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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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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牢铁门大开。
书房相距较远,两人到时,那方已灯火通明。
王汉举着火把,训练有素地指挥着人将重伤倒地的伤员拉去救治。
见到疾步而来的谢扶瑾,他眼眸一沉,上前禀告,“大人,有人突袭,今夜当值的弟兄,无一幸免,都遭了毒手,属下已派人救治。”
“尚且留有清明的兄弟道,他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对方身手身法诡谲,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们甚至连对方人脸都没摸到……”来人是个高手。
“顾氏……已死。”里外三层都没保住人,王汉羞愧难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谢扶瑾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火光熠熠,他略过众人,径直走向牢里,拂袖间卷起一簇星火。
那方,贺青在外围巡探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踪迹,显然那人早已逃离。
他恼怒地踢了片碎瓦,暗骂流年不顺,旋即在屋顶“噌噌噌”几下,纵身跃下墙头,紧随其后进了地牢。
腐朽潮湿的气味一如既往令人不适,除此之外,又多了味作呕的腥臭。
婴儿臂膀粗的铁质锁链如泥绳般被人斩断,弃在积水之中,牢房里侧的草席上,顾氏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早已没了生息。
眼球上翻,狰狞的面容惨白骇人,仿佛是一个死前遇到极度惊恐之事的吊死鬼。
第一眼,连王汉这样的大男人看了都不由一悚。
谢扶瑾面容严肃地翻看她脖颈上的伤痕,张开虎口寸寸捏过她的颈椎骨,紧接着,又去查看她的指缝,眉头渐渐蹙起,心里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贺青抱臂睨着地上的尸首,偏头瞥向谢扶瑾,“莫不是被人勒死的?”
他在战场上见过人被活活勒死,残忍地悬挂于城墙之上,那死状与眼下的顾氏极为相似。
说罢,双眸环视着牢房,企图寻找作案凶器。
“被人提着锁喉致死。”谢扶瑾寒着脸,起身吩咐道,“叫仵作过来,仔仔细细验一遍!”
任谁都听得出他话中隐忍的怒意,王汉抹去额上的汗,颔首应是,立即叫人去请仵作。
这人是费了大精力才捉到的,又在她身上下足了功夫,如今对方不惜自爆亦来灭口,不就是证明此人确有价值?
贺青神色极度不善,冷不丁,他鼻尖忽然一耸,蓦地抬眸朝谢扶瑾,开口道,“你身上擦香粉了?”
谢扶瑾回了他一个“你脑子有事?”的眼神。
“一股子女人家的脂粉味。”贺青又嗅了嗅,皱眉笃定道。
他的嗅觉本就灵敏,军营里哪个上山打野味,就算抹去了嘴上蹭亮的油光,只要离他十米以内他都能闻出来。
就像当初在普光寺的山道上,他一闻便能从通体的臭味中辨出那一幽药香。
有些难以启齿,他的鼻子曾被大哥誉为“雍州第一狗鼻子”。
谢扶瑾自是闻不到,可顾氏是泡过水且换了囚服的,身上怎可能有脂粉气?
旁边的人皆是摇头。
“那是你们不行。”少年言语嚣张,只见他旁若无人地蹲下身嗅来嗅去,突然,抬手一把挑开顾氏的手臂,只见那手腕内侧,赫然显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粉末!
看样子,似乎是挣扎时不小心擦到的。
“呵,可算让老子找到了,就是这气味!”
谢扶瑾随之蹲下,指间一捻,一股淡淡的脂粉香窜入鼻孔。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记忆中似曾相识,“这香味……”
他本就是荣安王府出生,身份显贵,又在大理寺任职多年,自然是见多识广,旁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香味,绝不可能出自于民间!
他倏地起身,眼神锐利,“顾耀祖呢?”
王汉欲言又止,最后道:“顾耀祖人没事,但是他那副样子……大人,您还是亲自去瞧瞧罢。”
顾耀祖确实保住了一条小命,可是人却像是魔怔了一般,披头散发,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打颤,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瞧着疯疯癫癫的。
一见到来人,他立马从角落扑倒了铁门上,“哐”的一声撞上,他歇斯底里地叫道:“救我!救我!我全招,我全招!大人!您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啊!”
一刻钟前,那声凄厉的惨叫吓得他三魂七魄皆没了,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她的声音!
瘆人的惨叫回荡在耳畔,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他这个替罪羊,有或是没有,对他们来说,都一个样……
“你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谢扶瑾发问。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见!”顾耀祖想起方才那阵阴风,牙齿都在打颤。
“但是我以前看到过,我偷偷看到过,那婆娘半夜与一个黑衣人接头,那人奇怪得很,分明是男人的体型,可声音尖细阴柔,倒像是个女人……”
众人心里划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女人?
不,这形容,倒是跟那去了秽根的太监更为相像。
贺青舔了下唇角,玩味勾唇,鲜血在体内热烈沸腾的感觉如同身临战场,再度一涌而上,他的眸中尽染嗜血的杀意。
仅仅是灭口吗?
也许还是赤.裸裸的挑衅!
***
四月廿一。
许久未见雨,近日些许有了热意。
秦芷瑜最终还是抵不过母亲的一再催促,与舅舅和外祖母商议过后,决定在三日后启程回京。
午时,余嬷嬷正在收拾物什,小方氏差人过来了。
秦芷瑜正有些困顿,侧卧在贵妃榻上,她手执流苏团扇,又一下没一下缓缓摇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轻点,翠玉耳珰挂在白皙圆润的耳垂上,随之晃晃荡荡。
娇憨又可爱。
“姑娘。”余嬷嬷有些不忍心打搅,怕惊扰到她,刻意放缓声音道,“舅夫人请您去四合堂用膳呢。”
她迷糊地睁开眼,朦胧雾气,眼尾轻勾,神态迷离娇媚,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
收拾妥当后,秦芷瑜带着桃柳去了四合堂。
今日人都齐全在一张饭桌上,除了一个卧在榻上不能动的老太太,能来的都来了。
如今小方氏掌家,沈氏母女即便心里再有不服,也只得把这口气咽下肚,夹紧尾巴做人。
这不,一吃完,便默默放下碗筷,想要走人,
这时,小方氏发话了。
她朝两人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开口道:“我与老爷商量过了,打算过些时日,便举家迁往京都,你们可有意见?”
其实还完债,整个杜家如今就只剩下个空壳子了,刘氏的小金库尽数顶上了还不够,她自己还从嫁妆里贴了点,这才补上这个窟窿。
她自然是不希望有人节外生枝。
沈姨娘会有意见吗?当然不会,她高兴还来不及,那可是京都,整个大魏最繁华之地!
繁华代表着什么?代表机会,攀附高枝的机会!
杜玉梅滴溜溜转着眼,同样难掩兴奋,她没出过荆州,可却见识过那位从京都而来的风姿卓越的谢大人。
听说他还是个朝廷的四品官员,一个小小的四品官都如斯俊美,可见这京都分明就是个福窝窝儿!
那遍地的勋贵才俊,可不得任她挑选了?
秦芷瑜胃口不大,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好笑地看着两人精彩纷呈的表情,一转头,却见身旁的外祖母好似不甚开心的模样。
“外祖母,怎么了?”她抚上方氏的手,面露担忧。
方氏心下无奈,小声叹道:“唉,还不是你那太外祖母,路远迢迢,她那身子不经颠簸,我想还是我这老不死的留下照顾她罢,可不能再让她拖累阿冕了……”
“可说来说去,他二人就是不同意,唉……”
秦芷瑜敛眉凝思,思忖片刻,“倒不如和姨娘谈谈?”
方氏心下一哂,连连摆手。
“瞧她那样儿,她会愿意留下?”也不是没想过,可转念一想她那性格,还是作罢。
怕她闹起来,丢人。
“要不……我去劝劝?”她笑得温柔可人。
方氏不置可否,拍拍她的手,长叹一声,兴许也权当她是安慰人。
可秦芷瑜却不是嘴上说说的,当天下午,她便去了沈姨娘的院子。
“不知表姑娘找妾身,是为何事?”
沈氏为杜玉梅挑了一下午的衣裳,预备进京后用,她自己也换了身红衣,颇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味。
她还特意泡了壶茶,摆弄了些新学来的泡茶手势,据说在京都世族间正当流行,眼花缭乱卖弄一番,是谓附庸风雅,许是想提前学习上流勋贵的习惯。
秦芷瑜看在眼里,夸赞道:“姨娘好茶艺。”
接着,面带愁容,婉转地叹了一声。
“表姑娘是怎的了?”难不成自己的步骤出错了?
秦芷瑜欲言又止,似是为难极了,“姨娘也知道……太外祖母身子不好,不宜长途颠簸,她往日与姨娘和表妹最亲,不知姨娘可否问问表妹……是否愿意留在太外祖母膝下尽孝?”
沈氏“蹭”的一下站起身,“绝不可能!我家玉梅是要做官太太、妃子夫人的!”
秦芷瑜咬了咬唇,似乎自己也察觉到,蹉跎花季少女的做法很是不妥。
“那姨娘你呢?”她语调一转,道,“我想,若是姨娘留在荆州尽孝,太外祖母自当也是高兴的。”
沈氏本面生薄怒,正要发作,可秦芷瑜的下一句话,便让她顿时偃旗息鼓。
“届时姨娘不在身边,表妹定无人妥帖照顾,我想不如同我一起回秦府,也好有人照料……”
秦府?那岂不就是尚书府!
见沈氏面色微动,秦芷瑜笑意盈盈,抛出最后的诱惑,“那些个诗词宴会,甚至宫宴,我一人也孤独,正好叫表妹一同走动走动,好结交些才子佳人,姨娘……你觉得呢?”
以秦府在京都的根基,参加的宴会必是非比寻常,能接触到的人也绝非普通人!
话已至此,见她认真沉思起来,秦芷瑜目的已达,她站起身,“还望姨娘三思,那阿瑜便不多打搅了。”
……
秦芷瑜走出沈氏的院子,抬首望着天边的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自己……真的要回去了吗?
脑中浮现出一双明朗不羁的眼眸,恍恍惚惚,似蒙了层薄纱,叫人踌躇不前,又欲一探究竟。
她虚虚握着拳,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拖着迤逦长裙,快步朝清荷院走去。
不多时,她手中便多出了一封信。
“托人送过去。”她避开余嬷嬷,偷偷摸摸塞给桃柳,含糊道,“送到哪里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