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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救命之恩 ...


  •   春天,总是多情的季节。
      一位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刚才做的美梦还没退去,又梦到了,梦到他是盖世英雄,世界正等着他去拯救,这种感觉真是太了不起了。
      少年长长的睫毛扇动几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的容貌很俊美,他的笑容很迷离。
      突听楼下老王的大吼声:“大宝,你还要睡多久,太阳都晒屁股了,快去给城南坊铁锤铺子送一坛酒……”
      少年闭上眼,心想这声音真烦,太刹风景了,翻了个身,继续不动。
      就听“咚咚咚”的脚步声,老王上楼了,刚上来,就跟炸了锅似的:“大宝,你要睡到猴年马月吗?快点,今天的工作多着呢!”
      少年无奈地睁开眼,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等待他的,并不是去拯救世界,而是干不完的工作。
      老王见人继续躺着不动,崔促道:“大宝,你给我起来。”
      少年掏掏耳朵,懒懒地说:“阿爹,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大宝,这名字太俗气,我表字子熹,你可不可以叫我子熹?”
      老王才懒得听他说,继续吼道:“什么子西?我管你东西南北的,你是我儿子王大宝,一辈子都叫王大宝。快起来,去送货了。”
      子熹嫌气王太宝的名字太土气,就自己取了表字子熹,但这个表字一直不被家人接受。
      他做梦都想当盖世英雄,以前逢人便说要去闯荡江湖,但是活到现在,却活成了一个如此平庸的人。
      老王不修边幅,满脸胡渣子,头发随意扎住,包上头巾,那一身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色的衣裳,更显邋遢汉风格。
      接着老王又朝旁边榻上睡的人吼道:“娃儿他娘,你也跟懒猪似的整天吃了就是睡,睡了就是吃,这个家全靠我一个忙活,还有你们这些个懒货,二宝,三宝,四宝,五宝,全部都起床了。”
      接着就听一众人的哀嚎。
      二宝叫得最夸张:“阿爹,天刚蒙蒙亮,让我多睡会儿吧!”
      “睡睡睡,就知道睡,一日之计在于晨,全部给我起床读书。快去井边打水冲个凉水澡。”
      老王亲自将棉被全部掀开,把婆娘和五个儿子都赶起床,没法睡了。
      搞整许久,终于是都穿好衣裳起床了。
      老王又崔促道:“大宝,你手脚麻利的,这坛酒已经给你装车上,城南坊铁锤铺子,搞快点。”
      子熹穿上衣裳,不紧不慢地说:“我总要洗漱一下吧!”
      老王:“……”
      刚洗漱完了,老王又开始崔。
      子熹又说:“等等,我还没换衣服。”
      老王翻了个白眼:“你是去送货,又不是去相亲,换啥衣服?”
      子熹也懒得解释,直接上楼换衣服去了,他的习惯与老王不同,睡觉和出门穿的衣服不一样。
      老王就对媳妇说:“大宝就是事多,慈母多败儿,都是被你惯坏的……”
      王氏假装没听见,不敢接话茬,因为她知道接了话要被丈夫骂得更惨,她就抓住四宝五宝准备替小孩洗脸。
      ……
      子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员。
      此时的他,正推着独轮小车,上面放着一坛酒,就往城南坊送酒去。
      ……
      城南坊铁锤铺的老板看到他,热情地招呼道:“哎,大宝,哦,不对,该叫你子熹,把酒搬进来,放这儿。”又顺便给他介绍好东西。
      那是一把看起来十分华丽的宝剑。
      铁锤铺老板很神秘地对他说:“这是我刚收的好东西——轩辕剑,手柄是万年菩提木所制,剑峰坚逾金钢,可避百邪,任何神刃亦无法损伤分毫。”
      老板一边说,一边握着轩辕宝剑比划了几下,剑影寒光,杀气腾腾的样子。
      子熹听得入了神,当他仔细研究了宝剑后,立即双眸放光,看上了。
      铁锤铺老板继续道:“我知道你小时候的梦想,你想像个游侠那样行侠仗义,除强扶弱嘛!游侠都有一把绝世宝剑,我觉得这把轩辕剑很适合你,就偷偷给你留下了,要不然,早就卖掉咯。”
      子熹就问多少钱!?
      俩人一翻讨价还价,最后以五吊钱的价格成交。
      原本这一坛酒,也就五吊钱,如此一来,酒钱也不用收了,直接拿了宝剑,就算交易完成。
      子熹回家的路上,一边看着轩辕剑,一边拖着独轮推车,后来就坐在路边,握着轩辕剑翻来复去地看,十分爱不释手。
      突听巷尾的转角处,有动静,那动静好像还挺大的。
      子熹是个喜欢看热闹的,提着轩辕剑,也不管推车了,就跑过去看热闹。
      只见这条前后连通的窄巷子里,有三个半大孩子,正在围殴一个体态圆滚滚的有钱人,那人被打得缩在地上抱成一团,嘴里大声尖叫,就是这尖叫声把子熹引来的。
      子熹看到三个半大孩子平均年龄不过十三四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
      侠之大者,从来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如果是三个身体格壮硕的汉子,他单枪匹马,肯定不敢一声吼,但仗着这三个孩子年龄小,他是成年人,占据了年龄优势,就敢了。
      只见他斜脸左侧,目光看着墙根,手握轩辕剑,站得纹丝不动。
      杀气和冷凌之风迅速卷来。
      三个孩子停下来,他们看到在北面的墙壁上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身影,那人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天色交际的一瞬间,一双手缓缓扬起。
      然后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人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旁边一棵登马石,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石头不见变化。
      来人冷漠地声音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居然聚众打架,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三个少年被这个阵势吓到了,但他们也不敢立即跑,这样就显得太怂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子熹缓缓地往前走,他很注意大侠登场的仪式感,应该是冷峻的,严肃的,而且是威风中隐藏杀气的。
      轩辕剑的剑尖在石板地上,磨出星火点点,发出“滋滋——”声。
      三个少年终于扛不住了,吓得“哇呀——”尖叫着逃跑了。
      子熹端得四平八稳,因为他已经找到大侠的感觉。
      他走到受害人身边,居高凌下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受害人是个长得很好看的有钱人
      为什么他长得很好看?
      因为他胖,大唐盛世,流行胖为美,虽然已经被人揍得面目全非,眼睛乌青印子,颊边也红了,脸上肿得老高,但是一胖遮百丑,只要长得胖,一定是长得很好看。
      为什么看出他有钱?
      必须是有钱人,才能吃得胖,何况他穿的丝绸衣裳,虽然衣裳已经被撕烂了,也不影响身价。
      那个有钱的受害人,自从看到子熹出手相救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嚎叫,而是张大了嘴,好像看到一尊天神降临,然后就看呆了似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时间的齿轮转到这里,“咔”地一声停住了……
      命中注定的俩人……
      在这一刻……
      正式打了个照面……
      子熹问他“你怎么样!?有没有事!?”的时候,他继续张大了嘴,好像没听到一般。
      难怪被小孩抢,是个人傻钱多的怂货,子熹此刻的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这时就见一小厮,老远地跑过来,嘴里大呼:“小少爷,我的小少爷,你刚才去哪儿啦!?可把奴才吓死啦!”
      一看就是赶来护驾的,现在才冲出来,都打完了。
      受害人小少爷看到来人,就哇哇大哭起来,说:“有,有人打我,是他救了我。”
      小厮看到子熹手中提着宝剑,立即朝他跪下,抱拳谢道:“敢问大侠尊姓大名,现居何处!?大侠救了小少爷,老爷若是知道了,肯定要重谢大侠的。”
      子熹觉得这个小厮很懂礼貌,就含笑道:“我很低调的,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是城西王氏酒庄的少东家,外号小白龙水上飘,人称玉面书生的熹少侠!”
      小厮还没接话,就听一阵吵嘈声,刚才跑掉的三个半大孩子,找来两个壮汉。
      仨孩子指着他们:“大伯,二伯,就是这个拿剑的,他要杀我们。”
      那两个壮汉手里提着菜刀,大喊:“你敢吓唬我侄儿,必须给你点教训。”就杀来了。
      子熹根本不会武功,所有大侠的形象都是装出来的,他很害怕,但是,请注意这个但是。
      但是,大侠的正面形象已经摆出来了,肯定不能怂,必须端着。
      怎么办呢?
      他提着轩辕剑,准备硬生生接下这一招。
      只见菜刀直接朝面门劈来……
      交错的霎那……
      飘忽的剑影又再次祭出……
      受害人小少爷和小厮躲在子熹身后,吓得闭上双眼,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天色愈暗,圈圈年轮,岁月的流逝……
      轩辕剑与菜刀硬碰,然后,轩辕剑就断了,断了,断了……
      众人都惊了!!
      天地之间一片静穆。
      子熹立即跳起来大叫一声:“哎呀……”然后像兔子一样,逃跑了,逃跑了,跑了……
      两个壮汉正要去追这个‘欺负侄儿的人’,却被侄儿们拉住,仨小孩说:“大伯,二伯,这个胖子是个有钱人。”
      有这句话,两个壮汉就转移了目标,就看着这个胖子。
      小厮虽然害怕,还是努力朝他们吼:“你们不准伤害我家小少爷。”
      两个壮汉摸着下巴胡渣子,嘿嘿笑道:“钱交出来吧!”
      突听一个女声大唤:“放开小少爷。”
      就见从巷子另一头跑来一个少女,那少女出手极快,两个壮汉根本没看清楚少女长什么样子,眼前一黑,就被打昏倒在地上了。
      旁边仨孩子这次真的被吓到了,知道这个少女才是真人不露相的手高,两个伯父居然被瞬间放倒,当即也不敢停留,吓得大叫,扶着拖着两个软脚虾那样的伯父跑了,这次真的不敢再去搬救兵了。
      小厮看到少女,激动地喊:“喈喈,你可来了,小少爷被人欺负了。”
      喈喈赶紧的蹲下来,查看小少爷的伤势。
      这位小少爷却是不哭不闹,捡起落在地上的半截大宝剑,说:“是,是他救了我,要找到他。”
      分明是喈喈救了你好不好?
      小厮心里这么想,但不敢说出来,就哄道:“好好,这就去找,奴才这就扶小少爷回去。”
      小少爷大声说:“我不回去,现在去找他。”
      喈喈来得晚了点,不知道这个‘他’是谁,就问了前因后果。
      小厮道:“刚才我没赶到的时候,有个少侠出手相救,但他的宝剑太垃圾了,被菜刀砍断了,然后他就吓跑了。”
      喈喈:“……”
      小少爷才不管他们说什么,继续闹,一定要找到刚才的‘救命恩人’,而且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找。
      小厮就努力地回忆:“刚才那个少年说‘我很低调的,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是城西王氏酒庄的少东家,外号小白龙水上飘,人称玉面书生的熹少侠!’,这个城西王氏酒窖的少东家,估计就是他的窝子。”
      喈喈心想:有本的事人才不会这样自报家门。但转念一想,刚才她没赶到的时候,情况很危险,虽然这个熹少侠没有真正救下小少爷,但是他拖住了时间,这已经是恩惠,理所应当去感激一下人家。
      俩人扶着小少爷上了马车,就开始满大街打听‘城西王氏酒庄’在哪里。
      ……
      且说到子熹垂头丧气地回了家,老王见到他就问:“你跑哪儿去啦!?你送一趟的功夫,我送两趟都回来了,钱呢!?”
      子熹就拿出剩下的半截轩辕宝剑:“城南坊铁锤铺的老板把这柄宝剑卖给我,刚好五吊钱,还没走回来,宝剑就被菜刀砍断了,断的那截也丢了,钱肯定要不回来了。”
      老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的脑门说:“让你去读书考个功名吧!你说做官不是你的志向。我问你志向是什么?你说要当游侠,要行侠仗义,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然后呢?然后你拿着积蓄出门游历两年,啊!”比着两根手指头晃了晃:“整整两年啊!你回来了,钱全部花光了,一分不剩,你出门的时候,我给你买了骏马,还给你买了佩剑,这些家当你也全部都卖掉了。你回来也该收收心了吧!没有,你今天又去买了把破剑,你是要气死我啊!?”
      话未说完,就有生意上门。
      子熹摇摇脑袋,乖乖地坐在铺子柜台后面,认真听老老王唠叨。
      老王一边沽酒,一边数落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我是卖酒的,你跟着我学一门酿酒的手艺,将来也饿不了肚子,可你沾酒就醉,就是想学酿酒,祖师爷也不赏饭吃。你哟,你说你还能做个啥!?”
      那打酒的老头儿就在旁边乐呵呵地笑,搭话道:“老王,你不要这么凶嘛,这条街上,谁不知道你是最有福气的。”伸出一只手,比了五根手指晃了晃:“你有五个儿子,东边不亮西边亮嘛!总有儿子会成材的,急什么!?”
      老王自认为生平最骄傲的事,就是有五个儿子,每当听到别人这样夸赞的时候,他都很得意,但也不会表露得过于明显,总算是顺了气,恢复了笑容:“老爷子您慢走咯,有事您说话,买上一坛酒,我给您送货上门!”
      老头儿哼哼了两声小曲,乐滋滋地提着小酒瓶,道:“我宁愿天天来打酒,活动一下筋骨才好。”
      老王暗中拧了儿子一把,子熹这才意识到顾客要走了,立即说:“老爷子您慢走……”
      老头儿挥挥手,表示听到了。
      老王回头,又瞪着眼睛,教育道:“你呀!留点心行不行?我看你坐在这里,心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整天只会不切实际地幻想,什么时候才能踏踏实实地帮衬家里的生意!?”
      子熹伸手掏掏耳朵,还在啄磨今天买的轩辕剑怎么质量这么差呢!?怎么砍不过菜刀呢!?
      老王的嘴巴不停:“今天你失了五吊钱,成本三吊钱,利润两吊钱,我只给你记成本价,你欠帐三吊钱。”
      然后就翻出帐本,开始记……
      有辆马车停在街对面,马车帘拉起来了一点,小厮对喈喈说:“可算找到了,不是王氏酒庄,根本就是个小铺子嘛!喈喈你瞧,那柜台后面坐的年轻人,就是熹少侠。”
      车里坐着的小少爷一把将小厮给推开,凑到车窗边,挨着喈喈的脸,一起看。
      喈喈是位美貌的婢女,此刻与小少爷脸帖脸,不禁有些脸红。
      小少爷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他的视线穿过车帘的缝隙,贪婪地打量着街对面那个小酒铺柜台后面坐的人。
      小厮就询问道:“小少爷,咱们终于找到这位少侠了,怎么感谢他呢?给他送一袋银钱如何?”
      小少爷抓抓脑袋,吩咐了两个字:“买酒。”
      小厮跳下马车,走到柜台前,只见王氏父子还在埋头做自己的事,就轻轻用手敲了敲台面。
      老王见到有主顾上门,立即堆笑过来招呼。
      小厮作揖道:“小人感谢熹少侠出手相救,特来买点酒回去。”
      老王听了皱眉看着儿子:“出手相救?发生了什么事?”
      子熹也认出这个小厮了。
      小厮是个聪明明人,就打着哈哈,扯了些别的话。
      王氏小酒铺全是左邻右舍的主顾,能一口气买一坛的,都算是大生意,可以送货上门的。
      老王热情地搬酒去了。
      小厮借这个空档,赶紧的对熹少侠拱拱手,以表示感谢。
      子熹端得四平八稳的样子,也拱手回了个礼,对他打口型:“低调,要低调!!”
      小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王要送货,却见小厮指了一下对面的马车,掌柜的您不用送货了,我的车就停在路边的。
      小厮搬酒上车,又问小少爷应该怎么办?
      小少爷说:“回去!”
      车夫就打马离开了。
      老王看着豪车缓缓驰离,问儿子:“喂,你什么时候结识了这等富贵的人!?”
      子熹故作高深地:“江湖朋友而已啦!”
      老王听到他说话的语气,又不高兴了:“唉!不是我说你,别人家二十来岁的儿郎,早就挣钱买一间房,还养老婆孩子撑起一个家了,你呢?你二十岁了,亲事沒有,事业无成,不考功名,穷得买不起三尺地,还得守着我这间小铺子的生意才有口饭吃,你还去买了一把破剑,浪费五吊钱,这可是咱全家三天的囗粮钱,我说你惭不惭愧?还有昨天……”又要开始长篇大论。
      就见王氏买了菜回来。
      老王停下唠叨,凑过去看看买了什么菜。
      王氏买了一只烤鸭。
      已到吃饭时间,一家人又张罗着忙里忙外的。
      二宝三宝四宝五宝也洗手上了桌,等着阿娘切了烤鸭装盘端上桌。
      那烤鸭一切开,王氏就大呼:“当家的,你来瞧瞧……”
      老王走过去一看,不得了啊!
      原来是肉已经吃光了,而骨头架子保持完整,里面涂了一些泥巴,外面糊了一层纸,染成经过烧烤的颜色,涂上一层油,只有两只脚掌和头颈是真的。
      这下大家期望值全部落空,四宝五宝年纪小,就哭闹着要吃烤鸭。
      老王又开始唠叨妻子:“你这败家婆娘,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真假烤鸭都分不清楚,老子娶了你,就跟娶了个女菩萨一样,一日三餐地供着,好吃好喝好睡侍候着,买只烤鸭还要上当。”
      王氏心疼被骗的钱,就低头不说话。
      二宝搭话道:“阿爹,我今天也被人骗了。”
      老王只觉得眼皮一跳:“……”
      “上午有个卖货郎经过,我看他的挑担里有制墨名家的墨十六锭,装墨的匣子漆色暗旧,好像真的是古物。还很便宜,我就买了,上楼一试,才发现是用泥巴捏成,外面染上黑色,表面的白霜也是捂在阴暗潮湿地方长出来的霉。再下楼,那卖货郎已经不见人了。”
      子熹看了二弟一眼,道:“今天不太对劲啊!?早上我去送酒,花五吊钱买了一把破剑,被菜刀砍成两半了,正巧,今天你也被人骗了,阿娘也被人骗了。”
      老王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群败家子哟!老子那天下定决心,要把你们全部赶出去,老子一个人住,真是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老王起身去柜子里翻蜡烛,他觉得这里太暗了,吃饭的时候老是看不清楚菜,还是点一只蜡烛吧。
      老王拿出蜡烛,却点不着,原来也是用泥捏的,外面蒙了一层羊油。
      这蜡烛是老王亲自买的,居然也是假货,现在也不敢指责败家婆娘和儿子们了,开始自己赌气了。
      老王气得不想吃饭,又去柜台上守着生意。
      因为没有烤鸭,大家只能就着米粮,吃着泡菜疙瘩、腌菜绑子、酱菜头,勉强吃了一顿饭。
      子熹看到父亲一直待在柜台后面整理帐本,还在赌气不吃饭呢。
      王氏端了一碗饭给当家的,老王又骂了她两句。
      子熹接过母亲手里的饭碗,再端给父亲,好言道:“阿爹别生气了,您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若是您气病了,我们怎么办?”
      老王白了他一眼,接过碗来,还是热的,就开始吃。
      子熹回头,对母亲打了个手势,表示没问题。
      他也不敢马上离开,肯定要守着父亲把饭吃完,再把空碗端回去的。
      老王一边吃一边叹道:“你还知道我是顶梁柱呀!?我一个人操持这个家,一年忙到头,也不见什么钱。每天一睁眼,油盐柴米酱醋茶,房租,顾伙计,要养你们五个小子,家里七口人,我压力很大的。”
      子熹就点点头。
      老王又道:“你是长子,留在家里帮衬生意也好啊!可你呢!华而不实,天天做白日梦,就是不肯脚踏实地。你要去闯荡江湖,好,我第一个支持你,闯吧!钱用完了,肯定得回来。你也回来了,但还是帮不上什么忙,我看到你,就很着急。”
      子熹继续点头。
      老王继续唠叨他:“对面那条街的阿美挺好的,上次人家托媒人来给你说亲事,你怎么就不愿意呢!?现在好啦,你拒绝了,人也得罪了,你要挑到什么时候!?”
      子熹暗中翻了个白眼道:“我对阿美没感觉,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我拿她当好兄弟,不可能娶她。”
      老王轻哼道:“你现在想娶,也娶不到了,今天阿美的爹过来买酒,跟我说他闺女要嫁给一个小财主,已经下了聘礼,再过两个月就要嫁进门了。你没看到阿美的爹哦!有意把那下聘文书用来扇风,扇几次,掉地上,再捡起来,继续扇,在我面前掉了八次,八次啊!显摆成什么样了!?”
      “阿爹别再说了,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要我娶妻,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有感觉,而且是我认定的人,否则就是皇帝的女儿,我也不愿意。”
      老王吃光碗里的饭食,用手抹了抹嘴巴,将空碗递给儿子,不耐烦地说:“你就吹吧!我看你挑挑捡捡的,最后要找个怎样的婆娘,不过千万别找一个像你阿娘那样的蠢婆娘。”
      子熹听了,笑出来,靠近父亲身边,悄声问道:“阿爹总是说阿娘蠢笨,那么我想问一下,这些年来,阿爹也没纳个小妾什么的,由此可见对阿娘是一片真心。”
      老王皱眉道:“真心个屁!对付一个女人已经烦都烦死了,要再讨个小妾进门,老子还不气得要暴血管而死吗!?我说大宝儿,你要有本事,以后尽可以讨个小妾试试。”
      “阿爹,都说了不要再叫我大宝了,我表字子熹,以后就叫我子熹。”
      “我管你东西南北,你是我儿子,永远都叫王大宝。”
      “阿爹——”
      “大宝儿,快把空碗拿过来。”王氏在后院高喊。
      子熹无语了,就默默地拿着空碗去了后院。
      ……
      王氏正在洗碗,看到儿子递过来的空碗,一把接过来。
      子熹认真地说:“阿娘,你不要再叫我大宝了,我表字子熹,以后就叫我子熹。”
      王氏还在埋头洗碗,随口答应了一声:“哦!”然后抬头对他道:“大宝儿,二宝儿今天买了假墨好像不高兴。”
      子熹又道:“阿娘,你不要再叫我大宝了,我表字子熹,以后就叫我子熹。”
      王氏:“哦!好!”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说:“大宝儿别在这里站着了,你去瞧瞧二宝儿的功课!顺便看看他的作业,帮他辅导一下。”
      子熹觉得在这个家里,叫大宝还是叫子熹的问题,总是无法与父母正常交流,就转身去找二宝。
      二宝坐在桌前,正在摇头晃脑地背书,口里念道:“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帝曰:俞!允……允……允……”背不下去了,睁眼看了一下书,然后看到子熹,就唤了一声:“大哥。”
      子熹坐到他旁边,问道:“你在背《尚书·大禹谟》吗?”
      二宝点点头。
      “那你能理解这本书的精华吗?”
      二宝就摇头。
      子熹认真地说:“要记住这本书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也是全书的核心与灵魂。”
      二宝点点头。
      子熹又给他讲解了几个段落。
      二宝突然问:“大哥,你的学问这么好,为什么不去考个功名呢?我的资质不如你,我都有信心,为什么你没有信心呢?”
      子熹笑道:“我不是没有信心,以我的本事,只要有心去考,肯定能考中,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志节不在此处,不想走仕途之路。”
      “我们身为大唐的好男儿,走仕途,立志做清官,保一方百姓,难道不好吗?”
      “好!二弟要立志做清官,是很好的。那我问你,读书只是为了做官吗?除此之外呢?还能学什么?”
      二宝坦然地说:“读书之首先,要读书中的真善美,其次才是为了做官。”
      子熹笑了笑:“可是我读书不光是读真善美,也读道貌岸然背后的伪善,也读光鲜亮丽背后的丑恶,也读甜蜜笑容背后的奸诈。”
      二宝:“……”
      “所以你的心思纯洁,天性善良,只要努力,将来一定能做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我就不同,我天生就是心眼多,若走仕途,肯定做贪官。与其这样,干脆最初就不要选择这条路。”
      “那大哥的志节在哪里呢!?你还要继续出去闯荡江湖吗!?”
      子熹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江湖好像并不好玩,于是我就回来了,外面再好,久了,终究是想家的。”
      二宝认真地说:“阿爹说大哥出去闯荡了两年,之所以回来,是因为钱用完了,家当也卖光了,没钱才回来的。”
      子熹抓抓脑袋,叹道:“我的确没钱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沿街讨饭了,阿爹虽然唠叨,但不会不管我吧!虽然我没有闯出个名堂,但这是我的家,阿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二宝就故做老沉地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不晓得,你离家两年,阿爹虽然嘴里不说,但天天坐在柜台后面,双眼盯着街面,就是在盼你,现在你回来了,阿爹虽然还是很喜欢唠叨你,但心里是很欢喜的。”
      子熹就笑起来,道:“我知道阿爹盼我回家,也知道他很欢喜,不过这个欢喜只有两三天,之后嘛,他又看我不烦眼了,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叛逆了,不会一言不合就搞个离家出走什么的,因为我也成长了嘛,离家两年,更成熟了。”
      二宝羡慕地说:“其实我也想去闯荡江湖,但我生性胆小,不敢告诉父母,也没有勇气背上行裹单枪匹马出门闯荡。我还是更习惯整日守着一方书桌的生活,这一架子书,就是我的全部。”
      子熹略有尴尬:“我虽然回来了,继续终日忙碌,却不知道自己最适合做什么,最喜欢做什么,最需要做什么,我也很困惑。”
      “大哥,我知道你现在需要做什么。”
      子熹:“你知道?”
      二宝表情认真地说:“当你无法确定自己现阶段要做什么的时候,那就对父母孝顺,那是唯一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做错的一件事情。”
      子熹就笑起来。
      俩兄弟又说了一会儿话,二宝今年18岁了,也能与子熹一起聊聊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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