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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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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姑娘身上挨了二十多鞭呢,鞭鞭打得皮开肉绽。老奴瞧着真是不忍。”林姑姑说到这里,不住抹泪自责。
方才她带着晏姑娘赶到山庄,歧王命人诊治,苦于没有医女,也一时没有信得过的婢女便让林姑姑进去上的药。
“你还看到什么?”歧王脸色不霁,嗓音略低,那阴沉模样很是不善。
林姑姑不禁被这口吻吓得脖子一缩,老老实实回答:“还看到……还看到晏姑娘身上有许多……伤痕,已经发白,看起来都是旧伤。”
歧王“嗯”了声:“既然看到了,本王有两点需要你牢记。”
林姑姑跪下,伏首帖耳万不敢草率:“殿下但有吩咐,老奴不惜此身也定办到。”
歧王手中核桃缓缓滚动,一字一顿:“她不姓‘晏’,她真名唤作‘燕妫’,会武,是本王的人。这是你需要牢记的第一点。第二,你若胆敢泄露她的秘密,无需本王动手,她自己就会摘了你的脑袋。”
燕妫躺在里间,听着外头的对话,微微颦眉。她现下身上有些痛,浑身涂满药膏,动弹起来可真是麻烦得很。不过痛已习惯,想想别的也就忘了。这会子歧王在外间问询林姑姑,所言所为倒叫她觉出几分严峻形势。
今歧王回到歧国,看似逃出生天,却不过是又入虎穴。他在此地并无根基,先王即使为他留下可用之人,也架不住有心人趁他未归威逼利诱,将他的羽翼一一拔除。这林姑姑必然是先王留给他的人,但他也必然会怀疑林姑姑的忠心是否如初。如若此刻他手上可用之人足够,满心崇敬褚中天的林姑姑知道了这桩秘辛,便断然活不了命。可他不能一杀了之,因他手下的能人并不足以支撑他做出这个决定。
燕妫自己坐起来,端起床头的药一饮而尽,又取了枕头垫在背后,细细再听外头的谈话。也许她生来便不太怕痛,这些让林姑姑心疼落泪的鞭痕,在她眼里不过尔尔。但是她素来怕苦,每每吃药总是苦得脑仁儿发涨。这碗药下去,她忙塞了一嘴的蜜饯。
外头林姑姑在表忠心,愿意以一死换歧王安心。歧王自然没有杀她,诘问几句也就罢了,转瞬掀帘进了里间。燕妫正苦得吞蜜饯,腮帮子鼓起来似个猴儿,乍见他进来好不尴尬,忙掩面吞了嘴里的东西。
“不装了?”他走过来。
她点头:“……不装了。”
歧王顺手斟了碗茶,在床沿座下,将茶递给她漱口:“这一晕,很好。”
燕妫双手接下茶碗,微微低头:“怕坏了殿下的全局,属下不敢接招。”
歧王无意多费唇舌,也知她是个聪慧的,单刀直入便问:“那依你看,褚鹰儿这招意在何处?”
两人心照不宣,都对褚鹰儿闹的这出另有看法。而这“心照不宣”正是得益于林姑姑的讲解,她这两日滔滔不绝已将歧地风俗政务说了个大概,燕妫这才可以尝试着剥丝抽茧,发现风平浪静下的暗潮。
“首先,褚中天十有八|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大公无私。”
“嗯。”
“那她这招……”燕妫顿了顿,苦劲儿太大,还难受呢,“她这招想必是褚中天刻意安排的,褚中天也肯定已派人盯着晏府,不然我前脚出门,她怎的后脚便去堵路。那晏海是协助殿下回乡的最大功臣,又手握重兵,有道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褚中天心有忌惮,一定回想办法探探殿下的态度。褚鹰儿早悍名在外,寻我挑事并不算突兀,她将我伤了之后,褚中天必定会尽快将此事宣扬。而晏海初来乍到定会急于在此地站稳脚跟,一旦听说女儿无辜受伤,不论是为了颜面还是为了摸清殿下的亲疏态度,也必然会站出来要个说法。届时,他二人便都等着看殿下如何解决,是帮理还是帮亲,偏袒晏家还是偏袒褚家,抑或验验殿下的应变之才可否坐得稳这王位。”
歧王一面听着,一面给宋义使个眼色,宋义便端走蜜饯盘子让人添些过来。
燕妫自顾自往下说:“如若殿下偏袒晏家,则可能在歧国失了民心,因为褚中天这些年已将自己塑成了忠心不二的英雄人物,即便错在褚鹰儿挑事打人,殿下也必须包容她。可若殿下偏袒的是褚家,殿下就成了赏罚不明之人,必定会寒晏家的心,也会让天下间想要归附殿下者望而却步。”
歧王笑道:“这不异于说,本王怎么做都不对。”
燕妫点点头:“殿下不管怎么做,褚中天都会得益。”
歧王:“那褚中天此人,你怎么看?”
燕妫晓得此人到底是他舅父,也不敢说得太难听。想了一想,才道:“属下觉得……”
歧王却在此时把手一摆,插话道:“不必再自称‘属下’,听着麻烦。”说话间又接过宋义呈上的蜜饯,不动声色递到她面前。
她怕苦怕得歧王都瞧出来了?燕妫愣愣地接过盘子,捻起一颗送进嘴里。其实说了这会子话已经不苦,蜜饯进嘴反倒甜得慌。
“我觉得……”她囫囵吞下,往下说道,“殿下这些年在京中,都道褚中天曾试图援救殿下,不过我却未听到林姑姑说出什么确切的法子来。若我是褚中天,其实只要殿下回不来,这歧国权柄就在我手中,又何必费心去救呢。”
歧王又问:“然后呢?他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燕妫:“他需要时间才能将歧国全盘掌控。所以在他真正掌控歧国前,他需要殿下好好活着,且要活在够不到歧国内务的地方。一旦他时机成熟,或是自立为王,或是献上歧地向女帝换取封赏,皆随他喜好。可是现在殿下回来了,他这忠心的样子需要继续装下去,而权柄他也不甘心让出来。”
歧王嘴角浮起一丝涩涩笑意,显然认同她之言:“本王的好舅父啊,野心不小。”
“他这野心,又未必不是女帝挑唆起来的。”
“本王既然回来,他的心也是时候收收了。”
两人谈到这里,关于褚中天的事情已说了个大概,也该论论燕妫的要紧事了。她今日是特地为此走一遭的,还无辜挨了一顿鞭打还不得手,当真是冤枉。房中短暂安静下去,她心弦紧绷,不觉五指合拢抓紧被角,正欲问问他霁月阁的事,突然却有人在屏风后通报。
“殿下!晏大人把褚大人拽着往王府去,说要殿下出来主持公道。”
果不其然,褚鹰儿鞭打晏华浓之事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她这厢都才刚把药上了,消息就传遍市井,逼得歧王必须马上出面调停。
闻人弈不得不立刻就走,燕妫心中一急,猛地拽住他的袖角:“殿下!”
他侧回身子,瞄了眼拽着袖角的那只手,神色淡淡未责怪她的无礼:“好好养伤,你的事本王会给你个说法,但不是现在。明日吧,明日本王亲自去趟晏府与你细说。”
现在他必须露面去把晏褚两家的事情解决,已然是头疼不已,哪里还有心思应付她。燕妫是晓得的,歧王身处夹缝,如履薄冰,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她也只得松手。
罢罢罢,他既无意隐瞒,晚一日便晚一日吧。只是多一日的煎熬,如挖心刮骨,当真是让她难受。
歧王前脚出去,林姑姑后脚便进来伺候,低垂着个头,怕极了她。
呵,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她哪里有空闲自苦。燕妫藏起心底烦忧,仰首莞尔一笑:“林姑姑,咱们先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怕我做什么。”
林姑姑到底也是伺候过先王多年的人,这点风浪还是经得起的,泛起笑走上前:“燕姑娘,老奴何其有幸,能在您身边伺候。”
燕妫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回府了:“那我也有两点,需要姑姑谨记。”
林姑姑拾起衣裳,上来伺候更衣。
“褚中天连你这等王府老人也蛊惑得了,其昭昭野心多么可怕,你当明晓才是。”
林姑姑先是一怔,而后回过味来,仔细为她系上衣带,生怕弄疼了她的伤口:“是老奴糊涂,当初被请出书房时就该察觉的,千不该万不该信他什么安心养老的鬼话。”
“嗯。这其二嘛——我是晏海的女儿。晏海的女儿不喜欢听到谁说褚家人好话,一个字都听不得。”
林姑姑是个果断的,当场便给了自个儿一嘴巴:“是呢,老奴糊涂,经姑娘提点才看出不妥,今后再不敢胡乱说话。”
“好了,我也没让你自罚。”燕妫扶着林姑姑的手,浅浅笑着依然是副乖顺模样,“回去吧,姑姑不是说还有故事要讲么?”
“是是是,今儿就给姑娘说说咱们这儿最大的佛寺,大慈悲寺的故事。”
两人说着,也就回府去了。
却说歧王快马加鞭回王府,刚入了坊门便听见围观百姓七嘴八舌高喊着“殿下回来了”。这看热闹的阵仗,可当真是要人老命,他若再晚些回来难保不再生出什么事端。
他这一回来,很快便有心腹速速贴着车帘来禀报了前情。
原来是褚鹰儿打了晏华浓,消息不知如何传出来的,晏大人又找不见女儿,心急之下便在褚府门口截下褚中天。褚中天问过褚鹰儿,那褚鹰儿只说以为晏华浓身为将门之后必定会武,误会之下动了手,言语之中不仅没有惭愧之意反而讽刺晏华浓是个绣花枕头。
此事可大可小,既是误会诚心赔个罪也就是了,偏偏晏华浓不见踪影,那褚鹰儿还以为她回府告状去了呢。这人失踪了,事情可不就大了么,加之褚鹰儿态度恶劣,褚中天明着斥责爱女,暗里却袒护着她,把晏海逼得拖他到王府论理。双方都有意把事情闹大,好事者纷纷赶来看热闹,很快就把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看歧王如何化解,如何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