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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中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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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太后只有长顺公主这一个女儿,为了能够时常看到自己的女儿,老夫人特地下了懿旨,命人在建安城东,紧靠着皇宫的地方建了一座极尽奢华的公主府,又逼着皇帝下令为安国公在建安城乌衣巷内另起一座别苑,好供常顺长公主夫妇长久居住,免去了公主远嫁陈郡,自此母女分离之苦。
此外,长公主还有一个特权,便是进出宫闱永不受禁,无需递折子讨恩旨,这可真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南朝现今最最尊贵的长公主啊。
而谢含和,作为长公主最疼宠的小女儿,自然是能够常常随长公主入宫,或者说,被长公主以各种理由带入宫。
“阿特欸,来,到皇奶奶这儿来。”太和宫内的上座上,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一脸慈祥的对谢含和招了招手。
老妇人如今虽已是古稀之年,但是容貌体态却保养的相当好,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身着一身玄黑色金线绣凤滚边宫装,头上戴着翡翠嵌东珠华冠,看着简单却又高雅至极,毕竟是宫斗冠军,这通身的气派无人能敌。
长公主虽身为太后的亲生女儿,素日里也是仪表雍容,可与太后相比,还是要稚嫩的多。
这位老妇人,出身谢氏,闺名芾苋,按辈分算起来应该是安国公的亲姑母。
十六岁那年选秀入宫,被封为淑仪,位列九嫔,位比九卿,极尽荣华。又因为生得妍丽妩媚,善歌善舞,自入宫后便盛宠不竭。
万寿十七年产下了当今圣上,母凭子贵,上位贵妃。
但先帝为人风流,子嗣众多,其中不乏世家之后,有德才之人,作为一个非嫡非长的宠妃之子,皇帝能够坐上这盘龙宝座,只怕脚下少不了亲兄弟的白骨累累,血流漂橹。
但那都是上一辈的老黄历了,至少如今,是海晏河清,万象太平。
含和蹦蹦跳跳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跑过去扑进太后怀里,甜甜的唤着:“阿奶。”
把老人家乐的合不拢嘴,所谓天伦之乐,也就是如此了吧。
这时长公主也走过来,直接就坐到地上,伏在太后的膝上,一脸委屈的看着太后道:“娘,你如今有了这小丫头,便不疼爱荣儿了!”
太后闻言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长公主的额头:“你啊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日日的这般撒娇,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去!说你这么大个人还跟个奶娃娃的争风吃醋!”
长公主露出一副娇嗔的少女姿态,捂着脸嗔怪道:“娘你又取笑我!”
含和窝在太后的怀里,乐呵呵的看着她们母女之间的互动,不时拍着小手跟着笑。
都说天家无情,可长公主这半生,真是生在蜜罐长在蜜罐,自幼因生母受宠而子凭母贵受尽了先皇的疼惜,后来有当朝皇帝百般维护,捧在手心上,出嫁后又深得安国公的欢心,夫妇二人伉俪一体,郎才女貌被传为佳话,现在又有了谢清夷和谢含和,人生可谓是圆满至极。
所以长公主如今虽已年近三十,可容貌依旧如双九少女一般,大约也是出于此般缘故吧。
祖孙三代人混作一团闹了一阵,长公主便让乳母将含和抱出殿去玩,乳母知道,长公主这是又要和太后说些什么了,怕孩子听了童言无忌透露出去。
但是含和并不怎么乐意被抱出去,因为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
落雁湖边,含和百无聊赖的看着乳母和宫女拿着一堆玩具逗自己玩,小脸上始终没有笑容。
忽然,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传来一阵骚动,乳母出于谨慎,拉着含和不让她去看。
但是好奇心浓重的谢含和,安静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哄骗乳母把自己放下来,趁其不备,撒丫子就跑,一群大人自然比不上小孩子的灵巧,七拐八拐之后,含和便轻松的甩掉了她们。
她偷偷摸摸的藏在灌木之中,小心翼翼的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挪去,原来是皇老四又在殴打他的贴身近侍了。
只见那个小内监被打的鼻青脸肿,看的见的地方都有血渍,本来平整的内侍服如今也又皱又破,却还在努力的卖笑讨好萧文烜。
“这个混蛋!”含和握紧了小拳头,就打算冲出去。突然,她的视线里闯入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四哥!身为皇嗣,怎能戾气如此浓重!那小厮对你忠心耿耿,你这般非打即骂,就不怕寒了下人们的心,失了人心!”那个有些瘦弱,穿着一身朴素至极的皇子常服,面色冷峻却满眼隐忍怒火的人就此闯进了含和的眼中。
“我道是哪个杂碎敢多管闲事,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皇老四起初有些害怕,但看清来人之后,便又换上了一脸不屑的神情。
皇四子萧文烜出自高贵妃之腹,自小养尊处优被教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高家身居威武护国左将军之位,手握重权,自然更给足了他底气。
而皇七子萧文煊的生母据说只是皇后身边的一个侍女,出身低微,虽身为皇子,在这狗眼看人低的后宫中,却依然能被人人都踩上一脚。
此言一出,皇老七果然有些愠怒,但表现的倒不明显,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难得,真不知他从小究竟生长在什么环境中,才能在这么小的年纪里就能有如此的心机和耐性。
见他没有答话,萧文烜不由的又恼怒起来,大喝到:“本殿下跟你讲话你居然敢不答话,真是个下贱胚子生的下贱种,王陆海,给我一起打!”
含和躲在暗处,明显看到了皇老七那一瞬间想要还手,可不知为何,他最后却放弃了,生生的受着那些人的殴打。
她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走了出来。
萧文烜看到谢含和的一瞬间,整个人便有些慌,但多年的霸道性子还是让他稳住了自己的气场,有点僵硬的挤出一道笑容:“阿特妹妹怎么来了?”
“来看四哥哥这儿的好戏啊!”含和笑得人畜无害,一边伸手要护住皇老七。
可那些奴才平日里受尽了萧文烜的作威作福,如今没有萧文烜亲口下令,竟然不敢停手,连她堂堂郡主的话都不听。
含和不禁有些恼怒,大喊道:“你们若是再继续打他,那便连同我也一并打了,看到时候你们能有几条狗命!”
那群奴才闻言顿时吓得丢了手里的棍棒,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声喊着:“奴才不敢!”
含和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当着萧文烜的面,亲手扶起了皇老七。
才发现他原来比自己想像中的要瘦弱的多,虽年长自己两岁,却和自己差不多高。
含和掏出手帕替他擦拭了嘴角的残血,迎面便撞上了他的那双眸子,幽黑的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愫。
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含和便一把拉起他的手,笑得灿烂又开心的说道:“走,我请你吃茶!”
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没有一个可以倚重的人,便只能活的毫无尊严。含和刻意与皇老七做出亲近的姿态,便是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们传递出一个信息,这个人,容安郡主罩了!谁跟他作对,那便是和安国公爵府作对。
他那双眸子里猛烈翻滚着什么,最终又归于死水一般的枯寂,然后,他顶着满脸的伤痕,映着和煦的日光,向谢含和扯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她听到他说:“好。”
那日正值春日,草长莺飞,温风拂柳,落雁湖里的锦鲤嬉戏跳跃,天上的云彩在清风的逗弄下变换着各种姿态。路边的名花竞相盛开,那个小小的少年顶着一脸的伤,却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那个路见不平的少年,那个被打依旧倔强的不肯求饶的少年,那个隐忍负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