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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上书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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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大早,含和便被永儿从榻上连拖带拽的给叫起来,看了一眼蒙蒙亮的天,她便哀嚎一声就要扑回锦被里去,然后就被两个眼疾手快的女侍给架了起来,开始梳妆打扮。
谢含和虽然对外是礼仪得体的世族贵女,但小郡主的起床气还是很严重的,于是她开始耍无赖:“干嘛啊!这才四更天多一点!”
永儿拧干了擦脸巾,对着含和的脸十分粗暴的一阵摩擦:“小姐!今天可是上书房的日子啊!这马上就要迟了!您今早儿怕是连用早膳的时间都没了!”
此话一出,她顿时清醒无比,飞快的自己洗漱好,然后又飞快的更衣,闹得阁子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终于在快五更天的时候,含和急匆匆的踏上了入宫的马车,身后跟着永儿还有一个拎着食盒和书袋的小厮。
当她急匆匆的赶到藏书楼的时候,诸位皇子都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帝为了遵循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繁文缛节,特意着人重新归置了桌椅,把后厅弄成了两个区域,皇子侍读们坐一起,她自己一个人则独占好大一片地方。
皇三子萧文焕自然不必多说,皇帝最喜爱的嫡子,皇后舅母的心肝肉,连爹爹这种对玄谈理义词作音律吹毛求疵的人都对他青眼有加,其他人的吹捧和赞誉自然不用脑子也能想得出是个什么模样。
所以作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自然坐在行首。
今日的皇三子着了一身淡青色绣翠竹广袖长衫,映得本就白净的肤色愈发如玉山一般莹洁温润。一头乌发用一只小巧的雕成竹节的翠玉冠整整齐齐的束着,腰间束着碧玉串成的束带,挂着一块羊脂玉祥云穿红丝玉坠,足蹬一双同色祥云履,端的是一派的玉树临风,芝兰玉树。他遥遥的看见含和,本就常年温润挂笑的脸上顿时放出了发自内心的欢喜,让原本就英气好看的脸愈发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含和瞧见夫子并不在屋内,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蹦蹦哒哒的跑到皇三子面前,微微拂了一礼:“含和见过三哥哥。”
皇三子萧文焕立即起身把含和扶起来,顺便伸手替她理平整了因一路急行而略有凌乱的衣衫,温声道:“行了阿特,我们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这时老四老五老六也围了过来。
皇老四吧,名叫萧文烜,那真是完完全全里里外外都随了如贵妃。
这人虽然生了一副俊俏的好皮相,平日也精于捯饬自己,这不,今日便着了一身淡绯色的薄纱轻衣,配上他那张娇俏至极的小脸,真真是说不出的妖娆多姿,可惜了是个男子,若生为公主,那绝对是实打实的祸国妖姬。
除此之外,更让人惋惜的是这人虽生的极好,可惜却有着一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心比天高,人比猪蠢。仗着自家母族在朝中出将入相,便什么都要跟皇三子争,什么都要跟其他皇子抢,真可惜有这个好强的脾气,却没能生一颗谨慎细腻的心,争强好胜却有勇无谋,连长公主都说这高家苦心经营的把女儿送进宫里,筹划多年最后却只结了个蠢果,真真是贻笑大方。
皇老五萧文煜是文淑妃的儿子,文太师的外孙。
说起来若单论皮相,他算是皇帝这些儿子中娘胎里最不会挑拣皮相的人了。
皇帝生的是样貌魁梧,仪表堂堂,可惜唯独一双眼睛有些许瑕疵,不过也算是比较好看的丹凤眼了,然而这皇老五,却生了一双狭长且细小的眼睛,还是个单眼皮。
文淑妃虽不是什么惊世美女,但好歹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分外清秀,就是这鼻子生的不太好,有点塌鼻子,于是这皇老五也得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塌鼻子。
另外文太师有一张又厚又大的嘴唇,隔辈亲在这方面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萧文煜的嘴真是像了文太师十成九,加之肤色又十分黝黑,哦,今日他穿了一席翠绿色的衣裳,显得整个人更黑了。
要不是萧文煜身形勉强还看得过去以外,含和有时候真觉得他是文淑妃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孩子,但看那张脸,就不像有萧家血脉的模样。
此外,文淑妃这一家子都是笑面虎,笑里藏刀,真叫人打心底里欢喜不起来。即使老五平日里对我还算不错,有些什么稀罕玩意都要拿来给自家,就连他亲生妹妹都没这个待遇。但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种无事献殷勤的事情,多半不是发自真心,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皇六子萧文焕乃是路昭仪所出。
路昭仪早先不过是一介县令之女,因着自己姿色过人,故而得以在皇帝出巡时以一曲倾城舞成功俘获上心,入宫侍奉。产下六皇子和皇长女后被晋为昭仪,算是头一个不是出身世家却得以在宫中立足的奇迹。
所以萧文熠自然生的是貌美如花,咳不对,是俊俏非凡。
不过这路昭仪深有自知之明,加上她本来就是恬淡守足的性子,入宫也不过是因家人所逼,因此她的两个孩子都被教养的十分淡泊,萧文熠更是从无夺嫡之心,日日醉心诗画,一心想要做个闲散王爷,一生安逸。
今日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绣兰花宽袍广袖,足上随行肆意的蹬了一双木屐,束带懒懒散散的挂在腰间,愈发显得俊逸出尘,飘渺欲仙。含和本身也是个不喜拘束的,故而倒是与萧文熠最是投机,捣蛋捉弄宫人的永远都有他们。
至于皇老七嘛,含和状似漫不经心的扫了一下四周,发现他正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子后面。
说起这个皇老七,含和想了许久,在她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个沉郁的像酝酿暴风雨的黑云一般的清俊之人。
虽然他尚未封王,也没有显赫的母家,但好在自己争气,才学武艺样样拔尖儿。
他比皇三子小了两岁有余,但论真才实学,含和倒并不觉得他屈居临淄王之下,只是受身份钳制,不得不收敛锋芒。
他排行最小,平日里又沉郁的很,不喜和常人来往,便是和几个亲兄弟相处,也生疏仿佛从未见过一般。对待近侍宫人虽然有条有礼,可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温情,像个石头做的一般,故而宫人们并不喜欢他,因着他母妃不受宠,从小没少给他穿小鞋,如今他的座位更是被调到了最末排,挤到了一个小角落里,不知怎的,含和竟莫名有些许心疼。
他今日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灰色的皇子常服,规规矩矩的系着一条鹿皮革带,梳着中规中矩的冠发,浑身上下素净的连块玉佩都没有,足蹬一双灰黑色的素面靴子,低调的不似皇家子弟。
不过他人倒是长得一点都不低调,生得是肤白如玉,俊逸若仙,眉如墨画,点绛朱唇,妍丽状若妇人。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让含和觉得这世间没有比这更好看的风景,正如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好看的人儿,不知怎的,含和的心跳竟忽地漏跳了一拍。
和其他皇子蜂拥到含和面前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不同,他正一个人独自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那棵大榕树发呆,安静的仿佛盛夏的午后,寂静又耀眼。
可她知道,他并非是面上的这个性子孤僻清冷的小皇子,也不是那些只知皇权美人的草包浮浪子,而是个真正有血有肉的男儿。因为她瞧见过他因为萧文烜殴打小厮而隐忍怒火;看到过他替路边被护城军故意欺辱的小贩出头;听闻过他对北朝南侵而义愤填膺。
在含和眼里,他才应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天之骄子。
就在含和愣神的时候,萧文熠吊儿郎当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哎呀,这夫子又不在,你装什么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啊,你撒泼打滚的夜叉模样大伙又不是没瞧见过。”
含和看着这厮好看的笑脸,顿时气儿就不打一出来,“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抬起头看向他:“小六子你是不是又皮痒了,要不要我现在替你松松筋骨啊?”虽然这厮比自己高了两个头,但是!气势不能输!
“啧,你这是对兄长说话的语气吗?”萧文熠蹙起了他好看的眉毛,一脸不忍直视的摇了摇头。
“你算哪门子兄长,从小到大最会欺负我的就是你!谁家的哥哥这般的泼皮无赖!你爱给谁当哥哥就当去!本小姐才不稀罕!“含和气鼓鼓的转身一屁股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皇三子萧文焕像小时候一样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弟妹们吵嘴,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劝架,一群人闹腾的快活极了,这般的日子要是永远都不会结束该多好啊。
正当他们闹腾的正欢的时候,夫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夫子席上,冷眼旁观了好大一会儿,才又砸桌子又丢毛笔的吸引到了皇子们的注意,因为之前歇斯底里的咳嗽声完全无人理会……
大家顿时变得分外乖巧,神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端正正的跪坐在锦席之上。
见到此状,王夫子才露出了有些满意的神情,慢条斯理的捋了捋他稀疏花白的胡子,然后一振长袖,扶着腿缓缓坐了下来。
王夫子姓王,名弘之,字载道,出身琅琊王氏大族,自幼聪颖机敏,弱冠之年便甚有重名,以贞干称,由族中直接铨选入仕,拜为著作郎,后又历河东府令,中书郎,年长后以不堪大任为由,屡屡推辞公务,皇帝惜才,便封他为一等淮阴公,兼管宫中著书,领个闲职,在建安城里提前养老。
后来这养老的日子又过腻了,便又要折腾着乞骸骨归乡去当个垄间教书匠,皇帝舍不得他走,就又给了他太子讲师的名号,还特地在藏书阁后面建了一处小别院,供其居住。因为王夫子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为天下文人之首,故而当世人均尊称其一声阁老。
现如今王夫子虽然已近耳顺之年,但仍然耳聪目明,神思敏捷,立书作传,倚马可待。且因其醉心道教,精于吐息颐养之道,故而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风骨卓然,年少时是闻名天下的惊世美男,如今仍依稀可睹当年风采。
今日听夫子一席课,含和算是明白了这身前名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天下学者皆引王夫子为立命之师,就连祖父和叔祖父们提起王夫子,虽然百般的嘲讽挑刺,可心底到底还是佩服,只是碍于面子不愿承认而已,毕竟两家在南朝皆以文采和相貌著称于世,哪里都要争个高低。
偏偏皇帝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特地把两家在建安城里的宅子都赐在了乌衣巷里,两家不过一墙之隔,于是,这种一群长得挺好气质也挺好才学也挺好的大老爷们儿天天争风吃醋的场面,如今倒也算是建安城一绝了。
安国公有时实在受不了,便会带着自己的媳妇儿闺女儿子躲到公主府去小住几日,由此可见,男人们争风吃醋起来的杀伤力,真真是完完全全的碾压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