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纪事》青翰白蘋

1、第一章

　　我六岁的时候才知道，母后最早本是祖父的嫔妃，后来和父皇两个人因为爱情走了一起。

　　我知道的时候问过绿倚，“父皇爱母后吗？”

　　我知道这不应当是一个在众人面前提及的话题，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绿倚大我几岁，生得很高，她跪坐在我身边，“那当然了。”

　　我又追问道：“为什么？”

　　绿倚答不出来，当时正好薛昭容进来，绿倚躲过了我的追问，薛昭容冲我行礼，说母后唤我前去用膳。

　　我到紫宸殿时，三哥正在被父皇考校，四哥站在一旁，丝毫不慌。大哥见我来了，冲我招招手，我走到大哥身边，大哥将我抱起，“雀奴前日过生辰喝醉了？”

　　我坐在大哥的臂弯上，两只手挽着大哥的右臂，脑中却在想大哥和二哥为什么是左撇子，我却不是？正想着，大哥却来取笑我，我把脑袋放在大哥肩上，假装听不见。

　　大哥捏捏我的发髻，我如今正是臭美的时候，头发还没有留长，但是也让宫人给我梳了高髻。母后在殿前同大臣们说话，大哥：“头发束的太紧了，这样到中午就要拉疼你了。”

　　“我今天才第一次梳。”我以为大哥放过饮酒之事，转过头来冲着大哥笑。

　　大哥见我转过头来，捏了下我的脸蛋，“你还小，不可饮酒。”

　　那日说来也不是我的错，哥哥们走了后，父皇带着我去看歌舞，将我抱在怀里，我见父皇喝的酒衬的杯中微微泛黄，在月光下澄澈透明，便凑前去看。我还什么都没有说，父皇便到了一小杯喂我，过了会又问我醉不醉，我说不醉，父皇同我讲说，阿翁极善饮酒，第一次喝酒就不会醉。

　　父皇说罢，激起了我俩的好奇心，我便继续喝，直到母后赶过来才发现。但我也没有不适，只是睡得久了一些。

　　大哥见我不答话，使了点劲捏捏我的脸，“听见了吗？”

　　我连忙点头，“知道了。”

　　饭桌上，母后同父皇说了几个人选，我跟四哥坐得挨在一起，四哥给我递了个玉兔，我就在桌下把玩。饭毕，大哥被留下来，三哥四哥还要去上课。

　　二哥送我回昭阳殿，我拉着二哥的两根手指，“二哥，大哥是要娶嫂嫂了吗？”

　　我之前听他们说了许久，心中也是明白的。二哥嫌我走得太慢，他为了趁我的步伐，要么小碎步朝前走，要么就停顿许久才迈出一步。二哥将我抱在怀里，“到时候就能知道了。”

　　今年夏天，父皇带着一众大臣和宗室，前往东都洛阳，母后素爱牡丹，这里的一个巨商石氏进献给母亲一座牡丹园。

　　我在内殿里玩九连环，隐隐听见前面母后和朝臣们说话的声音。等到午膳时，父皇情绪高涨，尤为开心，我还在想，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父皇把我举起来，又要用胡子来扎我的脸，我连忙朝后躲，父皇就在那里吓我，还是母后进来将我救了出来。

　　我紧紧挨着坐在母后身边，母后声音柔柔的，“圣人可是定下太子妃的人选了？”

　　父皇笑道：“是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此女素有贤名。”

　　母后点点头，“圣人掌眼，定然不会有错。”

　　正说话间，膳食都呈了上来，我一见有萝卜，心中就有些叫苦，但奈何医女们说这个东西明目利水，夏日里总是躲不过。

　　母后为我夹了一筷子，我没有嚼，直接囫囵咽了下去，吃完饭，照例要小憩片刻。父皇头疼去了湖心乘凉，母后带着我在殿里睡觉。

　　我靠着母后，“阿娘，大嫂美吗？”

　　母后早上一直在处理事情，夏日里人也困乏，此刻打不起精神来，敷衍我道：“美。好了，快睡觉。”

　　我轻轻哼了一声，转了个身，背对着母后，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我是很喜欢洛阳的，这里感觉比长安要软一点，水汽足一点，宫殿不像长安的那么板正，我最喜欢没有课的时候带着宫人一间一间地挨个看藻井，这儿的藻井真是各有特色，看着能让人觉得当初的匠人温柔而多情。

　　我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大哥，大哥说我看地真仔细，言语间对我的细心颇多赞赏。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三哥，三哥无情地打碎了我的想法，“雀奴，那些匠人画藻井的时候可是吃不饱穿不暖，一个不对劲炀帝就要杀了他们，哪里有时间多情，他们是照着样子画得。”

　　三哥打碎了我的幻想，我忽然对于观察藻井一事失去了热情，每日里跟着三哥四哥一道乖乖上课。

　　三哥见我没前几日闹腾，又在那里找补，说着总有些人是不怕死的，说不定，他们就画得很开心。

　　这日下午，三哥带我和四哥去宫苑的湖上泛舟，三哥将我抱起来，三人轻手轻脚地上了小舟，三哥，我们身边的宫人过了片刻寻不到我们，走来走去地四处呼唤我们。三哥划着船，我们躲在高大的荷叶下面，开心得紧。

　　四哥別了一个莲蓬，教我怎么剥掉里面的莲心，四哥手中一个大大的莲子，“看，就是这道黄线，就是它最苦了。”

　　我点点头，把剥除的莲心丢在水里，三哥把小舟停在湖中央，过来跟我们一道剥莲蓬。

　　我额头上被蚊子咬了一个包包，三日还没好全，三哥对我讲，“雀奴，你应该多吃些莲心，这个是去火的。”

　　我摇摇头，“才不要，这个苦。”

　　三哥手上放了几个剥出来的莲心，“我陪你一起吃，你吃一个，我吃一个，好不好？”

　　我还没答应，三哥拿起一根就放在嘴里，我苦着脸，不得已也吃了一条。

　　“殿下，殿下，你在哪啊？”岸边绿倚的声音已经是哭着的了。

　　“三哥，咱们回去吧，要是他们再找不着人，得去母后那里了。”

　　三哥点点头，“你俩坐稳，我要站起来了。”

　　三哥站起身，朝着岸边挥手，“别喊了。”

　　等到三哥把船划出荷叶，就看见岸边一群人正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四哥先抱起我，递给岸边的绿倚，绿倚眼睛都哭红了，“殿下，日后您去哪儿跟奴婢讲一下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好。”

　　傍晚跟四哥们一起用了饭，薛昭容过来接我了。我不想回去，便说今晚想歇在这里，薛昭容面上有些难色，“殿下，娘娘挂心着你呐，本说一道用晚膳，听殿下说在这里吃，便没让臣来……”

　　我只得回去，我一进大殿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想难道是下午的事情母后生了大气，我步子慢下来，慢慢朝里面走去。忽然听得父皇爆喝一声，“这畜生！”

　　我一愣，登时就想朝外去，游湖不带下人是有错，但父皇气成这样，我有些害怕，转头去看薛昭容，她也有些疑惑。我的心便放下了，想来是薛昭容过去接我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薛昭容隔着珠帘行了一礼道：“圣人，娘娘，殿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