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你》山容

1、第1章

　　金秋九月，街道的梧桐树还依旧繁茂，只有微微泛黄的叶子显示着秋天的到来。太阳依然耀眼，大多数的人依旧是薄薄的短袖T恤，夏天的火热漫延到了九月。
　　九月一日，正是开学报道的日子，榕城的2路公交车上已经挤满了人。2路公交车从繁华的中心城区一路开到城市的最外围，沿途会经过三中和一中。赶上早上上班的早高峰，再加上学生报道，公交车就像是挤满了沙丁鱼的沙丁鱼罐头，从路上飞驰而过。
　　祁良中途上车，人已经站了大半个车厢。
　　“都往里挪一下啊！今天人多，相互理解一下，大家都赶时间，能多载一个就多载一个。”司机看着车上的后视镜，大声的朝着人群喊，显然对这样的情况十分熟悉。
　　祁良往车厢里挪了两步，把快要从肩头滑下来的书包往上扶了扶，然后伸手抓住了头顶上的栏杆，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着群消息。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向前开动，下一站到站，司机一打开门，人群就从路边鱼贯而上。
　　“挪一下！挪一下！大家都往里挪动一下啊，相互体谅一下。”司机师傅响亮的声音又在车厢里回荡。
　　祁良跟着人群又往里挪动了两步，正好靠近了下车的后门。
　　林丛正倚在临近后门的栏杆上，插着耳机，低头盯着脚下。人群的移动把他的空间压缩了不少，他不能乱动，只能继续保持着倚靠着栏杆的姿势，静静的站在那儿。
　　祁良侧头看了一眼林丛。男生个子不是很高，背着一个双肩包，宽松的白T恤显得身子有些单薄，半长的头发略微挡住了前额。因为低着头，看不清样子，只能看见带着一副细框眼镜。他的耳朵上带着一副耳机，他倚着栏杆，低着头，一副随意的样子。
　　祁良看了两眼，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让人觉得太清瘦骨感了。很普通的样子，但是祁良却记住了他的一个地方，他脖子后面的骨头。
　　林丛很瘦且低着头，颈椎正好从脖子后凸起，他的皮肤很白，让脖子后突起的骨头显得圆滑可爱。
　　祁良觉得自己有些奇怪，竟然关注到了这种无人注意的地方，偏过头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公交车继续行驶，市中心车流量大，司机开着车然后猛地踩了刹车。由于惯性的因素，整个车厢的人都猛地向前扑。站在祁良旁边的是个女生，没有站稳，向前的冲击力有些大，手受到拉扯，松开了栏杆，一不小心推了祁良。
　　祁良正拉着栏杆稳定身形，被女生不小心一推，又向旁边歪了歪，正好碰在了林丛的肩膀。
　　女生自己没有站稳，还碰到了别人，十分的愧疚。她连忙站稳，然后对着祁良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站稳还推了你。”
　　祁良安慰的笑了一下，“没事。”
　　从小到大，祁良都是待人客气有礼貌的，尽管他内心深处有些冷漠，但表面上依然是个热情友好的大男孩。
　　就像现在，尽管祁良并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他还是礼貌的接受了道歉。
　　祁良转过头，却正对上一双眼睛，黑的，沉静的，冷漠的。这让祁良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傍晚在路上碰到的一只黑色野猫的眼睛，幽幽的，波澜不惊，好似让你陷了进去。
　　林丛感到有人碰了自己一下，便抬头看了一眼。
　　男生很谦和有礼，尽管被狠狠的推了一下，还是微笑着表示这没什么大事。林丛想了想：如果社会上的人都能够这样理解别人，就会少很多争吵吧，也会少很多的麻烦。
　　男生转过头来，目光正好猛地和他的目光相对。那一瞬间，林丛说不上是什么样子的眼神，很平静，但也很冷淡。
　　只有那一瞬间，然后两个人都收了视线。林丛低下了头，祁良也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榕城市第一中学到了……”车厢内的喇叭里，机械的女声从拥挤的人群中传来。司机缓缓地把车停在了公交站台，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了不少人。
　　林丛站在路边，甩了甩肩膀，在车上一个姿势站的太久了，整个后背都有些僵硬。
　　甩甩胳膊放松了一下，林丛向学校走去。
　　前面正好是公交车上的那个男生，个子很高，身姿笔挺，黑色T恤和牛仔裤，单肩背着书包，正向校门口走去。他的个子很高，腿长，迈的步子很大频率却不快，动作中透露着一股子散漫。
　　林丛想起来了那个对视，他的眼睛又大又亮，鼻梁高挺，下颚线也很好看，很帅。林丛在心里暗暗笑了自己：怎么评价起了一个男生的样子。
　　不过大家大概都是这样认为的。林丛跟着祁良从公交站台走到了校门口，短短的几百米距离，已经有好几个来报道女生的偷偷地打量祁良了。
　　林丛在后面走着，自然也是看到了，又在心里暗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祁良看了一眼校门口立着的公告牌，上面贴心的标注着各个班级的位置。快速的找到高一7班的位置，背着书包走了。
　　林丛也看到了公告牌，找到高一8班的位置，二楼临近楼梯的教室，然后转身上楼找老师报道。
　　林丛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正好看到祁良的背影，站在7班教室的门口，前面还有两个学生似乎在排队等着老师报道登记。
　　林丛看见了等在教室里的老师，没再多想，连忙走了进去。
　　老师指导林丛登记了信息，又安排他去教务处取新发的教材。老师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林丛也并不在意。他这种成绩一般，家境一般的学生，一般是得不到老师的特别关注的。
　　“谢谢老师。”林丛礼貌的道谢，背着书包去了教务处。
　　祁良正随意的四处打量，就看见林丛背着书包下了楼。
　　“你叫什么名字？”老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前面的两个学生已经报道完毕离开了，老师正在对他说话。
　　“祁良。”祁良连忙上前了一步，站在老师的讲桌前。
　　“哦，你是祁良啊。中考的成绩还是很不错的，上了高中要继续努力啊。”老师笑眯眯的对他说。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祁良连忙感谢了老师，完全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没事没事，不用谢。我姓李，是你的班主任，你叫我李老师就好了。在这里报道完你去一楼的教务处领书。然后今天就没什么事情了，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要正常上课了。”老师又和蔼的叮嘱了他一番。
　　“知道了，麻烦您了。”祁良对老师再次道谢，然后背着书包下楼去了楼下的教务处。
　　教务处里，教务处主任就抱着茶杯坐在里面，有两个高年级的学长正蹲在地上分发新书。地板上堆放着一摞摞的新书，大家排队进去从学长的手中领书。
　　要是有人没有排队不听安排，教务处主任立马就指着他说：“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要排队？不知道怎么领书就不要领了？”
　　有几个人被骂了之后，大家就都安安静静的排队领书，导致领书的效率很高。
　　祁良领书的时候，教务处里面已经没有了林丛的身影，应该是领完书走了。祁良排队进去从学长手中领了新书，把书装进书包里背上离开了学校。
　　林丛背着新书出了学校，高中的书确实多，背在肩上沉甸甸的。今天报道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时间还很富足，林丛打算走着回家。
　　爬上四楼，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家里没有人。林丛把肩上的书包扔到床上，然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跻着拖鞋进了厨房。冰箱里除了两根发蔫的大葱，几个鸡蛋，空空如也。
　　这个情况似乎是意料之中，林丛从柜子里翻出一桶泡面，然后插上电热水壶的电源，静静的等着水烧开泡面。
　　胡乱的吃了一桶泡面，林丛把自己扔到床上，睁眼看着头顶有些泛黄老旧的天花板，突然间又想起了祁良的样子。
　　隔壁班啊……但是也不会认识的吧。现在自己不能说出的初中同班同学的名字还有很多个，隔壁班的同学，更加不会认识的。
　　祁良搭上了一辆空旷的公交车，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正好看见了林丛背着书包，带着耳机在街边往前走。
　　是公交车上的那个男生啊。
　　祁良只是短短的看过一眼，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性格怎样？这些问题似乎很没有必要。
　　世上擦肩而过的人太多了，就仅仅是擦肩而过。
　　从小到大，他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客气却疏离。表面上看起来很要好，但其实，祁良只是懒得打理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他看多了，逢年过节家中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拜访，带着价格不菲的礼品，说着“前来叨扰”的话语，希望祁向远——自己的父亲，可以和他们合作，或是给予便利。
　　这种虚伪的人际关系维持起来很麻烦，所以祁良从一开始就明白了，他只需要对他人保持着风度和距离，不远不近，就足够了。
　　祁良坐在公交车上，漠然的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