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神的新娘》结罗

24、幕后：第二个真相

　　“我就是因为有关于哥哥失踪的线索在叶岛，又收到了请柬才来的。”
　　“我找了我哥三年，下船的时候看到他的一瞬，我腿都软了，我心里就想，我哥哥啊，把我养大的哥哥啊，他果然还活着啊，结果他不认得我了，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装的，后来发现不是，他真的什么都忘了。他明明是我哥哥——”她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在叶蓝房里的那个手机，就是我当年刚工作的时候，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送他的，我看到手机的时候心里一团乱麻，可能也是我潜意识想保护哥哥，我没开腔，那把枪也是，是我哥的配枪……”她说不下去了，脸孔埋在胳膊里，我伸手笨拙地拍了拍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柔声说，他保护了我们呀，没有他争取时间，我们根本跑不到岩洞，对吧?
　　她没说话，我笨拙地转移话题，说手机里那个“动手”的短信我始终没弄明白什么意思，你有头绪么？
　　她用力地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说她还真有头绪。
　　狄衡认为，那条短信是城白羽发出的。
　　“可是城白羽不是没有手机么？”
　　狄衡摇摇头，说出了她的推理。
　　她认为，利用狄腾身体复活了的城白羽，拿到了狄腾的遗物并独自藏匿——手机和杀死叶蓝的那把枪。
　　这是他计划中另外至关重要的一环。
　　“我认为，城白羽用那部手机雇佣了一个杀手。”狄衡说，“那个杀手，代号‘鬼弹’。‘鬼弹’应该是我哥失踪前最后接触的人，我也一直在追踪他。”
　　狄衡也是个警察，她这次上岛就是因为接到线报，说杀手“鬼弹”要在叶岛出现——“鬼弹”出现在哪里，就意味着哪里必然有他的“生意”。
　　狄腾在失踪前一直在追踪代号“鬼弹”的职业杀手，他当时在某个涉黑走私组织里卧底，持有“鬼弹”的联系方式不是不可能。
　　狄衡推测，狄腾生前——她说这两个词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可能留下了某些讯息，这些讯息里可能就有“鬼弹”的联系方式，得到讯息的城白羽决定雇佣“鬼弹”给自己的杀人计划上双重保险。
　　手机里的“动手”短信，很可能就是城白羽给“鬼弹”发送的，但是因为叶岛没有信号，短信没有发出，而城白羽因为之前一直没怎么接触过手机，根本不知道叶岛从十二号5点开始没信号的事。他发完短信，我们就下船，他来不及查看手机，随即为了摆脱嫌疑把手机放进叶蓝房间——手机的破绽纯粹是因为城白羽缺乏手机常识，大概是之前的短信都自动删除了，他不知道这类APP被退回的信息不会自动删除，而是会进储存箱。
　　“所以这个手机只能是城白羽的。”我点头，“只有一直表面上没有手机，也确实不太熟悉的城白羽不知道5点之后就没信号，还发送短信。”
　　说罢，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我才勉强道：“往好处想，准确来说，城白羽不算是你哥哥……”
　　“可那是我哥的身体啊……”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语气里带了几分隐藏不住的哽咽。
　　我想转移话题，便说，“那叶蓝是怎么选中你哥的身体复活城白羽的？感觉上复活什么不像是这么随便的事……我看叶蓝之所以选我当新躯体，多半是因为我和她有血缘关系都是叶家——”我悚然一惊，刹住话头，不免惊疑地看向狄衡。
　　她露出了一个介于苦笑和轻笑之间的表情，低声说，沈雍和，你真的非常非常聪明。
　　说罢，她脱下外套，解开衬衫扣子——她心口赫然一朵栩栩如生，血红色的花！
　　“……然其后裔俱壮年早亡，死前心口有红纹，状若花……”
　　她和她哥哥都是朱辰家逃离叶岛的后裔！
　　我喃语着县志上的话，狄衡扣上扣子，她告诉我她心口上的血花是三年前，狄腾失踪不旧后产生的，顺便也说了她家古书上的记载，还说她父母包括狄腾心口上都没有过这玩意儿。
　　我那个连自己都认为虚无缥缈的猜测，居然被以这种方式曲折串联。
　　我若有所思的得出一个推测：“我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勉强能圆。假设说哈，‘神使’是献祭朱辰全族得到长生的人，他在九十年前死的，他死了，是不是可以视为，‘长生’被终止了？所以，就不用支付‘祭品’了？有点类似于某个人刷爆信用卡买了个东西，只要他活着，就得还卡债，他死了，卡债就不用还了这样，只不过这个事儿里，还卡债的不是‘神使’，而是除他之外所有朱辰家的人。所以这九十年前，你家里没人胸口长出血花。”
　　狄衡若有所思。
　　我继续往下说，然后三年前，死在叶岛的狄腾尸体被叶蓝拿去复活“神使”，成了现在的城白羽，那也就等于卡债要继续履行，因此狄衡的心口长出了象征祭品的血花。
　　我又补了一句，“现在你就不用担心了，整个岛连‘血神’应该都被扬了。”
　　说完我立刻觉得不妥，狄衡倒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她吸了吸鼻子，往天边看去。
　　夏日亮得很快，现在已经天光大亮，她拿手挡着眼睛，喟叹一声，说不知道为什么叶蓝给她发请柬，我说，谁知道呢，那个女人是个怪物，也许是想跟你炫耀？也许是想用你身上朱辰家的血脉再做点什么——啊，反正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没说话，只手臂交叉遮着脸，良久才生硬地道：“也不知道“鬼弹”到底上没上岛。”
　　我沉吟片刻，“‘鬼弹’上岛了，而且跟第二天的案子息息相关。”
　　“无脸男尸案的犯人是钦方——不，是‘鬼弹’。那具无脸男尸，才是船上我们见过的，真正的钦方。”
　　我如是说。

　　狄衡面无表情地看我，我知道，她多少也察觉到钦方的不对劲儿，但是她没有找出那根拽出真相的线头。
　　我说，你不觉得船上的钦方与岛上的钦方，判若两人么？而且，我们谁都没有看到过，船上的钦方的脸。
　　“你还记得船上的时候钦方跟我讲古，我撞到他嘴唇的事吧？”狄衡点头，我继续，“七月十二守夜的那天，我差点在楼梯口摔倒，撞到钦方你也记得吧？”
　　我看着她，“七月十二，我撞到的是钦方的下颌。”
　　“——！”狄衡森然道：“他身高变了！”
　　“对，船上的钦方和岛上的钦方不是一个人。我们曾经讨论过潜上岛的第五个人，我认为，那个人就是‘鬼弹’，他在船靠近叶岛的时候跳下渡轮，游到叶岛边缘，跟踪独自跑去沙滩的钦方，伺机杀害他，然后再顶替他——他俩身形差不太多，而且钦方在船上一直没摘口罩，他只需要解决自己说话声音不对这个问题就可以假扮钦方。钦方一开始就是‘鬼弹’选中的最好的猎物。”
　　“……所以是他割伤了自己，用嗓子受伤来少说话，掩盖声音不同这件事，还能误导我们！”狄衡倒吸一口气。
　　“他确实是专业的，他自伤的伤口连我这个法医都骗过去了，以为是他伤。”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没有‘请柬’无法登岛。登岛必须要得到叶家人的允许活着被叶家人带上来，李昙是我带来的，所以，‘鬼弹’必须杀了钦方，拿到钦方的‘请柬’才能登岛。”
　　“‘诸位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上岛，到底是谁、有什么秘密、之前做了什么，到底是不是人、甚或你们中的谁杀了我——我都不在乎。’”狄衡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叶蓝复活后的发言，面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苦笑，“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她吐出一口气：“不过这里两个漏洞，第一，‘鬼弹’——我们现在暂时管杀死无脸男尸的人叫这个——他为什么可以登上沙滩杀人？难道沙滩不属于叶岛么？”
　　“还真就是这样。”我说，“海水会涨潮对吧，它会一波一波冲刷沙滩，沙滩和海水的边界是时时刻刻都在变动的，那要怎么界定沙滩属于海洋还是‘叶岛’呢？我认为啊，在沙滩上，但凡是海水可以冲刷到的地方，‘边界’就会模糊。‘鬼弹’就是钻了这个空子，他可以上沙滩，但是不能登上海水不能达到的土地，他就在沙滩上杀害了真正的钦方。”
　　狄衡一脸“勉强算你过关”的表情，提出了第二个漏洞：如果不经叶家人的允许不能登上叶岛，三年前狄腾是怎么登上叶岛的？
　　我平静地道，因为三年前叶岛上没有叶家啊。
　　跟狄家的情况一样，九十年前叶家全军覆没，唯一一个后人逃离叶岛，那么叶家与“血神”的契约就无效了，“血神”不再阻止人进出没有叶家的叶岛。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我说，我认为狄腾是一切的原点。
　　我不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命运的齿轮是从狄腾三年前在叶岛的死为起点开始转动。
　　他的死让在九十年前死去的叶蓝复活，引发了之后所有的事情——
　　我们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狄衡狠狠锤了一把船帮，救生艇一个趔趄，我也失去平衡，险些呛了口水，狄衡不好意思的想跟我换位置，我摇摇头，说还能坚持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狄衡心情平复，她若有所思地道：“那钦方的不在场证据呢，他拍的岩滩照片上面的时间水印是对的，这个在当时的条件下可没法作伪。”
　　“破绽恰好就在照片上。”我说，其实照片反而是我最先找到的疑点。
　　我让狄衡仔细回想，她想了半天，皱眉说照片没什么特殊的啊，就是拍得挺烂、把阴天拍得跟闹鬼一——
　　“啊！”狄衡猛地拍手，“不对！不是阴天！从上岛开始，一直就是大晴天！”
　　“是的，他以前早就拍过岩滩的照片，他所谓的不在场证据，就是用他现在这部手机，把以前拍的照片又拍了一遍，所以才会对焦不准模糊不清。那他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呢？只能是三年前，岛上还没有叶家，还不需要允许才能上岛的时候拍的。”我说得嗓子有点哑，咳嗽一声，“然后呢，从这里，根据你的情报，又反推出岛上这个钦方的身份——他是‘鬼弹’。拥有杀人技术、杀人动机、还有三年前的叶岛照片，他只能是‘鬼弹’。”
　　狄衡喃喃自语：“我哥失踪的时候，就是风暴……”过了一会儿，她梦呓一般道：“……那个包……”
　　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在叶蓝房里搜出来的那个背包，说实话，我对那个包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狄腾却说，那不是狄腾的背包。那是“鬼弹”的背包。
　　我一下想起上面鬼面口衔子弹的刺绣，我迟疑了一下；为什么“鬼弹”的背包会出现在叶蓝的房间？我想不明白，狄衡幽幽地出了一会儿神，才看向我，说那个包是钦方搜出来的，现在回想，恐怕不是。背包是钦方十二号清晨侵入城白羽房间的时候从城白羽房间拿出的。
　　对，想起来了，城白羽房间的暗格里面有一个被拿走东西痕迹的暗格，当时城白羽说是相册，其实那个痕迹应该是这个背包！对，大小一致！
　　可“鬼弹”的背包为什么会在城白羽的房间里？
　　一瞬间，我背脊蹿过一股寒气，狄衡看着我，面上浮出了一个一丝笑意都没有的笑容。
　　她轻声道：“我认为，三年前埋葬哥哥的，就是‘鬼弹’。他把自己的背包装上哥哥的遗物放在哥哥的——尸体旁边。呵，他为什么那么肯定李昙挖的是埋尸坑？因为那就是他埋葬我哥哥的地方。”
　　然后狄腾被叶蓝复活为城白羽，城白羽又不知为何拿到了这个有狄腾遗物的背包，雇佣“鬼弹”，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