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疆》西西惟亚

121、第 121 章

　　玄烨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会弹琴吗？”
　　小美人被这一问问得又是一愣，差点结巴了，“……会。”
　　“那唱曲呢？”
　　她又是一愣，讷讷道：“……会。”
　　玄烨点了点头，“既然你都会，那就你了吧！”
　　小美人揪着小帕巾脸都白了，吓得直摆手，“官人，可使不得。我虽是这魂萦梦绕处的人，但我只卖艺。”她满脸写着惊恐，说话都结巴了，“况且……且，我一个弱女子，伺……伺候不了你们三个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除了最后面的那位，你们看着可都是武将之躯……”
　　“只卖艺？”玄烨看起来倒是满意极了，“很好！那开个价吧！”
　　幽邢觉得自己的钱袋子在淌血。
　　小美人吓得连连后退，腿脚都不利索了。
　　此时，从旁又扑来了一个艳艳美人，看着上了些年岁，但脸上笑得却依旧十分灿烂。她抱着那个被吓坏了的小美人就往他们跟前推。
　　她边推边谄媚道：“官人好眼力！她呀，虽是我们这魂萦梦绕处卖唱的，但人早就被筱魔君看上了。这不，筱魔君最近往这里跑得勤，都是为了她。来了也不做什么，点她陪着弹弹琴、唱唱曲，至今也没强迫过她。”
　　玄烨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我倒是不惧怕与筱魔君一争。无论他出多少，我今晚掏双份的便是。”
　　艳艳美人帕巾掩着嘴笑得欢快，只可惜她胭脂抹得太浓，帕巾又似一层纱一般，即便是掩着，也掩不住她那一张快咧到耳根的大嘴。
　　“官人又说笑了！”她佯作叹气，“筱魔君来，都是自己来的，侍从皆都留在门外。”她看了他们一行人各一眼，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但官人可是连着自己还带着两个呢！”
　　玄烨不以为然，出手十分阔绰，好似根本没把墨晶石子放在眼里一般。
　　“那便按人头再偿你双份便是。”
　　艳艳美人眼珠子一骨碌，瞬间便在心中算好了这笔账，遂继续拢着那姑娘的肩膀往他们这一群男人跟前推。
　　“既然官人如此诚意，我也不好扫了官人的兴致。只是筱魔君那边……”
　　“筱魔君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玄烨不屑一顾，“即便我动了他看上的人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他看上的罢了，又不是他的。”
　　大美人两手一拍，应和道：“官人说的是！可不是就这么个道理嘛！”
　　“母亲……”那小美人已经是一副要哭了的形容，“当年我爹娘把我送来这里时，可是同母亲说好了的……”
　　她根本没有给那姑娘把话说完的机会，拧着她的耳朵拎到一旁厉色道：“我收留你，给你吃，给你穿，还给你住，就是指着你给老娘赚墨晶石子。你一天到晚的卖唱，赚的还不够养活你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老娘供着你，你哪来的脸这个不情愿，那个不情愿的！但凡你要是顺着点儿筱魔君，他早就掏家底把你赎走了，也落不到今日去伺候那三位。这还不都是你自找的！”她又拧了他一把，恶狠狠道，“你最好给我识相点把那仨官人伺候高兴了，不然我扒掉你一层皮！”
　　小美人已是吓得满脸泪水，除了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远处，玄烨看着她拧了浓眉，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你给我把眼泪擦干净了，晦气！败了官人兴致，你就是砸老娘财路。”她气得直咬牙，“你以为你是大家闺秀吗？再矫情！信不信我马上叫几个伙夫把你拖到后院给玷了！”
　　这边厢话音还未落，那边厢玄烨已是作了一脸的败兴，扬声道：“罢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还没走出两步便被拉了回来。
　　“官人，官人！”那大美人手上使了蛮劲赶紧拉住了人，“来都来了，干嘛走呀！”她拍着自己过分坦诚的胸膛接着道，“官人放心，那丫头只是头一回接这活儿，难免害怕。一会儿你们先听她弹琴唱曲，我备点好酒好菜！我天鸢娘娘做生意本分，明码标价。官人也不用给双份，按着人头就行！”她遂凑上去使了个眼色，“这姑娘啊，还是个……干净着呢！”
　　她言尽于此，回身便招呼上人抬着那小美人往雅间里扔。
　　“等会儿帘子落下，官人只管尽兴便是！若有其他吩咐，唤人知会我一声，我马上便着人安排妥当。”
　　这一番话听下来，玄烨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许。遂回头问上原，“不知是否扫了原兄的兴致？”
　　上原犹豫了少顷，面色虽不怎么好看，却也不如玄烨那么难看。他一副兴致缺缺的形容，四顾而望了一番后才无所谓道：“行吧！总不能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便凑合一晚吧！”
　　天鸢脸色一僵，赶忙提着裙摆杵到他跟前赔笑赔不是，“扫了官人的雅兴，着实愧疚！我瞧官人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个大人物。今夜都是我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有气尽管往我脸上招呼。先把气出了，一会儿才能尽兴地玩！”
　　上原垂眸看了一眼那张凑过来的脸，无波无澜地道：“我不打女人。”
　　她脸上的赔笑更灿烂了，两手一拍，“官人生得这般俊俏，又如此大气！想来追着官人屁股后面想要嫁入贵府的姑娘都要排出两里地去了吧！”
　　“倒也不至于。”他云淡风轻道，“我寻乐子，不喜有人打扰。”
　　天鸢道是连连，“这是规矩，我懂，我懂！”
　　玄烨已是走在了前头，幽邢赶忙跟了上去，唯恐晚一步便要被身后的母妖怪们吃了一般。上原悠悠缀在了最后面，气定神闲，倒像是此处的常客了。
　　那小美人已经被扔进了廊檐尽头的一间雅间中，即便隔着帘子也能听到她那无助又可怜的嘤嘤哭泣声。
　　幽邢几步凑了上去，不确定地问道：“主子，你今晚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玄烨眼皮子都不朝他翻一下，“自己猜。”
　　讨了一鼻子没趣，他尴尬地捏了捏鼻尖，也只得跟着一头往那温柔乡里扎。
　　上原最后一个进来，顺便把帘子给合上了。他看了看雅间内的情况，最后把目光落到了正在发呆的幽邢身上。
　　“都是自己人。”他兀自找了个坐，“一会儿还要送酒菜来，这戏得接着演。都先坐下再说吧！”
　　小美人已经不哭了，但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眶也略显红肿。她坐在琴前，正对着铜镜往自己脸上补脂粉，说话时甚至还带着三分的笑意。
　　“三位莅临，想必是有要事。”她间或从铜镜中抬头，“这戏还得做，至少得做到酒菜上齐了。”
　　玄烨从善如流地坐了在了上原的身旁，徒留他自己的副将还立在原地继续错愕。
　　幽副将指着那小美人回头对他们二人道：“敢情……敢情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上原唔了一声，给自己倒了盏香茶，“我也不过是今晚才知道的。若是算起来，其实比你也早不了几个时辰。”
　　幽邢痛心疾首，“主子，我替你出生入死卖命了四百年，结果你就这么对待我？”
　　玄烨抬头看他，莫名道：“我怎般待你了？”
　　他瘫坐在他身旁的椅榻上，委屈得不行，“我还以为你当真是要带我来寻乐子呢！我他娘的都快吓死了，以为你要把我抵在这里做苦力偿花债。我担惊受怕地从营地跟你们到了这里，结果……”他捶桌，“结果，你们跟我说这是做戏！还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你就不能把话在营地里直接说清楚吗？”
　　“赶时间。”玄烨直接无视了他的浮夸之举，“再说了，方才你不就已经看出是在做戏了嘛！”
　　“那我也没想到就连这姑娘，也是在陪着做戏的！”幽邢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主子，这魔都城里还有你没买通的人吗？你可别告诉我那天什么的娘娘也是你的人！”
　　小美人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铜镜，坦诚道：“母亲是局外人。”
　　说话间，门外有了动静。小美人方才还是一脸的笑意盈盈，却在这转瞬间又咧嘴哭了起来，合着一脸的泪痕，逼真得叫人以为她从方才就一直哭到了现在。
　　门外有人道：“几位官人，我们是来送酒菜的。”
　　“那便进来吧！”
　　说话的是上原，他正低头喝着茶，也没怎么理会掀帘而入的那几个伙计。
　　其中一个伙计送完菜后还特意眉飞色舞地跑去了琴边不怀好意地同那小美人道：“天鸢娘娘说了，今晚伺候不好，你可就得便宜我们哥几个了。”
　　小美人一听，登时哭得更绝望了。
　　人流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雅间内又安静了，只闻那姑娘越来越弱的哭声。
　　围着圆桌而坐的三人十分有耐心地等着，直至琴声起来，盖住了那晦气的低泣之声。
　　幽邢看了看那姑娘，又看了看自家主帅，由衷感慨道：“鄙人原想这采花巷中皆是靠着魅色糊口的，不曾想竟还有这么一个精通魔道术法之人！”他朝着玄烨一拜，“主子厉害！上哪儿找的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小美人已是起身，但琴音依旧，琴弦起伏着，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弹奏。
　　“烨帅是小女的恩人。算起来，我与烨帅相识的时间比你还久呢！”
　　幽邢满脸都写着不信，“你才多大！”
　　小美人低头掩帕一笑，“我出生之时，便蒙受了烨帅的恩惠。没骗你呢！”她遂欠身行了一礼，自荐道，“小女莺啼，初见二位大人，有失体统，但着实是身不由己之举，还请二位见谅。”
　　“不碍事。”玄烨已经对着那一桌的佳肴开始挑三拣四地下筷子了，还不忘招呼身旁好友，“来，都快吃吧！这一桌搁到现在的光景之下，可算是宴请了。你们常年风餐露宿，缩衣减食的，也不得机会这么好好地吃上一顿。左右都不是本帅掏钱，你们随意！”
　　幽邢已经被今晚这出戏给搅得一脑袋的浆糊，边吃边含糊地问道：“当真不用我们自己掏钱？那这顿谁请？”
　　莺啼掩嘴又是一笑。
　　玄烨吃得慢条斯理，却还是答了他的疑，“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付这一桌的饭钱！”
　　莺啼收了笑意，转而问道：“烨帅，你突然就来了，也没提前差人告诉我。我连个准备都没有，差点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机灵。”他斟了浅浅一盏佳酿，却也不过是闻了闻，“方才演得很好！”
　　受了夸赞，莺啼又高兴地露了笑，“你来还带着两位生面，我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大约是想要引荐给筱魔君。”
　　幽邢这个南丘军的副将还是头一回听说自己的主子跟筱魔君还有一腿。今晚的刺激可谓是又多又大，还错综复杂，几个回合下来，他已是被打击到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莺啼接着道：“我虽知你与他要将事情做大，让他熟悉你的左膀右臂便是必然之举。但据悉那该是数月之后乃至是入冬的事情，怎生生提前了这么多？”
　　幽副将情绪正是低落之时，就连“左膀右臂”四个字也没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计划总也赶不上事情的发展。”他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幽邢，“出了点事，但时机也尚不算太糟，便顺势提前了。”
　　“烨帅是知道今日筱魔君会来我这处的吧！”她也坐了下来，准备装模作样地陪他们吃上一些，“你并不是如此唐突草率之人。”
　　玄烨唔了一声，“淮信替我确认过。只是我没想到他竟还没到，毕竟都这个时辰了。”
　　“既然筱魔君近日频繁出入这里，总也得做得像些。现在正是寻欢作乐的好光景，也不算晚的。”
　　幽邢这才插话道：“我还以为筱魔君当真对你有意思。没想到就连这个，也是他对旁人做的一出戏。”他转而对玄烨说，“主子，你骗得我好苦！你既然认识这么一个大人物，还天天使唤我去干那些拿不上台面的勾当！”
　　说话间，莺啼突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幽邢唯觉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她笑了好一会儿，末了道：“没什么。他来之前，你们先多吃一些。等会儿人来了，聊起来了，便不得空了。”
　　一旁的上原一句话也没接，倒是应了那姑娘的盛情，自顾自地埋头吃。
　　转眼便是子时过半，那桌佳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倒是摆在一旁的一坛子的佳酿无人问津。
　　莺啼体贴地问道：“这酒是烈了些，但你们都是带兵打仗的人，也喝不惯吗？”
　　上原依旧没有接话，接话的是他身旁的南疆大军的主帅。
　　“远不如金玉露那般香醇，自然入不了原帅的眼。”
　　莺啼好奇的目光一直在那面生的二人身上打转，但她却涵养极佳，愣是没问来者何人。
　　便在此时，门外喧嚣了起来，四人不约而同地往帘子处张望。莺啼辨了辨，便赶忙起身回坐到了琴前。她收了琴音，叫外人以为是被这喧闹给打断的。
　　外头似乎有人在吵架，其中有个男人的声音十分高亢，听起来怒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