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大杂烩》子小王木木

1、前奏

　　为什么人总是矛盾的？
　　这个问题总是缠绕着艾希。
　　艾希转头看向了睡在自己身边的女友，女友的睡颜自己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可是每一次看她总是感到深深的内疚。

　　是的，内疚，和女友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内疚，她都在忏悔。
　　因为她喜欢男的，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喜欢男的，而女友也知道这件事。
　　当初她向女友坦白的时候，已经以为女友会离开她，觉得她很恶心，可是事情的走向并没有按照她划定的剧本发展。当时才交往了三个月的女友捧着她的脸说：“那也没什么关系啊，你对男的有兴趣，但是也改变不了我是你女朋友的事实，你的心出了差错，这不怪你。”

　　尽管女友说了不怪自己，但是艾希还是没能从那愧疚中逃离出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阳雨诗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着。
　　雨诗的声音将艾希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艾希摸了摸雨诗的脸，温柔道：“累吗？”

　　“累的话，今天就不要去上课了，签到的时候，我帮你签吧。”
　　雨诗摇了摇头，坐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睡乱的头发，“不累，小希希，来亲一个。”话毕，雨诗就将艾希压倒，亲了上去。
　　“诶，真不想去上课，好像和你一直一直呆在一起，没有其他人的打扰啊。”雨诗亲完后，抱怨道。

　　艾希摇了摇头，伸手在雨诗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骂：“想得美你，异想天开。”
　　随后，她就下床准备早餐去了，“雨诗，你是吃面包呢还是面包呢。”她知道雨诗不喜欢吃面包，嫌弃面包太干，艾希自从和雨诗同居后也没在买过面包了，今天不知道为何，就想逗逗雨诗，想看她撒娇发嗲。

　　果然，雨诗含着牙刷就跑进了厨房，用水汪汪的眼睛表达着自己对面包的畏惧，正要张口说话，艾希就赶紧上前用手捂住她的嘴，避免厨房牙膏泡沫横飞，艾希赶紧哄道：“宝贝，我错了，赶紧去洗漱吧，我们吃完早餐就慢慢散步去学校吧。”雨诗在艾希的温声细语中，走回了洗漱室，走时还不忘在艾希脸上留下了一道牙膏泡沫吻。

　　弄得艾希哭笑不得。
　　望着雨诗的背影，艾希的心柔柔软软的，自从雨诗走进她的生活中以后，她得到了一丝丝救赎，在她那糟糕的生活中，痛恨的生活中，她看到了一点希望。但也正因为这一点，她也一直生活在内疚之中。

　　昨晚一直一直下雨，下到了凌晨仍然还没有结束，路上的一滩滩积水是昨晚疯狂的证明，无论是窗外雨还是窗内的俩人。
　　雨诗突然就跳进积水里，溅了艾希一身水，她看到艾希衣服上东一点西一点的水渍，笑得弯了腰，走上前，安慰地抱住艾希，目露精光。

　　雨诗在艾希的身边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女孩，喜欢做一些搞怪的事，比如她会在看恐怖片的时候突然提高声音并且使声音变得空灵来恐吓艾希，她会在艾希刚把书签放在书里时，趁艾希离开就改变书签的位置，每次都会让艾希多看一部分熟悉有很大印象的内容等等。

　　雨诗的这些举动，成为了艾希生活的调味剂，艾希希望雨诗能够一直做自己的小女孩，这样的雨诗才是真正的雨诗。
　　别人面前的雨诗总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会搞怪。
　　艾希希望雨诗能够永远在自己面前做自己，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她回抱雨诗，将头放在雨诗的颈窝中，顺便亲了亲雨诗的肩。

　　感受到艾希的亲昵，雨诗摸了摸艾希的后脑勺，“每天就想逗逗你，怎么办呀，希希。”
　　“那就一直逗吧，雨诗。”
　　“好的，那就逗一辈子吧。”

　　街上路过的人看到两个女孩的拥抱，都会忍不住盯着看，有不解的，有怀疑的。在这些眼神中，俩人都慢慢地习惯了，两人在一起后，每天都能接受到的这样眼神。

　　一开始艾希会躲闪，会扭捏，但是雨诗会很主动的牵起艾希的手，大摇大摆地展示给其他所有人看，她会把艾希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将艾希带回家，雨诗的父母也没有阻碍过两人的交往，反而还将艾希当作了家庭成员来对待，雨诗从来不避讳她和艾希的关系，遇到朋友询问时，有男生追时，都会很大方的说：“艾希，我女朋友。”

　　艾希在雨诗一次又一次的表态下，慢慢放下了心里的怯懦，她觉得自己也该和雨诗一样，勇敢的表达出来，因为她和雨诗没有错，她只是和一个同性谈了一场恋爱，并没有对不起这个世界。她也想给雨诗安全感，就像雨诗做的那样。

　　但是艾希还是没能做到一点，那就是带雨诗回到家去见自己的父母。她做不到，不是因为她不敢，而是因为她不愿意，她不想雨诗去面对自己那糟糕的家庭，那样的家庭艾希不想展示给雨诗看，真的太糟糕了。

　　一想到自己的原生家庭，艾希就想到今天晚上又到了回家看看的那一天。尽管她不想不愿回家，但还是规定了每个月回家一天，去陪陪自己的妈妈。
　　看到艾希脸上浮现的愁容，雨诗知道她在愁什么，可是雨诗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自己的枕边人，“在想今天回家的事吗？”雨诗握紧艾希的手，希望能给艾希一点力量。

　　雨诗的鼓励通过掌心传达给了艾希，艾希突然很想问雨诗一个问题，可是话到嘴边，她说不出口了，她不知道说出来以后雨诗会作何反应。
　　倒是雨诗太过了解艾希了，一看到艾希的表情，就知道她有话要说但是却不敢说出口，“艾希，你想说什么。”雨诗开了口。

　　雨诗知道她不问，艾希就不会说，在这场感情里，自己得主动地拉着艾希走。
　　“我忘记了。”艾希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在没想好之前，她不会说出口。

　　听到艾希回避的回答后，雨诗也只能配合艾希的失忆，尽管她很想知道刚刚那一瞬艾希想说的话，但是她也还是会尊重艾希。
　　上了一天课的艾希，拖着疲惫抗拒的身体和雨诗告别，回了家，在和雨诗分别的时候，艾希看到了雨诗担忧的眼神，她知道每次回家之后自己会变得很异常，她很想改变，但是却无能为力。

　　她估计注定了得在这反复无常中慢慢沉沦，最终失去一切，包括雨诗，甚至是她自己。
　　刚打开家门，入眼就是一片黑，艾希只能凭着身体记忆找到开关，灯亮了，艾希的眼睛稍微眯了眯，随后就看到自己的生理学上的父亲仰躺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眼睛瞪得大大的，毫无生气。

　　除了起伏的胸口，还能证明这个人活着以外。
　　空气中充斥着尼古丁的焦臭味，艾希看着散落一地烟灰和烟头，眉头皱了皱，突然沙发上的躺尸撑坐起来，一下子就蹦到了自己眼前，一个巴掌瞬间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他妈摆个什么臭脸啊，一天天就知道用老子的钱，还敢嫌弃起你老子来了！！！死丫头！！！”
　　艾希望着眼前这个不复之前的了无生气，全脸只有暴躁愤怒的男人脸上，她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悲，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父亲。

　　艾希妈妈听到了令自己厌恶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冲出了房门，赶紧拉着艾希躲进了屋，期间一眼都没看向自己所谓的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刚一进屋，艾希就看到自己妈妈嘴角的青紫，眼泪就慢慢盈满了泪框，“妈，他又打你了？”

　　艾希已经记不起自己每次回家看到的妈妈是全身完好无损的样子，她只知道一回到家，看到的妈妈尽管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但是心里的那道创伤早已经无法愈合了，一直存在于妈妈的心口。

　　艾希妈妈摸了摸艾希的头，眼含泪光，“你爸今天有点暴躁，你别出去，和妈妈待在房间里，知道吗。”
　　“脸上疼不疼啊。”艾希妈妈边说边拿出医药箱，拿着一堆膏药涂在艾希脸上，轻轻地，随后还会再伤口上轻轻吹一下。

　　艾希每次被爸爸打，她的妈妈总是会及时拉走艾希并且带着艾希躲在房间里，随后给艾希涂药，最后一定会在伤口上轻轻吹一下。
　　“妈妈，你涂药了吗？”艾希抢过妈妈手上的膏药，慢慢地给妈妈上药，最后也学着在妈妈的伤上吹了吹。

　　“学习学得怎么样，钱够用吗，不够一定要给妈妈说。”艾希的妈妈捋了捋艾希被那一巴掌打乱的头发，尽管眼里含着泪水，但是艾希从来没见过自己妈妈流泪。

　　她知道妈妈流过泪，却一次都没让她看见，在她的面前，妈妈不会流眼泪。
　　“我有钱的，我有做家教，赚的钱够自己的生活费的，妈妈，我学习还行，您别担心。”艾希蹲在妈妈的床前，将头埋进妈妈的怀里。

　　双手紧紧握住妈妈的手，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打湿了妈妈的衣服。明明每次回家前她都告诉自己不要在妈妈面前哭，但是每次都会忍不住哭出来，因为忍着不哭，心就会很疼、很疼，疼到最后，还是眼泪夺了眼眶。艾希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怎么忍住不哭的。

　　很疼吧，妈妈。
　　她问过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不离婚，得到的回答是：“因为你呀。”
　　从那天起，她知道了她的妈妈因为自己的存在，选择了不离婚，继续忍受那个令人绝望的生活，令人厌恶的丈夫。

　　也因为她的存在，她的妈妈才能够坚强的忍着疼在一片绝望中黑暗中走下去。她是自己妈妈的结。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
　　艾希自那开始每天都在怀疑为什么自己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她的到来，她爱的人每天都很痛苦。

　　艾希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贝贝，这个名字是雨诗亲自存的，雨诗还得意洋洋地说：“你是我的宝，我是你的贝，宝在前，贝在后，贝守护着自己的宝。”

　　妈妈也看到了这个亲昵的称谓，艾希在妈妈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希希我今天回家了，别太想我哦。”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艾希将电话关机后，坐回了妈妈身边。

　　随后，她看到了自己总是很能忍疼的妈妈，不会哭的妈妈，在自己面前哭了起来。
　　妈妈紧紧抱住艾希，放声大哭。
　　在艾希妈妈的哭声中，门外的那个野兽冲了进来，对着母女俩开始拳打脚踢，用尽全身力气，仿佛他打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个木桩，“哭哭哭，哭得老子头疼，反了你了，我让你闭嘴闭嘴。”

　　艾希一看到那令人作呕的人进来，就迅速把妈妈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妈妈，她感受到那些拳脚都打在了自己的背上，一声声闷响从胸腔里发出，她感觉到了自己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视线开始模糊，唯独疼痛在其他感官模糊之间变得异常清晰。

　　她不知道那个人打了她多久，三分钟、七分钟，还是一个世纪。她不知道，当艾希清醒过来的时候，背部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怀里的妈妈停止了哭泣，施加暴力的那个人走出了家，“真是晦气，在哭老子就继续打。”走时还在骂骂咧咧。

　　“妈，你受伤没，我给你上药。”艾希挣扎着起来，背部疼痛撕裂了她的整个胸腔。
　　艾希的妈妈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地上摇头，马尾松散，随着摇头的摆动，最终还是全部散开了，“艾希，很疼吧，妈给你上药。”
　　“妈不用了，我不疼，一会儿回去我在上药。”
　　“谁帮你上。”

　　艾希妈妈的这一句话问住了艾希，她没有告诉妈妈自己谈恋爱了，更没有说明自己和同性谈恋爱了。
　　艾希的沉默，印证了艾希妈妈的想法。

　　“刚刚那个电话是你女朋友吗，希。”艾希妈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但是用的确是陈述的语气，想到这，她就又开始想哭，因为她自己的女儿心出了岔，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失败的婚姻。

　　艾希惊讶了，“妈……”，她开始慌乱，这股慌乱冲击了她的心神，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
　　“艾希。别怕，妈妈不反对，反而你能找到一个把你当宝的人，妈妈就满足了。”艾希妈妈眼泪又开始流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失败的婚姻，带给了艾希多么大的伤害。她没有任何资格去插手艾希的情感，哪怕艾希喜欢的那个人是一个同性。正因为艾希的对象是同性，她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女儿心里究竟有多么地疼，多么地满目苍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