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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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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
一片静谧与祥和中,江夏郡的府衙却燃了彻夜灯火。
衙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神色匆忙,然而一片忙碌中又显然井然有序。
案子有些棘手。
王汉步履匆匆,恭声道:“大人,派去追捕的人已寻到顾氏的踪迹。”
“嗯。”谢扶瑾放下笔。
一夜未眠,他神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与贺青之间有过协议,昨日这刺头必定是审出什么来,才那般说话,而这恰巧与自己适才在那群和尚处得到的线索高度重合。
当机立断,他即刻命人去太守府拿了顾氏。
但是即便有人暗处看守着,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
就在这时,前厅忽而传来喧闹声,他缓缓睁开眼,眸色深幽,眼底已恢复一片清明。
仿佛适才一瞬间的疲惫只是错觉。
“何人喧哗?”他淡声道。
前厅已来人禀告,“大人,外头有人击鼓报案。”
***
这段时日本就是敏感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
一大清早,登闻鼓被连续击打,鼓声间歇伴着女人的哭声,不多时,衙门口便驻足了一圈江夏郡的百姓。
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这不是东市陈氏布庄当家的吗?”
“难道又发生了大案不成?怎生一家子都来了?”
“怎么听着还像是被人欺负了,这陈家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还有被欺负的份?”
“不像是告假状,这钦差大人都把咱们太守拉下去吃牢饭去了,听说这几日还审了两个陈年冤案给人昭雪呢,谁还敢去告假状?”
“且瞧瞧去。”
……
原本来撑场面的一大家子因人数过多,被黑服吏员挡在了府衙外。
最终只有三人被传唤进去了。
原江夏郡府衙的官吏大多都受了牵连,如今衙门被大理寺接管,坐堂审案的,自然而然便是谢扶瑾。
陈氏面色难看。
自上回去杜家退亲事未果,家里推伤了那老虔婆的妾室受到了惊吓,回去后胎一直坐不稳,三日前,不慎滑胎了。
“丧门星啊丧门星!”对杜家这门婚事,陈氏真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适逢昨日杜家来退聘礼,她越想越气,瞎忙活一趟,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自家还平白搭上一个孙子,这杜府说退亲便退亲,哪有这般轻巧的事!
她咽不下这口气,遂领着一大家子人,告上了官府。
她愤恨地盘算着该如何让杜家吃不了兜着走,然而一跨入门槛,直接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
只见两排黑衣吏员像牛头马面似的立于两侧,目露审视的目光,皆面无表情。
正中央,一身着绯红色官服,头戴漆黑乌纱帽的青年威仪地坐于堂上,气势迫人,周身散着不近人情的气息,让人情不自禁想放弱呼吸。
这哪里是从京城里来的矜贵大官儿,活脱脱是个地府的阎王啊!
陈氏一个内宅妇人,头一次见这情形,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了。
她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将事情说了,而后哭诉道:“他杜家那么欺负人,大人可要为民妇和民妇那没缘分的孙儿做主啊!”
谢扶瑾入大理寺的这几年审理的皆是朝廷大案,极少碰到这类纠纷案。
他放下状子,声音平静,单刀直入道:“你可有人证?”
大理寺的人都知晓,他们少卿大人审案子,向来是快刀斩乱麻,从不拖泥带水。
更神的是,他入仕以来就是没审错过一件冤案。
在大理寺这帮人眼里,谢扶瑾,大理寺少卿,他就是供人仰望般的存在!
“有的有的。”即便他声音冷淡,但不知为何,陈氏莫名非常信服。
她赶忙推了推身边的人,“这位是为民妇媳妇安胎的大夫,那是我儿第二房妾室,他们都可以作证!”
“她说的话可句句属实?”视线转向她身旁跪着的两人身上。
那目光锐利如刃,仿佛能看穿一切谎言。
妾室听陈氏隐瞒将杜家太夫人推倒的事,犹豫了一瞬,颤声道:“大人,一切属实。”
谢扶瑾审案多年,经验自是老道。
他深深地望了两人一眼,声音冷凝,“你可知,欺瞒命官可是重罪?”
一霎那,氛围凝重起来。
堂中静得落针可闻。
惊堂木重重一拍,那妾室整个人都软了,“大人,我说,我说……”
“是,是小妹推倒的刘老夫人……”
刀笔吏低头一一记录。
身旁的陈夫人恨铁不成钢,掐了她一把,高声辩解道:“那老虔婆如今活得好好的,我们可是掉了一个孙……”
然而一触到他的目光,登时吓得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谢扶瑾收回目光,不再多言,挥手道,“传刘喜翠,杜冕。”
……
杜老爷昨日喝多了酒,起床后正苦恼于自己昨夜开的玩笑,乍听这道传令,脑子一瞬间没转过弯,懵了。
片刻后,他急匆匆带着正撒泼的刘氏去了衙门。
秦芷瑜听闻这消息,搀着方氏,与小方氏一道赶去了。
这一来一回费了些时间,百姓口口相传,待秦芷瑜过来之时,衙门口已经堵满了看热闹的人。
“让开。”黑服小吏一喝,中间便让出一条道来。
一路上,刘氏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杜冕默默受着,也不说话。
刘氏是被人抬着进公堂的,甫一进来,她的注意力便被堂下跪着的陈氏勾走了。
“哎,亲家,昨儿个的事情可不算数,我已经教育过我这不成器的孙子了,你可别放心上。”
陈氏惊于她的臭不要脸,这可是在公堂之上!
只听老太继续道:“但是这聘礼该拿的我们还得拿,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也不能破坏不是,你说个时间,我差人去拿了。”
杜老爷拉都拉不住,冷汗涔涔,最后只得自己跪下,“草民杜冕,叩见钦差大人。”
陈氏暴怒,“刘翠喜,你个老虔婆!你一个子儿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你害我孙儿,我还要让你赔得倾家荡产!”
老太撇撇嘴,“那是你家妾室倒霉,自己身子差,也赖不上别人。”
“你个臭不要脸吃屎的老货!我……”
“放肆!”谢扶瑾紧拧眉头,当场一喝,重重砸了惊堂木。
“公堂之上,岂容你二人为所欲为,扰乱公堂秩序者,拖出去杖责二十!”
要说刘氏不怕吗?她也是怕的,只是无知,在家中作威作福惯了,觉得哪里都能倚老卖老。
这回后知后觉,见那小吏要来真的,只觉堂上之人凶神恶煞,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
气氛冷了许久,堂下的人心里直打鼓,原先不以为意的,心中也不安起来。
良久,谢扶瑾见威慑到位了,才点道:“杜冕,你说。”
杜老爷抹了把脸上的汗,垂首交代起事情的始末……
衙门口。
秦芷瑜听到这会儿,心中已有数了,倒是没再担心。
这陈夫人告的是“谋财害命”,昨日舅舅退了聘礼,这“谋财”是算不上了,当下“害命”一告上还待考量。
当时舅舅人在荆州外,外祖母与舅母虽在场,却也未参与争执,除了一个老太太掺和在里头,其余人均未涉入其中。
说到底,此事和舅舅舅母他们也没甚大的关系。
如此,她也是来看个热闹的。
“舅舅不会有事的,外祖母莫要担忧,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她安慰了方氏与小方氏后没过多久,她二人也做证人被传唤进去了。
桃柳怕她被人挤着,护着她到了角落里。
秦芷瑜听着里头一句废话也没有的案审 ,愈发觉得谢扶瑾此人谨慎果决、铁面无私。
心中难免好奇,这位刚正不阿的冷面少卿,上辈子,是如何与一位花娘纠缠在一起的?
听说当时那事儿闹得轰轰烈烈,也不知最终是何结局……
正神游之际,背后忽然笼罩上一道影子,自上而下,将她整个人都遮了进去。
一股极淡的青草味裹挟过来,蛮横地占据了她的鼻息。
潮润又熟悉,她不由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