的身上，年轻女人们从上到下打量着林若见，眼中有鄙夷，有嫉妒，有忿忿。男人们都略显好奇，凌氏的少总参宴第一次带女人，好不稀奇。
　　凌澈携着林若见走到宴会厅中心，各个集团的代表都上前来跟他打招呼。
　　“少总，好久不见啊，近日得佳人啊。商场情场两得意啊。”只见一中年男人踱到凌澈面前，笑得谄媚，向凌澈举杯。
　　凌澈的酒杯还放在桌上，看起来并没有想拿起来的准备，他望着那男人，抬眼有些冷冽，他说：“这是我自家妹妹。”
　　中年男人吃了瘪，打圆场般的说是自罚一杯，说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看不出是少总妹妹。脸上已经很挂不住，讪讪的离开了。
　　这圈里的人谁不知道，凌氏少总的难搞。之前的凌氏集团在韵城一家独大，如今顾相景回来重管亚太集团，大家都在等，等着观山看虎斗，等着看亚太和凌氏的大戏。
　　顾氏财团，只要那人姓顾，官商两界谁还不得忌惮几分。顾家的人，有多狠，那是在场里出了名儿的，特别是顾氏财团现在的掌权人顾天老爷子。
　　听说已经快八十高龄，可还是把顾氏攥在手里，谁也不敢有异议。
　　而这顾相景，是顾老爷子的孙子，听说，也是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狠角色。
　　有女人扭着小细腰走过来同凌澈打招呼，她的眼神全然打量在林若见身上，说了几句客套话，走时还佯装不小心的撞了撞凌澈。
　　林若见低头笑了笑，同身旁的凌澈说话，凌澈适时的低了耳朵，只听到那小姑娘说：“看吧，我还是少和你一起赴宴的好。”
　　凌澈饮了点酒，回到：“你不必在乎那些人。”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没有办法，他的身份，必须参加这样的场合，结交这里的人。
　　几乎在凌澈说这句话的时候，从宴厅旁走来了一个人，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服，头发被整理过，露出额头来，眼神坚定且骄傲，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话筒旁。
　　一瞬，大家都静下来，走到了宴厅舞台旁，那个男人那么耀眼，那么不可一世，似乎对所有事都有把握，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叫做气场的东西。
　　顾相景弯了弯嘴角，用手轻拍了拍话筒，好听的男声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大家好，我是顾相景，从即日起我将接管亚太集团，还望各位以后能够多包容，让我们一起举杯，希望以后能够合作愉快。”简短，有震慑力。男子举起酒杯，饮酒时露出性感的喉结，一切都做得刚刚好。
　　台下韵城的达官贵族们纷纷举杯，说着：敬顾总。
　　凌澈也饮尽了酒杯里的酒，却撇过头再也不愿看顾相景，那眼中有厌恶有为难。
　　只有林若见紧紧握住了面前的高脚杯，从他出现开始，她的眼神就全在他身上，她看他的眼睛，看他完美的脸庞，看他指节分明的手。此时的林若见，像只贪婪的兽，她希望自己能仔细看清那个叫顾相景的人的全部。
　　她看的真切，眼中还是晶莹。她脱口便想叫他，可她忍住了，这么多人，她不能。云帆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她需寻个没人的时候再好好问问他。
　　林若见想问问他，这些年去哪儿了，为什么从来没回来找过她。还有，她还想问问云帆，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吗。
　　那个满目焦点的人下了宴会舞台，随手拿了杯酒，向着她这边走来。林若见的手要渗出汗来，可她还是直直的看着他，她怕万一她移眼了，云帆又会消失了。
　　一如这些年来，她看到的虚幻。
　　顾相景走到他们这边，向凌澈举了举酒杯，他叫他，“阿澈。”
　　阿澈…阿澈？这样的称呼…看来凌澈和顾相景是认识了，也是，也是，凌澈本来也是在欧洲长大的，她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凌澈依旧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有些恶狠狠的盯着顾相景，顾相景本就没想着他回应，侧过身来看林若见，嘴角轻挑，“这位，便是阿澈口中的妹妹了吧。”
　　为什么云帆要装作不认识自己呢？林若见此刻真的很想问问他。
　　只见凌澈把林若见稍稍往身后一护，对顾相景说：“你有什么，冲我来。”
　　顾相景轻笑了一声，那样的笑真是自信好看，他说：“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不用这样紧张。”他又侧过头看了看凌澈身后的林若见，冲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林若见的声音糯糯的传了出来，她此时有点晕向，凌澈对她说许多，可从来没提过顾相景一个字。
　　“阿澈没同你讲过吗，我们是最好的兄弟。”顾相景的话说的十分轻松，可林若见总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奇怪，就像是所有的东西都戴了层面具一般，让人永远窥不到面具下的人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林若见微微抬头看向凌澈，他的侧脸有些冷，他的话更是冷，他说：“现在不是了。”
　　顾相景并没在意他的话，径直走到另一旁听另一桌的谄媚。可是顾相景没有笑了，他带着一种不同的气魄，压抑着每一个人。
　　望着那样的顾相景，林若见的心里有些难受，她不会认错李云帆，可是那人太不像是以前自由肆意的李云帆，那个拉着自己跑过半个云镇的云帆。顾相景的侧颜映在她的眼里，她有些心疼。
　　云帆…这么多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啊…
　　趁着顾相景离开宴会厅，林若见寻了个理由离了凌澈，随着顾相景的脚步偷偷上了楼，楼上一个人都没有，林若见根本不知道顾相景去了哪儿，她笨拙的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头上渗出了汗珠，这长裙，这高跟鞋，耽误了她的步伐。
　　终于，她在尽头的房间看到了人影。林若见没有敲门，推开门是一个很大的客厅，褐色的昂贵沙发上扔着顾相景刚刚穿的西服，他正背着她在换一件新的西服。
　　那样与李云帆相似背影，那个应是李云帆长大后的背影，深深刺痛了林若见的眼。
　　她已有些哽咽，开口有些哭腔，她叫他：“云帆…”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两人都听到。
　　顾相景听到那话，手上的动作明显的停了停，却又很快的转过身，看着门口的蓝裙女子，伸手把西服穿整齐。
　　“林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很没有礼貌。”他走到一旁的袖饰柜，挑了一颗高级的袖扣。
　　林若见快步走到他面前，扯住了他正在按袖口的手，一说话，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李云帆，你为什么不认我，你明明就是李云帆。”话里殷殷切切，带着疑问和迫切。
　　那男子微转了一下手臂，逃开了林若见的握，继续低了头按袖口，仿佛根本不在意面前这个呜咽的女子。“李云帆？林小姐怕是认错人了。”
　　林若见皱了眉，面前的顾相景似乎待她真像是个陌生人，可她从未迟疑过，她认定，她肯定，她永远，不会忘记云帆的样子。
　　“云帆，这些年…”林若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相景打断了，那话有些恼意：“林小姐，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口中的李云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请你离开吧。”顾相景边说边走到沙发旁，拿起之前穿过的那件西服，毫不犹豫的扔到了垃圾桶里。眼中有了鄙夷，这件，被那些女人的香水气沾染的，真是难闻。
　　林若见停在原地许久，她依旧想不透为什么云帆就站在她面前，他们却不能相认。顾相景的那句话赶人，林若见又那样看了顾相景一会儿，转身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了，背对着顾相景，话语坚定，她说：“我永远不会认错云帆的。”
　　那女子的身影完全消失了，顾相景的眼神久久落在她离开的地方，他根本无法直视林若见那炽热的目光，他怕…他怕自己稍一心软…
　　烦躁，难安。顾相景扯了领带，舌舔了舔后槽牙，他恨自己还没做到能掌控一切。
　　林若见下楼寻了凌澈，轻扯了扯他的袖，同他小声的说，我们回家吧。
　　凌澈早就想走，只见外面已风凉，他脱下外套盖在妹妹的肩上，今天的夜特别好看，今夜的韵城抬眼就是繁星，可是大家的心绪都难安。
　　“凌澈，顾相景…是个怎样的人啊。”林若见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从今晚的情景来看，长大后的李云帆，凌澈要比自己更了解。
　　“心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讲义气那三个字本来就要说出口了，可想起那件事凌澈还是把这三个字咽进了肚子里，若说那件事之前，他可以满心的夸赞他的这个好兄弟，更可以为之两肋插刀，可那件事之后，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林若见只静静的听，静静的看着凌澈，她想听到更多顾相景的事情。
　　“我和他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他是顾爷爷的长孙，听说生下来便被保护在顾家另一处庄园里，后来顾家长子顾白，也就是顾相景的爸爸车祸去世了，才把他接了回来，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学习，他比我要聪明，很多东西一看就会了，我们打打闹闹过了很多年，成了很好的朋友，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凌澈隐在黑暗中，却还是能让人听出，当他说起他和顾相景是朋友的时候，是轻快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凌澈不说，林若见也不会问。林妈妈从小就教导她，别人不想说的，不必多问。
　　如果凌澈想跟她讲，她早晚都会知道，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所以…听凌澈的话，顾相景是一直生活在欧洲吗。
　　不对，不可能的。云帆儿时明明是跟自己一起度过的。林若见的脑子有些乱，她怎么捋都捋不明白。
　　还是凌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吧，怎么突然对顾相景那么感兴趣。”这话是柔了起来，是与来时那个阴郁的样子不同。
　　果然，黑夜会使一个人变温柔。
　　“我只是觉得，他跟我一个朋友很像。”林若见紧了紧身上凌澈的外套，抽了抽鼻子。韵城三月初的天气还是有些冷，凌澈唤司机开大了暖气。
　　凌澈苦笑了一声，说：“那怕是你认错了，顾相景这是第一次回国。”
　　第一次回国吗…今天，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认错人了，顾相景不是李云帆。只有林若见坚定不移着，内心没有一丝松动。
　　她觉得应该是云帆有着难言之隐，不能认她。没事的，她可以等，她可以等云帆开口。在此之前，她还是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云帆了，避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若见顺着哥哥的话，说：“那应该是认错了吧。”
　　顾相景很晚才回了家，车子驶进莫离湾，他用手撑在头上，望着这里面一栋又一栋冰冷又毫无人烟的建筑，莫离湾里的别墅，每栋有每栋的样子，听说当年是按土地卖出去的，买主又在上面建了自己属意的样子，所以各有各的特色，偌大的莫离湾也不过住了二十几户人家。
　　而顾相景的家离凌澈林若见的家只隔了走路十几分钟的路程。
　　他经过凌澈家的时候刚巧看到客厅的灯关了。
　　他深情的目光终究是融在了黑夜里，连带着那副温柔的样子都抛给了黑夜，让人感察不到的黑夜。
　　那小姑娘，怕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