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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缱绻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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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啸将头轻轻挨在岑蓝的头顶,看着外面的天光发怔。
他一生从未同人如此的亲近过,岑蓝如果醒着,他也不敢这样去亲近。
因为他们之间实在是糟糕至极的开始,再者姜啸从来都不觉得,岑蓝是真心的想要跟他这样一个人亲近。
他记忆里面没有所有人都有的家人父母,更没有连妖魔兽都有的家,他仅存的一点记忆就是漫长的孤寂和一个从不与他说话的怪女人。
进入师门之后,师兄师弟还有师尊待他都很好,可这好,并不带任何的亲密,到如今,愿意这样与他亲近的,唯有岑蓝一人。
他闭上眼,感受经脉中缓慢积蓄的灵力,相比于从前那滞涩的经脉,是溪流与奔流江水的区别。
姜啸并不自怜自艾,只要岑蓝不表现杀意,他甚至在内心的深处,并不很抗拒与她这般……他只希望岑蓝不要经常失控,失控之后的她什么都不记得,那样子也未免太可怕。
姜啸悄悄地叹息一声,昨天他昏死过去之后,一定没有去鹤州殿抽签,如今该去问问,不知道师兄们有没有帮他抽签。
被子里温暖柔软,肩窝躺着还在熟睡的人,他没有动。
姜啸以为岑蓝还在熟睡,但岑蓝是何许人也,她永远不可能在任何人的身边毫无知觉地睡去。
因此姜啸睁眼的那一刻,她的意识就已经苏醒,却连呼吸都没有变过一分,自然也察觉了姜啸的小动作。
她在姜啸看不到的地方缓慢地勾唇,这般浅薄的心性年岁,倒也实在好骗,或许无需等到历练回来,他便会死心塌地的跟在自己的身边了。
待到两个人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晨光已经斜照在窗扇上,姜啸后来又不慎睡着,竟然睡了个十分香甜的回笼觉。
可醒过来两个人面对面,十分难得的温馨静谧,岑蓝眉目温柔地看着他,长发散落在他的头发之上,发丝勾缠亲密难言,就如同……就如同他们本就同床共枕多年一般。
岑蓝又这时候伸手来摸他的脸,吐气如兰在他的唇边,语调慵懒,“醒了?方才我听阳真殿你的小师弟说,你几个师兄正在找你。”
姜啸眨了眨眼之后,岑蓝又顺着他的下颚朝着被子里看了一眼,“去方便下,憋的难受吧,以后晚间少喝水。”
姜啸坐起来太猛了一阵眩晕,但他顾不得什么,面红耳赤跌跌撞撞的下地穿衣,然后连一眼也没敢回头看岑蓝,一溜烟的跑了。
岑蓝见他身影消失,面上笑意渐渐淡了。
她起身,百无聊赖的在这阳真殿中转,姜蛟的品味实在令人堪忧,若非身为一派掌门实在不好看,岑蓝毫不怀疑他会将殿内密室里的那些金银宝器,一股脑的都镶嵌在房中。
岑蓝派姜蛟去魔界寻有血池的地方,她对姜啸与她的渊源越来越好奇,更好奇他为何能够让自己屡次动欲。
人欲千万种,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屡次动的是何种欲念,但姜啸对她来说,确实特殊。至少能够牵动她两次欲劫的人,不能再太随意的对待,万一一不小心玩死了,再寻一个也不知还有没有这种效用。
她不能对姜啸随意,旁人自然也不行。如同昨日那样重伤濒死的事情不能再发生,而且他修为实在低劣,这般修为出门历练,哪怕有她跟着,万一一个不慎死了,那就不好玩了。
因此岑蓝开始琢磨着为姜啸挑选法器,他手里拿的那弟子剑属实寒酸至极,还有就是在距离下次最终选拔下山弟子之前,好好的让他涨点本事。
岑蓝亲自回了一趟登极峰,在自己的密室当中为姜啸寻法器。不能太厉害,他这点修为驾驭不住反而会被武器操控。
但也不能太差,她密室当中就没有差的东西。
挑挑拣拣了许久,带着东西回到阳真殿,又加固了几层法印,姜啸竟然还没有回来。
岑蓝等的有些许不耐烦,今日也不是弟子对战的日子,这人能去哪里?离开她这么久不怕蛊虫噬心?
她索性出殿去寻,循着姜啸身上的衣物和佩玉,很快在一处幽静的山水间找到了正和几个修士对战的姜啸。
岑蓝隐匿身形和气息,上前凑近查看,便见姜啸被之前那一个牤牛样的修士,一脚踹出老远,撞在不远处的树上又滚到草地上,实在是狼狈至极。
岑蓝:……她都决定暂时不再欺负的人,谁敢欺负?!
她立刻就要现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姜啸颠颠的跑到那个牤牛弟子那里,笑出一脸的小酒窝,“谢三师兄指点。”
岑蓝:……
她简直想要转头便走,她怎么会对这样的傻子动欲?动也是杀欲!
岑蓝还没等走,姜啸便又在她身边对着那牤牛弟子说,“三师兄,你刚才那一招再来一次,我看看能不能从侧面躲开……”
然后姜啸就又被一脚凌空踹飞,再跑回来。
岑蓝觉得她年纪大了脾气确实是好了不少,若是从前,她怕是已经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这几个小崽子给碾得跪地求饶了。
不过她见姜啸一直被打也笑得真情实意,小酒窝就没有消失过,只好压抑着自己的性子,隐匿身形混在他们中间,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要是几个师兄合伙欺负人,岑蓝不介意帮姜蛟管管他的弟子。
她凑近一些,发现除了和姜啸过招的蛮牛弟子之外,竟然还有一头体格架势和蛮牛弟子一模一样的玩意,这是双生子?
岑蓝神识外放,探查了一下两个人的本体,而后发现这倒不是一对双生子,而是一对牛妖。
怪不得生得牤牛一样,就是一对牤牛。
姜啸叫另一个本体是黑白花的牛叫四师兄,至于昨天闯姜啸房间的三师兄,本体是黑牛,显而易见,这两头牛都是姜蛟的亲传弟子。
一条龙收两头牛做弟子,真的能忍住不吃吗?
岑蓝竟然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阳真门从来不拒任何族类的投奔和归顺,但……姜蛟日日对着这头牛妖传{教授道,得忍的很辛苦吧。
因为这俩牤牛,她那点气散了一半。凑近听他们说话,才知这些人还确实是为姜啸好。
魏欣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边翻阅边说,“这是我花两颗灵石买来的,是过两日与你对战那人的所有绝招。”
魏欣冷着一张脸,说话却有点苦口婆心的意味,“你给我照着好好的研究,若是敢给阳真门丢脸,我就要师尊把你逐出师门!”
姜啸接过册子,点头如捣蒜,“谢师兄们帮我过招,我这两天一定好好练。”
魏欣还想再凶一句,但嘴唇动了动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姜啸嘴角的血渍还挂着呢,白皙的脸蛋上还有刮伤,可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实在让人生不出任何恶意来。
魏欣捅了下身边的大黑牛三师弟,大黑牛三师弟用脚蹬了下黑白花四师弟,但最终谁也没说出一句呵斥的话来。
最后黑白花说,“你跟我再练练,方才那招是前两次比试,阴煞门的弟子惯用的招数。”
阳真门除却已经不是身死道消的掌门大弟子之外,姜蛟剩余的三个亲传弟子,都在姜啸入门第一天,便听了姜蛟叮嘱。不能对小师弟好,不能让小师弟过的舒坦,但也不能让小师弟死了。
最开始他们是真情实意的厌恶姜啸,毕竟阳真门中够资格被姜蛟收为亲传弟子的内门弟子数不胜数。姜啸刚进阳真门的时候就是个野人。
他何德何能?若非姜蛟对外宣称他乃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生灵骨,他如何做得了阳真门掌门的亲传弟子?
可即便是这样,三个亲传弟子还是不服,也不喜欢这个什么都不会的野人小师弟。
但随着时间推移,小师弟勤奋好学,虽然经脉阻塞对不起天生灵骨这四个字,但他是个真的傻子。
嘲笑他他会以为在和他玩,要他做连外门弟子都不做的脏活,他也毫不抱怨,除却功法之外,学习其他的东西都很快,就算头天被打了,第二天仍旧软软地叫师兄。
傻到一定程度,自然就萌起来。
三兄弟从厌恶到骂骂咧咧的带着他修炼学习,甚至去和其他质疑姜啸的弟子私下约架,总之这过程十分的离奇。
可他们受师命所托,不能对他太好,便只好一边恶狠狠地骂人一边护着,嘴上骂着你这废物不如去死,却还是看他昨天对战苦撑,忍不住给他开小灶。
甚至在他的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露出嫉妒和恶意,因为小师弟就是个傻子。
姜啸一次一次的被打飞,三兄弟轮番给他过招,他身上越来越狼狈,岑蓝却看着姜啸眉眼始终带着愉悦。
她心情莫名的有些不好,为什么不好,她又琢磨不清楚。
她竟然不知不觉的在这里看了大半天,等到那三个师兄弟走了,姜啸在林中盘膝运转灵力开始治疗自己身上伤痛的时候,岑蓝才现身。
“别看那册子了,这样的对战没有用,”岑蓝说,“阴煞门的弟子何时有过固定绝招?说不定是那弟子故意放出用来误导他人的。”
姜啸见到岑蓝颇为吃惊,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摸了摸身上的狼藉,有些无措。
“我看你一下午了,身上伤疼么。”岑蓝站在姜啸不远处,视线堪称温和地看他。
林间的风带起岑蓝的长发与长袍,她温柔美好得像个缱绻的梦,可她的视线如同蛛网一般将姜啸这个无处可逃的小虫网在中间,让他一动也动不得。
岑蓝走近几步,和姜啸面对面,“我可以帮你训练,帮你破阴煞门弟子的招数。帮你在下次对战之前进阶,你那些师兄会的那些不过也是三脚猫,这种事情你该来找我。”
姜啸微微启唇,嘴唇干裂,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怎么敢呢?
怎么敢找她,利用她,他自然知道岑蓝多么厉害,可他不敢。
“怕什么?”岑蓝像是能够看懂他内心的想法。
“我今日回了一次登极峰,去给你挑了礼物,”岑蓝说着,手掌在姜啸的面前平摊,一把通体银白的锏,便出现在了手中。
“这把锏名叫焚魂锏,能够破除幻境迷障,重逾千斤,乃是我偶然间在一处秘境所得,”岑蓝说,“试试么,这本不是你能够驾驭的法器,但我在上面设下了符阵,在你不能完全掌控它之前,压制它大部分的力量。”
岑蓝说着,一手握住锏,另一手掌心按在锏身,朝下一拨——
“嗡——”的一声,金石撞击的声音,自两个人的周身荡开。
锏身疯狂转动,声音清越好听,离得最近的姜啸灵台如同注入无尽清流,险些陶醉在这声音之中。
无数飞鸟于夕阳之下汇聚来此,环绕这焚魂锏发出的声音痴迷飞舞,岑蓝却又抓住了转动的锏身,霎时间天地寂静。
“此锏随主人的修为增长效用,待到你登大道,它便能轻轻一点……”
岑蓝抓着焚魂锏,在姜啸的脑袋上轻轻一点,敲得他登时撑不住单膝跪地。
“你便能随手焚化他人魂魄。”
姜啸抬头看向压在他头顶的焚魂锏,又看向岑蓝,久久不言。
岑蓝“啧”了一声,继续说,“这可是当年阴煞门长老长跪在登极阶问我求的武器,我都没舍得给他呢。”
“你若不要……”
姜啸眼睛闪了闪,袍袖中的手指攥紧。
没人不会想要这样的神器,可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岑蓝笑起来,如姜啸肚子里面的蛔虫,但其实他的渴望和表情,曾经也是岑蓝在对着一切反光的东西自照之时,时常在自己脸上看到的神情。
太好猜了——对变强的渴望。
“当然了,这样好的东西,本老祖的亲自教导,都不是没有代价的,”岑蓝微微弯腰,自上而下地看他,“你的心不疼吗?”
姜啸:“什么?”
岑蓝将手中焚魂锏随意甩了甩,重逾千斤的法器,在她手中如一根轻盈的柳枝。
她说,“我今日取这焚魂锏,回了登极峰,你我距离超过百丈,现如今你该心痛难忍,想要同我亲近才是,难不成束心蛊失效了么……”
姜啸喉结滚动,呼吸{急促,片刻后一把抓住岑蓝的袖子,按着自己的心口道,哑声道,“疼的。”
“师祖,”姜啸说,“我疼……我能凑的近一些吗。”
岑蓝笑着没有说话,姜啸起身,没有去接她手中焚魂锏,而是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他疼的,真的疼。
这世间,真的有人愿意为他如此着想,却只为他的亲近,他如何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