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天下》九灵居士

18、悔

　　任情母子三人还是没忍住，烧水洗了个澡，洗澡水洗了衣服，最后放凉了倒在屋后的菜地。
　　屋后的菜地本胡乱的生长着几株冬瓜南瓜，回来后，任音新搭了瓜架。
　　冬瓜南瓜是耐存储的瓜果，前两年托邻居成熟时摘下来放在屋檐下挂着的竹筐里，年尾回来过年的时候可以吃。
　　南瓜现在长得还不错，冬瓜则厌厌的，叶子较稀疏。
　　三个人都感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
　　“要是天天能洗个澡就好了！”
　　任情仰头看窗外天空，天空没有一丝云，月牙儿弯弯，星星光辉璀璨，洒满天穹，明天可以预料又是一个晴天。
　　第二天，天刚熹微，任情便起床了，院子里传来扁担“吱呀吱呀”的声音，一些早起的邻居己经到他家来打水了。
　　任情穿好衣服，从水缸里舀水洗漱，便见他娘在院子边上开了一小块地，洒了种子，将用过的脏水又浇了一遍，确认湿透了。
　　“音姐，种菜呢！”挑水的人和她打招呼，她也笑眯眯的应是。
　　“种点菜等秋冬天好吃呢！”
　　“凉快了情哥儿不就要回县城上学去，音姐你种菜不是白忙活了？”县城离任家村几十里远，菜种在任家村可是鞭长莫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种点菜，家里洗菜刷锅的水也有地方浇，别把水浪费了！”
　　年轻的汉子就连连点头：“是呢，昨天下的那几滴雨管个屁用，今年这天气真是怪了，自己能种点也好。”他叹了一气，挑着水吱呀吱呀的走了。
　　任音收起锄头，走到儿子身边：“起了！该开始读书了，要不太阳出来又该热了。”
　　“娘……”任情躇蹰了一下，还是问道：“是不是蔬菜不好买了？”
　　家里不种菜，当然都要买，上集市要走十多里路，自然不会经常去，而炎热的夏季，也让大家对赶集大失兴趣。回到村里，任音就是向族人买菜吃的，往年这个时候大家的菜都吃不完，交好的都说想吃就去摘，谁都不谈钱，大家都这样互通有无。
　　刚回来的时候任音也是照常你地里一把青菜，他地里一条黄瓜，但没过三天，任音发觉菜地减产严重，便付给他们钱做补偿。
　　“菜还是有吃的……”任音低声道，“只是想起之前说的事，又这般少雨，娘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年这情况，粮食减产是定了的，蔬果也减了，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该如何过？我们这里有水渠，好歹还有点收获，没有的地方呢？”
　　“娘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是的，这不就是旱灾发生的前兆吗？任情痛苦的闭上眼睛，到现在，可以说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所有的侥幸都被任音的这几句话点醒。
　　现在只求这样旱灾造成的危害少一些。
　　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终究哪一天下雨，结束这干旱？
　　这样想着，任情状似疑惑的反问道：“娘，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粮食的问题，不仅我们任家村，就是整个潞南郡，都以风调雨顺闻名，谁家没点存粮？一年的干旱不算什么！再不济，还有朝庭呢？”
　　“……这倒也是！”多年以来的风调雨顺十分有迷惑性，因为这个，到现在任家村都还没有人谈论旱灾。
　　“操这份闲心做什么？娘，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就算万一这事儿发生了也自有官府的老爷们去烦心。”
　　“嗯……”任音点点头，俄而又说道：“虽然如此，但娘还是争取种些蔬菜吧，总多口吃的。”
　　任音收了锄头，拿了把砍柴刀，挥舞两下，交代任情：“大郎，你记得读书。我去山上砍几根树杆竹梢，给搭一下遮遮阳，免得太阳太大把苗晒死。”
　　任情等他娘走了，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和妹妹说了一声，就往族长家去了。
　　任兴和他爹恰好也对坐发愁，见到任情，便招呼：
　　“快坐！我们正发愁呢，昨天下了点雨可沒过旱，今天看来又是晴天，万里无云的，也不知道下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兴哥这些日子可去过县城了？”任情这次没有再说雨不雨的，谁都有侥幸心理，觉得明天会下雨，觉得后天会下雨，他想去次县城。任家村只是个小地方，人员流动性非常低，消息不灵通。
　　“你是想……”任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任甲，套车，我们马上到县城去。”
　　任情和任兴带着他的长随任甲、书童任书，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驴车，热腾腾汗渍渍的到了县城。
　　烈日当空，虽才早晨辰巳之交，县城街上也只有很少的人在走，店里的伙计懒洋洋倚在门前，不见往日熙攘。
　　任情两人无心休息，匆匆驱车拜访了几个出身富贵的同窗。
　　……
　　“你们以后再来吧，我们少爷不在家！”
　　“敢问小哥，贺兄可交待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不知道了！”
　　……
　　“白少爷……哦，白家将宅子卖给了我们老爷，听说一家子都投其他域的亲戚去了。”
　　……
　　“云兄可在家？”
　　“回公子话，我们少爷不在！”
　　“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再来拜访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您可以留下名帖来，等少爷回来了小人替公子呈给少爷。”
　　……
　　越拜访，越是心惊，这些出身富贵的同窗竟大半搬迁了，就是没有搬迁，一家人也离开县城许多天了。
　　这些人，都是有消息渠道的，家里富贵至少己有数代，根基深厚，尤其是任情那位姓白的同窗，据说是青凤城某个大家族的旁支。
　　任情想起放假前同窗们说的搬家消息，还有王秀才的建议“你也搬家吧”。
　　或许——
　　一个月前他就应该带着家人离开，那些富贵人家一定是得了什么消息，这才先后离开了县城甚至绯焰域，难道他们就舍得离开故乡，难道他们就舍得自己的家业？肯定是将有大变，或许干旱就是一个原因。
　　回到任家村是他自作聪明了一回，这才失去了继续收到消息的可能。
　　当初明明觉得有异，却没有深究，现在却有可能误了自身性命，旱灾的可怕，任家村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明年……任情灵机一动，恐怕明年潞南郡也是一个灾年，要不然，有潞江和地下水的存在，只要勤快多少会有些收获，省一省，撑到明年春天山里长野菜，就饿不死了。而只有明年春天都看不到希望，潞南郡才会大乱不止，连富贵人家都觉得自己不能保全。
　　如果是普通的世界，任情肯定不会这样想，毕竟，首先任情就不觉得谁能预测那么久的天气，但是，这是一个有超凡力量的世界。
　　要族人抛家舍业也迁徙？不说家里老人小孩能不能在这样的酷暑赶路，田地仓促之下卖不起价钱，这样的情况下，除非大难当头，否则，哪怕他是秀才，将事态危重都阐明了，也不能让他们马上离开潞南郡！
　　如果只自家人走？
　　任情摇摇头，现在不行了，快到秋天了，粮食问题开始浮出水面，听说有的地方已经乱起来了，他们一家妇孺，恐怕离开熟悉的任家村就时刻可能遭遇危险，他虽身怀所谓后天武者的身体素质，却只会混混打架，不一定能保证家中两位女性的安全。
　　“任兄，可见到一个同窗了，你们一个个的，夏天都往哪避暑去了？我竟找不到几个谈谈文章的人。”
　　结束拜访第四家宅，任甲将驴车停在路旁，给驴子喂水。这天气就是干坐着都要喝很多水，别说驴子还要拉车，所以要经常给它补充水分。却不意遇见一个同样来拜访的同窗，这个同窗有满肚子的话要和人说。
　　“回老家乡下去了。”随任兴在前面寒暄，任情快速打量一下这位同窗——他的衣服是普通的细棉布青衫，身上只带了一块质地一般的玉，挂在腰带上，任情瞳孔一缩，他的腰带和自己的是一样的白色麻布。有个长随亦步亦趋的跟着——这位同窗家庭条件一般，不是富贵人家。
　　寒喧两句，任兴又给介绍任情给同窗认识。
　　“这是我堂弟任情，情哥儿，这是为兄的同窗——纪安卓举人。”
　　互相见礼过后，纪举人将任情几人引到附近茶楼，六个人分主仆坐了两桌，各叫了一壶凉茶。
　　一杯凉茶入肚，纪举人便按捺不住，凑到任兴身边，悄声问：“任兄，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啊，两个多月少有下雨，县里的大户人家，富贵久了的，又一家家的都不见人影了，你可得了什么消息吗？”
　　“你也说了，是富贵久了的大户人家，我和纪兄是一样的底层出身，身上的泥都没洗干净。”任兴摇头，转而他也问，“纪兄久居县城，人脉远胜于我，不知道县里私下可有什么消息流传？”
　　“我也不瞒你，我与贺兄投契，四月里贺兄搬迁还邀我同去，与我说过我们绯焰域将有大变，让我也同去避避。”纪举人面有悔色，“可是当时家有老母，难以成行。”
　　任情等三人相视苦笑，彼此都注意到对方身上带孝。
　　“天气酷热，家里老母就熬不住了。”
　　他摆摆手，也不要任情他们道恼，“猜来猜去的也没意思，我准备到县衙求见县尊大人，任兄和任小兄弟可要同去？”
　　任情两人对视一眼，都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