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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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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月亮沉在天际,像上世纪的赤金色的脸盆,一点点往地平线上靠拢。周逢启从玄关处看过去,因为没有开灯,恰好能看见沈枕戈的身影与窗外的庞大的树影融合在一体。月光与影子协调地形成奇异的效果。
尽管尸体已经被送去法医那里,但沈枕戈在纪沉舟尸体的地方站立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他又前往书房,他在书房的那一块起了灰尘的小黑板钱长久地伫立着,就仿佛是一尊雕像。
凌晨四点,天色慢慢泛出蟹壳的青,周逢启困乏得不得不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眼休憩。他知道沈枕戈现在正处于头脑风暴的时候,他的任何举动对沈枕戈而言都是打扰,索性倒不如睡觉。半梦半醒的间隙,他看向沈枕戈。
周逢启终于从心底里承认了沈枕戈的怪异,也许是从和纪正南谈话那时开始,也许是从他反问方勇那几句话开始,又或者是他言之凿凿地说纪沉舟没有碰陆湛清开始。
察觉到周逢启已经醒来,沈枕戈下了楼,脸上压着沉沉的困倦,“走吧,陪我去找找纪沉舟当年强|奸案的卷宗。”
“师傅,你不休息一下?”
“不困。”
“你身体已经困了。”
“还好。你累的话,你打电话知会下秦宋,让他拿一下卷宗给我。”因为是编外人员的缘故,沈枕戈拿不了案件的卷宗,沈枕戈的手机页面还亮着,上面是枝川市人民法院官网当年这起强|奸案,具体来说,是这起□□未遂案的审判结果。
“师傅,你是不是觉得这起强|奸案另有隐情,可能和纪沉舟的死有一定的关系?你——还怀疑陆湛清?”
沈枕戈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师傅,你怎么不说话?”
“还能开车吗?累的话喊个代驾。”
“没事。师傅——你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
“没什么。”
秦宋最近因为一起绑架案忙的不可开交。正好这会也在熬通宵查案子,于是沈枕戈第一时间拿到了卷宗。
卷宗上的案情时间线与线索都很简单。物证一个是陆湛清血液里的相关药物成分含有较强的催|情效果。最关键的是当时还有个酒店工作人员作为人证,强调他看见了纪沉舟冲进了陆湛清的房间,随后就在酒店长廊里听到了陆湛清的挣扎尖叫,后来他敲门以后,房里的尖叫声停了,陆湛清衣衫不整地从里面逃了出来。并且走廊里的一切都有酒店监控作为物证。
案卷上的案情简要概括来讲,是当时陆湛清与陆少东闹别扭,就搬出别墅住酒店。住酒店的第二晚,纪沉舟和陆湛清吃完饭,并送已经被他下|药的陆湛清回到酒店门口。但陆湛清回房后没多久,纪沉舟没有离开,反而也跟着上了酒店。这个同样也有监控视频拍摄了下来。
他走得很狼狈,跌跌撞撞的,一直半扶着墙。
依照卷宗上的意思,纪沉舟给陆湛清下|药,是为了使得他这一计谋成功,而给自己下|药,则是为了激发他的性|趣。
周逢启跟着看完了卷宗,捏了捏眉心,道:“人证物证具在。纪沉舟真不是个男人。”
沈枕戈再次肯定了之前自己的观点,又带着几分毫无依据般的笃定:“纪沉舟没有强|奸她。”
“是啊,强|奸未遂嘛。”
“我是说——”沈枕戈忽然看向周逢启,他静静眨了眨清明的眼睛,“纪沉舟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要强陆湛清。”
周逢启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师傅?”
沈枕戈接过他困惑的眼神,视线转回屏幕,把监控视频顶格在自陆湛清逃出房间后,纪沉舟出来的模样:“也许他才是真的被下药的那一个。”
虽然视频清晰度一般,但不难承认,沈枕戈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逢启心里有了某种不安而不敢确定的揣测:“这话什么意思?”
“陆湛清也好,人证也好,都是早就扮演好的一场戏。如果说,陆湛清的药是她自己下的呢?纪沉舟才是被她下|药的那一个。”
“那陆湛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陆湛清给自己下,那就是为了故意假造“被下|药”证据;给纪沉舟下,就是为了激发纪沉舟的冲动,让这个所谓的被□□事件更真实。还记得纪正南在和我们聊的时候,聊起纪沉舟的时候,绝口没提这件事。纪正南和陆湛清父亲又是旧时。如果纪正南真的有心,低头求个情,纪沉舟的牢很可能会被免除。但纪正南却讳莫如深。为什么?”
“纪正南不想管?”
“不。是纪正南什么都知道。”
周逢启灵光乍现,连忙道:“纪正南知道纪沉舟是养子,对他有异心;知道纪沉舟和陆湛清走得近,最终都是为了自己能够在这个上流圈子里站的更稳;纪沉舟站得稳了,对他有好处,他自然默许了纪沉舟和陆湛清的关系,但是当陆湛清发现了纪沉舟对她的极强目的性,所以设计了这一出报复纪沉舟,纪正南肯定明白这就是一出戏,但他第一时间不是站出来替养子说情,而是为了维护他跟陆家的关系和利益,默认陆湛清的做法,眼睁睁看着纪沉舟被冤枉入狱——不仅是陆湛清想让他坐牢,纪正南也想让他坐牢?想必纪正南和纪沉舟早就谈妥了,让纪沉舟不得不认下这个无端之罪,所以后来纪沉舟出狱了才能继续当他的首席秘书?也算是某种程度的补偿?”
沈枕戈没有说话,但平静的目光昭示着他内心的想法就是这样。
周逢启难以置信:“不会吧——师傅——这也太脑洞大开了。虽然说是说得通,但是——而且,最关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确定纪沉舟没有想要强陆湛清——如果他真的被陆湛清下|药了,那他不是的确很可能会对陆湛清做出越轨的行为?”
沈枕戈接得很快:“他不行。”
“啊?”
“陆湛清不是说了么,他不行。”
周逢启看着静静看着监视器的沈枕戈,沈枕戈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钉在纪沉舟的背影上,就像是两束滚烫的铁水,又坚定又决绝。周逢启滚了滚喉结,心里那一股陌生感再次攀升,他弱弱地试探:“可是,师傅,我总感觉——比起陆湛清说他不行的,你好像是你自己很确定,他没有要强|奸?”
静了静,沈枕戈从监视器里移开视线,冷冷道:“你忘了,他是同性恋。他对女人应该没什么兴趣。”
气氛陷入了难以言明的尴尬。周逢启侧了眼屏幕上的男人,尝试着转换个轻松些的话题:“——师傅,纪沉舟这人没火灾毁容前,真的长得很帅,我感觉他是我长这么见到最好看的男人了。”
沈枕戈关了监控视频,静静看向他,“你喜欢他?”
周逢启连连后退,摆手,“师傅,我喜欢女人。”
“走吧。”
周逢启看了看窗外的天,晨光乍现,哀嚎地跟上去,“师傅,熬了一通宵了,是不是该下班了。”
“走吧。回宿舍先睡一觉,醒来去找那个人证。”
“感觉陆湛清杀机很大啊。师傅。”
“……也许吧。”
“不过我想到个很严肃的问题啊,师傅,真的是很严肃的,我问了你别骂我啊。”
“……”
“我就当你同意我问了啊。师傅——那个——纪沉舟既然被陆湛清下了这么大剂量的药,走路都要扶着墙这么费劲,那他——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毕竟他也是个男人,这……”
本来以为会换来沈枕戈的冷漠和不屑。但周逢启却只看到了沈枕戈突兀地骤然停下了脚步。像是被按下静止键似的,笔直地屹立在原地,好像陷入了莫名强悍的情绪中似的。
周逢启还没注意到沈枕戈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他被下了这么大的剂量,肯定要找人解决的。跟他上床的人应该有数啊,完全可以站出来帮纪沉舟解释纪沉舟被下|药的事实。纪沉舟在养父和陆湛清的陷阱里百口莫辩,为什么不找那个人作证?那个人为什么也没站出来?奇怪。”
等周逢启反应过来气氛有些异常时,人已经走在了沈枕戈的前面。沈枕戈静立在原地,无声地注视着周逢启,仿佛要将他看穿似的。
周逢启紧张得心眼提到了嗓子眼:“师傅——你怎么不说话?”
沈枕戈动了动嘴唇,静谧的眼神里映着灯影幢幢,但黑亮的瞳孔最深处像是潜藏着无数的隐晦而深藏不可提的秘密似的。他轻声地问,像是真的好奇似的:“所以你觉得他为什么没有去找那个人?”
周逢启辨别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师傅是真的在虚心求教,他激动又忐忑地揣测:“可能是纪沉舟路上随便找了个人,所以后续压根找不到这个人了?传闻他不是关系很乱吗?”
沈枕戈声音低缓,“还有呢?”
“还有,可能是那个人见不得光?”
“见不得光?”
“就这个人要是说出来,会带出一连串问题,要么是会继续恶化纪沉舟的罪行,要是就是会伤害这个人自己,无论是哪一种,就很好解释为什么这个人没有站出来澄清了。”
“哦?是吗?”
“我乱说的。师傅。”
“你觉得纪沉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不知道啊。不好不坏吧可能,有时候也许是形势所迫。”
沈枕戈闻言,抬头轻笑一声,神情里透出几分温柔的味道,既像是在反问周逢启,又像是在问他自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