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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狩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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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季来的格外晚,如今已近五月,才芳草初露,绿芽初抽,故而往年三月便要举行的春狩便硬生生的拖到了五月。又因为春狩是南国的大日子,出不得半分纰漏,而母亲自三年前的事情之后,便日日派人看守着我,即便是入宫,也不许我随意走动,明明在一方天地之下,二人竟是生生无法有一面之缘。
今年,母亲终于同意我出府参加围狩,也许在他们大人的眼里,孩子之间所谓的情谊,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飞速的消失。
不过,虽然狩会迟了一些,但终究还是要大张旗鼓的举办的,而安国公爵府的容安郡主,自然还是狩会上最闪亮的那颗星星。
今日含和特地着了一袭淡绯戎装,翻身轻盈的跃上一匹健硕的枣红色的骏马,手拉缰绳,回眸一笑。
她自觉得自己竟是有着男儿也不可匹配的飒爽英姿,明媚爽朗。毕竟常顺公主是皇家出了名的美人儿,而安国公则出身江左陈郡谢家,连皇三子都说,每次郡主出面,都要看痴不知多少王子皇孙,容安郡主的骄傲,可是有大把大把的资本的。
“阿特!”
只听一声班马嘶鸣,一个身着天青色绣莽纹织锦戎装的俊朗青年停在了含和的身侧。青年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剑眉星目,如玉山上行,光彩照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老三萧文焕。
含和一拉缰绳,回首朝着萧文焕灿烂的笑起来,一边挥舞起手里的鞭子:“三哥哥!你来的好迟,柱国侯府的世子都已经开过弓了!”
萧文焕不置可否的一挑眉,从身后的小厮手里接过长弓直箭,一夹马腹,便向着远处的树林冲去,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顺着清风飘来:“你且等着,本王这就为你射头鹿来,灭了那林家小子的威风!”
闻言她不由的开怀起来,急忙也取了弓箭,打马追去。
因为皇帐中事务繁忙,皇后多要依仗这个儿子,故而不到两柱香的功夫,萧文焕就策马回营,而身后的小厮则抬着大大小小的猎物,足可见得这些年他的骑射武艺精进神速。
萧文焕回营之后,含和又一个人在林子里转了一会儿,打了些不大不小的诸如兔子啊这类的猎物,心生没趣,便也策马回营了。
她这才刚刚下马换了衣服,就听到帐外一些世家小姐在小声闲话,好奇心驱使下,她忍不住也做起了隔帐偷听的事儿,虽然教习姑姑觉得这实在有辱风度,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从小就捧在心尖上疼的姑娘,反正含和躲在帐子里,也没人看见她,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她去了。
含和趴在门缝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几个姑娘左右聊的不过是王公贵子,最多的还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几个英才,临淄王萧文焕、柱国世子林倾容、虎威将军的长子褚和,还有……皇七子萧文煊。
正当她听的起劲的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嘈杂,这时帐外的几个贵女不由的小声惊呼起来,原来是皇七子狩猎回营了。
且不说有显赫如嫡皇子的临淄王,如贵妃所出的皇四子萧文烜、文淑妃所出的皇五子萧文煜还有路昭仪所出的皇六子萧文熠,个个都算的上是人中龙凤,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着他一个小小淑仪所出的皇子出头。
三年了,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可不知为何,一提到他,含和的心里的某个地方,依旧禁不住的泛起一阵涟漪。
不自觉中,含和拉开了帘子走了出去,帐外的几个贵女见状一脸惊慌,急忙行礼,含和心不在焉的冲她们挥了挥手,免了礼数,眼神却在人群中寻着萧文煊,可惜人多眼杂,她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故而一不留神就看不见他的踪影了,含和不免有点失落的咬了咬嘴唇。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还语气故作低沉的说道:“谢大小姐,如此心不在焉,究竟是为何啊,本仙人恰巧无事,倒可与尔分说几分。”用脚后跟都能想到普天之下除了萧文熠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能跟我开这种低级的玩笑,我一把掀开他的手,转身撅起嘴瞪着他,末了也未说什么,轻叹了口气就走了,反倒叫向来聪明绝顶的六殿下二丈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我这个小祖宗。
含和也不知为何,从寻不着那人的身影后,就一直怅然若失,直到夜里开了席会,被热闹的氛围一熏,这才慢慢又开怀起来。
按照规矩,诸位皇子要先呈上自己今日围狩的成果,向皇帝祝祷,而后皇帝再论功行赏。头一个上来的自然是皇后所出的皇三子临淄王,只见萧文焕一起身,坐在外围的世家小姐们就开始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萧文焕不由朝含和瞥了一眼,略显得意的勾起唇角,夜风吹起他玄青色的袍子,在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拉的修长,声音洪亮如钟,掷地有声,好一派少年有为,意气风发。
皇帝极大的表现出了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之情,奇珍异物赏赐了许多,又好生教导一番,才放他回去。
闲来无聊,含和便开始打量在座的皇子们,只见他们有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有的则黯然失色;有的不动声色,可桌下的袍子都已经被捏的发了皱。
唯独萧文煊,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既不喝酒,也未起箸,只是一个人垂眸在那儿静静的坐着,烛火跳跃,映在他的脸上,却也瞧不出半分的神色,仿若此间一切皆与他无关。
今夜他着了一袭青色胡服,倒是衬得有几分淡然出尘,不似往日那般阴郁。
临淄王落座后,其他几个皇子陆续上前,最后才轮着他,打猎时含和偷瞧过,除了临淄王,其实属他的猎的最多,可他总是跟在四哥哥五哥哥后面,猎得了也不许小厮去捡,白白的把这些都拱手让给了别人。
司礼官面无表情的唱了几嗓子,和之前热拢的模样判若两人,而他似乎并不以为意,上去的时候,兀自只带了一头鹿和一只狐狸。比起之前那些皇子们堆得如小山般的猎物,这些东西实在太过寒酸,以至于皇帝都懒得同他多讲,草草赏赐了些绫罗绸缎便打发了他。
之后的宴席一如往旧,含和觉得分外没意思,便借了更衣的借口偷溜了出去,不巧却在营外几里处撞见了同样偷跑出来的萧文煊。二人隔了数丈的距离,四目相对,一时有些尴尬,不过依着礼数,含和还是先向萧文煊拂了一个万福,萧文煊也立刻还了一礼。
“七哥哥好雅兴啊,这月黑风高的,出来透气嘛?”为了打破这迷之诡异的氛围,含和随口扯起了不着边的闲话,其实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和他说,想问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皇后有没有再为难他,可这一切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却都湮灭在了喉咙里。
他轻声嗯了一下,没再言语。
含和瞧他神情有些落寞,以为他是受了皇帝舅舅的冷落,一时难以抒怀,心下不由一紧。从前四皇子也因为受了皇帝舅舅的责备而大哭了一场,虽然后来又被皇帝舅舅狠狠的罚了一通,此事还被皇公贵子们足足取笑了一年有余。
但是不知为何,含和不想看见他落寞的神情,可是又不晓得怎么去逗人开心,只得从地上扯了几根青草,卖力的摆弄起来,须臾的功夫一只蜻蜓就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她的手上。
含和很开心的把蜻蜓递给他:“七哥哥,皇帝舅舅子息众多,自然不能顾及所有儿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皇帝舅舅早晚会对你青眼有加的。”
闻言,他暗沉的眸子闪了闪,却并没有接过那只草蜻蜓:“劳郡主挂心,只是席间无聊,我一时烦闷出来透透气而已。承蒙郡主青眼,不过日后还是请郡主慎言,隔墙有耳。”
含和急忙转身瞧了一通,四处除了帐子里透出来的灯火,皆是漆黑一片,可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免有些尴尬,可偏偏字字又都是合情合理,发作不得。
许是含和面上青红不定,惹得萧文煊也不由得露出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模样,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嘛。
最后含和心一横,把草蜻蜓直直的塞进了他的手里,委身拂了拂,便托辞说阿娘找自己,急慌慌的又回了宴席。
不知过了多久,等含和平静下来,她下意识一扫,便瞧见萧文煊也回来了,又是那般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含和快把他盯出个窟窿来,也没瞧见自己的那只草蜻蜓。
许是早就被丢掉了吧,想到这她就不由的有点落寞,端起酒盏就一饮而尽,结果喝的太急,又呛又不能痛快的咳出来,直憋得满脸通红,好不难受。
席上的女眷们瞧见了,都急忙过来嘘寒问暖,端水递茶,以至于含和没有看到,皇老七面上那么转瞬而逝却又灿烂之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