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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巫蛊祸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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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是含和的生辰,过了这日,她便满了十五岁,便及笄了。
故而阖宫上下皆十分重视,光是寿宴,皇帝便让礼部着手操办了整整一年,赏赐的珍华珠宝数不胜数,贵人命妇纷纷登门拜遏。
含和则躲在自己的闺阁里,听着前庭吵杂鼎沸的人声,心乱如麻。
哥哥去陪阿娘和爹爹迎客了,丫鬟婆子都被她轰出了房门,此刻只有永儿在房内陪着她,可永儿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除了说些安慰含和的空话,一点用都没有。
今日的寿宴,才让含和明白了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和地位,皇帝是真的把含和当作亲生的女儿来疼,不,应是比亲生女儿还要好,便是昭化公主和昭阳公主及笄时,也从未有过这般的待遇。
可谢清夷却说她的寿宴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并非仅仅是因为圣上的垂爱,还意在向天下传递一个重要的信息,那便是我朝的储君之位,马上便要定下来了。
如果不出差池的话,想来只会是临淄王。
宫廷的宴会向来在黄昏时分开宴,故而用过午膳,含和便在弘嬷嬷的监视下开始梳洗打扮,她本不爱敷粉施朱,可今日不同往日,只得乖巧的坐在妆镜前任由婢子们折腾。
先是打散了平日惯梳的双髻,只取了头顶部分长发,松松的在耳畔挽了两个发髻,插上华胜和珠钗,余下的头发皆披散于身后。
而后又开始净面和敷粉,折腾的含和感觉脸都要掉了,才好不容易弄完了这些最折腾人的事情。
随后婢子又捧来了螺黛和燕脂,细细的在她的脸上涂抹,因着含和不愿剔眉,所以婢子只得拿螺黛在我眉毛上轻轻描了描。
然后变换了燕脂来,在含和的两颊上大肆涂抹,要涂出一个晓霞妆来,不过涂好后我对着镜子哭了足足半个时辰,为了不耽误时间,她们只好许我洗掉,改在面上描画梅花,这自然是仿前宋寿阳公主的落梅妆了,虽然依然感觉怪怪的,但总是要好过整张脸像被狠狠扇过一般。
随后又用口脂在含和唇上轻轻抹了一层,按照内廷的规矩,口脂不可涂满唇,唇边皆要留白,瞧着宛如口含樱桃一般,娇俏可人。弘嬷嬷过来瞧了一眼,笑着说:“宋大夫辞里所说的‘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老奴一直不解其意,今儿个见着郡主,老奴才算是明白究竟是怎样一个模样了。”含和扯了扯已经僵硬的面皮,冲她挤出一个敷衍的微笑。
梳洗完毕后,含和在一群人的包围下,被强迫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粽子一般,即使这些衣服面料都十分轻便透气,可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今日她上身着了一件淡绯色的对襟上襦,然后又罩了一件同色的宽袖长衫,两袖口各贴了一块黑色的布块,美其名曰:贴袖。
下身穿了一条丹纱杯文罗裙,据说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腰上系着一条玄色勾金边彩凤逐日帛带,衣裙之间还绑着一条碧色祥云映日围裳。
脚上着了一双崭新的素白云纹立风履,腕子被迫强带了两三个金银玉镯,颈子上也戴着一条白璋掐金丝云纹流苏璎珞,帛带上坠着玉环玉佩,身上熏满了浓郁的千步香,莲步轻移,环佩伶仃,薄纱飞扬,飘逸至极。
待全部收拾妥当,已近酉时,长公主和谢公爷便携着含和跟世子入了宫。
进了永昌殿,先叩谢皇帝皇后深恩。而后便由皇后主持,开始了含和的及笄之礼。期间过程繁琐之极,便不再赘述,总之,待皇后亲手为含和绾好了发髻,含和已经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赶快回府,赶紧睡觉,可惜这由不得她,只得强撑着继续下去。
及笄礼成,皇帝家的儿子女儿便先呈上了送予含和的及笄礼,她依次打开,逐一道谢。
而后便是大臣们献礼。这排场,说是皇后凤诞也不为过。
大臣们送的东西就不必再一一拆开道谢了,只需侍女呈过来给含和看一眼走个过场就好,省了她好些力气。
忽然,一个造型很奇特的盒子吸引了含和,在征求了皇帝和常顺公主的同意后,含和便满怀期待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那个匣子,可是,里面的东西却并不值得人期待。
皇帝见含和呆呆的立在那里,不由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镇住含和这个挑剔的小霸王。便不顾长公主的阻拦让人呈给他看。
结果,皇帝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抓起盒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并怒不可偈的让人去把献礼之人抓起来。
这时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盒子里的物什,一个干草扎成的小人,上面贴着容安郡主的生辰八字,并且插满了钢针,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在郡主寿宴上公然诅咒郡主,也是胆大非人啊。
没多久,献礼者便被揪了出来,是吏部尚书高尚和他的儿子高池,那个当街调戏过含和的胖子和那个据说可以收拾含和的胖子他爹。
不过现下他们两个人在天威之下抖得跟筛子一样,早就没了之前的威风。
皇帝没有理他们,反而转身对着如贵妃道:“你的好母家,真是人才辈出啊,今日敢公然诅咒郡主,只怕明日便敢逼宫造反,弑君篡位了吧!”说着狠狠的砸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酒壶被震得跳起来,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如贵妃急忙跪下,直喊冤枉,四皇子也跑过来一起跪着,替贵妃求情。
皇帝扶着额头喘了一阵粗气,缓了一缓,睁开眼看向高氏父子,长居上位者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便叫人觉得天威难敌:“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高氏父子急忙连连磕头,额头都破了,整个大殿都回荡着砰砰的声音。他们是怕极了,也是急坏了,连话都说不利索,直说自己进献的本是一尊元始天尊的玉像,不知为何,被人调换成了这等肮脏的巫蛊之物。可却又拿不出证据来,真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
从汉武朝开始,巫蛊就成了帝王家最忌讳的东西,但凡涉之,宁杀一千,不放一个。
虽然皇帝英明神武,可对于这等神魔之事,依然是深信不疑,况且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事发,当下便被下了兆狱,待查清原委再发落。
话虽如此,可所有人都清楚,高氏父子这回是完了。
宴会在十分尴尬的局面下草草结束,含和浑浑噩噩的回了府,美美的睡了一觉。
她内心是十分欢喜自己终于可以早早回家,可所有人却都觉得郡主是受了惊吓才如此嗜睡。
次日进宫谢恩,皇帝和皇后还一脸心疼的安抚了含和许久,其实她倒没觉得有什么,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又岂是一个小小人偶可以撼动的呢,但是很奇怪,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却都不明白。
自寿宴之后,日子便如往常一般缓缓过去,廷尉那边不时传来消息,说高氏父子前因羞辱郡主不成而恼羞,后因被下狱折辱而恼怒,这才头昏做错了事情,现已在牢中畏罪伏诛。
可这搜罗出来的林林总总的罪名实在是骇人极了,打着贵妃的名号强抢民女,抢占民田,闹市纵马伤人性命,更有甚者,帮四皇子结党营私,私贩军火。
前面几条还好说,这些世家大族哪个没做过,哪家没背着几条贫贱者的冤魂,可最后这一条可就了不得了,实实在在的触了皇帝的逆鳞,皇帝大怒,直接下令废贵妃为庶人,赐白绫;四皇子贬为漳州王,非召永世不得回京;高家全族,男丁不论老幼皆斩,女子满十岁者充军女支,十岁以下贩卖为奴,永世贱籍。
含和听闻这个消息时,正在和哥哥下棋,一步落错,满盘皆输。
“那巫蛊之物不是高氏父子放的。”良久,含和默默挤出一句话。
哥哥手里捻着一枚黑子,眼睛始终盯着棋盘,淡淡的应了一声,点了点头:“高氏父子是被人当了枪使,不过能做成这么大手笔,幕后之人若非权势滔天,心机深沉,只怕便是有贵人授意……”剩下的,哥哥没有继续说,可是他们都心知肚明,高家蛮横多时,一直是皇帝舅舅的眼中钉,肉中刺……
世人嗟叹这乱世无情,可乱世终有一统的时候,而这深墙内院里的乱世,却是永永远远都等不到一统的那天。
后来,据说为了补偿安国公一家,皇帝把他的大女儿昭化公主配给了安国公世子,还封了世子做淮阴令。
可含和和清夷都清楚,这并不是谢清夷自己想要的生活。
谢清夷此生没有什么框震天下的雄心抱负,他不过只想要老山野林,竹林田舍,曲径通幽,豢几只鹤,几只猫,几只犬,早来田间除草,耕种施肥,午来烹茶煮雪,伴一盘酸梅,几颗花米,夜阑廊下观风,挑灯夜读,萤火通明。只想要那山间岁月无蹉跎,管叫他人忘俗尘的神仙日子,伴着他此生的心仪之人了此余生。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顺从的去过当下的这种在外人看来显赫至极的日子,一天,两天,一辈子。
而更让人担心的是皇帝的身体经过这一场变故,彻底羸弱起来。
皇帝常年操劳,本就体虚体弱,如今更是时时头痛,梦魇缠身,便是连太医署医术最为高超的太医令都束手无策。
皇后整日的忧心忡忡,却也无力回天,只好叫临淄王时时陪着,以缓君心。
但所有人都清楚,建康城里,终于还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