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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天邪(三) ...

  •   饭饭梦到了一些东西,他咿呀咿呀说了几句话,唐堂仔细去听,也没听清楚,迷迷糊糊睡到天亮,被院子里公鸡打鸣的声音闹醒。
      唐堂想拿着拖鞋去干掉院子里的鸡,但是他的意识不允许他那么做,床实在是太诱人了,他沉迷在香香的被窝里,外面有人喊了才起床。
      饭饭的睡衣叠好放在了床头,唐堂刷着牙去厨房找他,一找一个准,他蹲在地灶边看丁秀芹烧火,积极地给丁秀芹递柴火。
      丁秀芹手边放着薄荷茶,清凉的香味令人头脑清醒,饭饭一口都没喝那茶,被丁秀芹拿去院子里倒掉。
      唐五搅着鸡蛋道:“饭饭呐,你想吃番茄炒蛋,辣椒炒蛋还是苦瓜炒蛋?”
      唐堂嘴都刷麻了都没听到饭饭回答,直接替他做决定道:“辣椒炒蛋。”
      “也行。”唐五摘了围裙道:“来个人跟我去菜园子里摘菜。”
      唐五家的菜园子在离家不远的空地上,周围除了树就是架起来的棚子,还有很多农作物。
      绿色的豆角,紫色的茄子,各种饭饭叫不出来的名字的东西围绕着他,他好奇地摸了一下,被茄子上的刺扎到了指尖,疼的他赶紧缩手。
      唐五发出响亮的笑声:“傻娃子,扎了也不疼,不用怕。”
      饭饭身侧长着一大片向日葵,他视线落在黄色的花瓣上,真心赞叹道:“好看。”
      唐五折下两枝成熟的向日葵道:“里面有瓜子,要晒几天才能吃。”
      两个人提着辣椒茄子豆角回家,饭饭手里拿着两株明艳的向日葵。大大的花瓣贴在他的脸颊,他洋溢着笑容出现在唐堂面前,一口的小白牙锃亮,欢喜道:“唐唐,我们可以嗑瓜子了。”
      他的身后是细碎的晨阳,把头顶和耳廊都染成了阳光的颜色,透白的皮肤因为开朗的笑显得有了光彩,那是发自心底的喜悦,纯粹耀眼。
      唐堂迎上他,抠了一颗瓜子道:“你还得了战利品,了不起啊。”
      向日葵挂在院子里晒太阳,饭饭得空了就去瞅它,一上午过去,饭饭跑去看了三次,去一次那花就枯萎一次,瓜子是慢慢要晒成了,那花也成了标本。
      村里的街上发出巨响,丁秀芹在用簸箕抖动玉米粒,唐堂揪揪蹲守向日葵的饭饭道:“门外有炸爆米花的,要吃吗?”
      桃桃抱着大茶缸,里面是泡了菊花晶的温水,她豪气万丈道:“要,我要砰,炸!”
      饭饭不解道:“什么意思?”
      唐堂卖关子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饭饭走去炸爆米花的摊儿,前面有人排队,老师傅烧着小炉子,转着手里的铁葫芦,不停地转。
      在进行这些之前,他先把玉米和一些白白的类似糖的东西一起倒进他转的那个铁葫芦里,饭饭对那个铁葫芦心生向往,以为是什么法器。
      法器上面有个表,饭饭看到老师傅抬起法器,脚踩在法器上,放到一个端口是皮质打造,后面是布质的大长袋子旁。只听一声巨响,饭饭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白烟罩住了老师傅,布袋里出现了一颗颗白里透黄的爆米花。
      这些爆米花跟饭饭在外面吃的不一样,没有那么甜,也没有那么脆,但是好吃,别人家炸好的给了饭饭一把,饭饭吃到炸自己家的才吃完。
      大多数人都是用个碗或者杯子装玉米,一炮爆米花一块钱,饭饭换掉了原来的杯子,跑回家用盆装了一整盆,炸了十炮,就为了听那个响。他扛着两大麻袋爆米花回家,唐堂嘴角都要抽到天边了,听说老师傅还送了他一炮,十炮只收了九块钱。
      爆米花吃不完就会犯潮,失去酥脆的口感,唐五拿出去给街坊邻居分了一袋子,剩下的预备着让唐堂拿回去吃。
      饭饭霸占了唐五的摇椅,桃桃屁股朝天的伏在饭饭身上,两个人躺在树下的荫凉处午睡。院子的桂花清香悠远,空气中都是甜腻的味道,徐晚晚轻轻给他们盖上毯子,回到屋子继续绣十字绣。
      丁秀芹用针尖挠挠头发,透过窗户看了看饭饭,打听道:“晚晚,小娃儿和这孩子怎么认识的?”
      徐晚晚穿着线道:“偶然认识的,认识有半年了。”
      丁秀芹手下飞快地穿梭,道:“我看饭饭年龄不大,是不是和小娃儿差了几岁?”
      徐晚晚道:“以他的心性来说,也就差四五岁,饭饭长的显小,年龄其实不算小。”
      丁秀芹展开十字绣,对照着图案挑选针线的颜色,乐滋滋道:“那也挺合适的,你看有机会了撮合撮合他们。”
      她对饭饭有说不出的喜欢,别看饭饭很多事情不懂,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差,丁秀芹这几日观察了,鸡鸭都是饭饭喂的,比唐五都勤快。
      丁秀芹这头热乎,徐晚晚却轻轻地泼她冷水:“我可撮合不了,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徐晚晚不是不同意,而是两人目前情况比较复杂,她不好给丁秀芹说死,以她的私心来说,饭饭可以和唐堂在一起,前提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
      丁秀芹以为徐晚晚是要当甩手掌柜,她憧憬道:“事在人为,我瞧着他和小娃儿挺般配的,只要他不介意小娃儿年纪大,我们都没意见。”
      看她欣然接受,徐晚晚的心情也变好了,她俏皮道:“这也得唐唐愿意才行。”
      丁秀芹眉染喜色道:“日久生情,两个孩子都愿意睡一屋了,这事肯定能成。”
      徐晚晚莫名同意这一观点,天雷就天雷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这么多人还护不住唐堂和饭饭?
      她开心道:“借您吉言咯。”
      饭饭午睡就一会儿,大约睡了半个小时,桃桃先醒了,紧接着饭饭也醒了。饭饭托着桃桃的胳膊把她举起来,唐堂和唐五提着几个篮子回来,看到桃桃在半空中翘着腿,要多危险有多危险。
      唐堂呵斥道:“饭饭,别胡闹,快把桃桃放下来。”
      唐五唱反调道:“孩子玩呢,你紧张什么?矫枉过正可没好处。”
      饭饭倒没因为唐堂这句教育不开心,他放下桃桃,眼睛瞄着篮子,猴急地问道:“都是什么好吃的?”
      篮子里堆了香瓜,脆枣,石榴,杂七杂八的一大堆,全是水果蔬菜,丁秀芹洗了一盆大枣,饭饭塞的嘴里满满的,除了吐核,你都看不出来那是一张嘴。
      丁秀芹揉揉饭饭的头,乐道:“唉哟,这孩子有福气,胃口好,吃啥都香。”
      饭饭鼓着嘴道:“因为好吃。”
      唐堂扯着饭饭的耳朵道:“你就是个饭桶,吃了睡,睡了吃,也不见长肉,什么破体质?”
      饭饭道:“你在嫉妒我吃不胖。”
      唐堂斜眼看他,道:“我用得着嫉妒你?”
      饭饭不说话,表达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唐堂提起烧火棍就要打他,饭饭抓着一把枣,飞毛腿附体,跑的比野兔都快,溜到了屋顶。
      桃桃自己爬楼梯不太好爬,她把目标放到鸡圈的方向,洁白的大鹅从圈里耀武扬威的出来,长脖一伸,就要攻击桃桃。
      饭哥哥不在,五奶奶又在一边看着她笑,桃桃决心一起,熊熊烈火在眼里燃烧,和大鹅斗志斗勇。
      一番缠斗之后,桃桃眼睫上都是鹅毛,她扒拉扒拉嘴边的头发,精致的小辫子已经松散,小手扼住大鹅的喉咙,费力地往上举了举,道:“五奶奶,我要......我要宰了它。”
      饭饭闻风而动,从楼上飞下来,咋呼道:“我也要!”
      这是唐五养了两年的鹅,光是鹅蛋就产了不少,要是唐堂说吃它,它还能活,桃桃说要吃它,它只有被炖的命。
      唐五含泪把鹅毛扒光,一边洗着鹅一边道:“造孽啊,你们明年别来了,前两天吃鸡还不够,今儿都惦记上我的鹅了。”
      舍不得归舍不得,炖的时候唐五却没含糊,花椒大料,桂皮香叶,样样没少放,饭饭隔着屋子都闻到香味了,牵着桃桃进厨房觅食。
      俩人贴着锅台,巴巴地瞅着那口大铁锅,唐五骂他俩没出息,一人嘴里喂了一块肉,不耐烦道:“你们这样炖着吃着,出锅的时候就只剩汤了。”
      饭饭和桃桃嚼了半天才咽下去,两人互看了一眼,饭饭冲唐五道:“五叔,塞牙。”
      唐五也想拿起烧火棍打饭饭,饭饭丢下桃桃开溜,跑到院子里,听到村里的广播在响。
      他们回来这几天村里的喇叭断断续续的通知着什么,回村那天说的是禁烧秸秆,不许在路边晒粮影响交通,今天说的是九一八多少多少周年,缅怀先烈。
      喇叭里放着《松花江上》,饭饭跟着哼了两句,用手机音乐软件找了一首《大刀进行曲》。慷慨雄厚的歌声炸出了厨房的唐五,他站的直挺,和歌声一起高唱,饭饭把手机放到厨房,进屋去找唐堂。
      唐五家只有台式电脑,唐堂在用电脑查资料,陈年的老新闻在屏幕上显示,大概是五六年前,附近有个女孩曾经被烧死。现场的照片惨不忍睹,女孩的手脚全部溃烂,头发丝都化成了灰,虽然打了马赛克,那些遮不住的血腥场景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报道里说明了女孩出事的原因,是某个村民偷偷在田里点麦秆,引发了方圆数十亩地的大连灾,女孩骑自行车的时候滑进了地头的沟里,所以造成了她的死亡。
      这种新闻只会在每年收庄稼的时候被拿来旧事重提,但唐堂挑出了报道里的破绽。女孩明明知道着火,躲都来不及,不可能还骑着车子从路边走,再者,数十亩地都着了火,必定是火光冲天,温度上升。以前打了粮食都放到地头,人睡在棚子里看着,火灾发生在晚上,说是因为晚上,没人发现失火,可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只有那个女孩面目全非?
      饭饭大概认全了报道里的字,他浏览了半晌网页,分析道:“她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却跑到这里的地头来,还和动物们都打交道,让它们帮她打探消息,隐蔽而神秘,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唐堂道:“你从兔子嘴里问出什么来了?”
      饭饭道:“它只知道那女孩是烧死的,已经在这附近徘徊好几个月了。”
      唐堂关上电脑道:“晚上咱们去之前着火的地方看看。”
      火灾发生在五年前,经过岁月变迁,那些田地早已种上了农作物,现下堆着玉米秸秆,盖住了曾经烧焦的土块。
      野兔飞快地跑到唐堂脚边,咬住唐堂的裤腿,饭饭捏住它的后颈,肃静道:“她逃了?”
      野兔闭着眼睛,不敢直视饭饭,饭饭放它离开,并道:“把这附近所有的生灵全都召集起来,给我找。”
      饭饭发出数十张寻魂令,查不到女孩一丝踪迹,他带着唐堂瞬移到女孩出事的沟边,那里被填平,成了宽阔的土地,种上了棉花。
      白棉一般在会在成熟前开花,颜色从白到红,花朵凋落,逐渐长出棉花,饭饭手指抚上一株棉花道:“棉花在这里并不高产,长的这么旺盛,看来肥料给的很足。”
      唐堂立刻明白了饭饭的意思,一小片棉花长的枝繁叶茂,却没有多少脚印,可见不经常有人来除草打理,尸骨是很好的养料,棉花底下埋的,说不准就是人骨。
      为了不打草惊蛇,饭饭和唐堂没有刨开棉花地,他们在坟头拉了许多野鬼,问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他们七嘴八舌的回答,你一言我一语,吵的饭饭直接去一旁静心。
      唐堂耐着性子听他们讲。
      年老的魂魄道:“我做了这么多年野魂儿,就没见过这么惨的人,她刚到这边的时候,还流着脓呢,吓得我们都不敢理她。”
      其他魂魄都点头,缺一条腿的魂魄道:“就是就是,她脾气特别差,碰到谁就吓唬谁,我们都叫她老巫婆。”
      唐堂道:“她老吗?”
      年老的道:“谁也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声音很粗,应该是火烧坏了。”
      唐堂追问道:“她没说过自己生前的事吗?”
      年轻的魂魄道:“她只让我们去打听别人,我们也是看她可怜,才帮她去问的。”
      缺一条腿那个魂魄道:“她总让我们去唐家村看一个叫唐厝的,我们找不到唐厝,唐家村又有灵器镇着,鬼魂儿进去就成灰了,她也不敢去唐家村造次。”
      唐堂是唐家村的人,村子里的每个人他都认识,即便不熟,也能知道名字,唐厝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说过。
      唐堂为了弄明白专门问道:“哪个厝?”
      魂魄回答道:“厂昔厝,她专门安排了,那个人的名字很特别。”
      厝字有棺材停放的意思,唐堂暗自觉得这不是个好名字,唐家村对这个还是有忌讳的,不会轻易起这个字。
      唐堂道:“她向你们描述过唐厝的样子吗?”
      年轻的魂魄垫着脚,比划道:“说是高高的,瘦瘦的,长头发,很英俊。”
      现在的男人没几个留长发的,不是每个人都像夜非那么闷骚,非要走长发飘飘的路线。
      唐家村里的男人头发都是短发,符合女孩描述的人,唐堂想不出是谁,他打算回去翻翻族谱,看看唐厝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众鬼魂做散会状离开,走到饭饭身边,饭饭缓缓地回头,一众鬼魂瞅了饭饭一眼,有两个腿一软坐地上了,拍着胸口道:“吓死宝宝了。”
      饭饭瞧着他道:“你死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宝宝。”
      那魂儿叫的更凶了:“妈呀,他窥探我的隐私。”
      另一个魂拉起他,嘲笑道:“他是个大妖,你在他面前哪来的隐私?”
      几个鬼魂说笑着走远了,饭饭转身去找唐堂,只道他困了,嚷着回家睡觉。
      唐堂没发现那块棉花地里长出了一株暗黑的花朵,有人称它为彼岸花,有人叫它曼珠沙华,它通常开在冥府,花开时高高升起,叶子生长时花瓣消隐,花不见叶,叶不遇花。
      这些只是传说,真正开在黄泉的彼岸花有花有叶,更像人间的罂粟一般致命,它们的颜色被泼天的鲜血浇灌,恶魂的热血,是它们最喜欢的东西。
      当时聂可萌身上的彼岸花没有叶子,是引魂人的修为画不出叶子来。这株黑色的花,花蕊是血红色,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来自土里的养分,它的花朵慢慢变大,直到通体变成暗到发黑的红才停止生长。
      孟婆在忘川河边展开手掌,红色的花安安稳稳停到她手间,另有一只苍白的手把花瓣接走,不带停留地碾碎,鲜红的花汁流淌进忘川河里,将河水晕出血色。
      孟婆甩甩手道:“真是有趣,埋了那么一个邪气的东西,却没有邪煞去抢夺他,看来唐家还是很强的。”
      滴着汁水的花瓣残破地摔到河水上,打着旋顺着河流飘走,孟婆递出帕子,身边的人仔仔细细地擦拭手掌,干净的帕子不复初始的整洁,最后,也被放到忘川河里,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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