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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联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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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如雪,芳气袭人,正是气氛大好的时候。孤竹君却眼神一跳,因为黛玉嘱咐他收着的小纸人骤然浮动着血光。黛玉先前已说了,不欲再掺和师家与闵芝秀之间的恩怨。但那是因为师拱辰有法宝护体,且已知晓了闵芝秀对自己来者不善,自然会有所提防,闹不出太大的乱子。可眼下这个有血光之灾的偏就不是师拱辰,而是他的二哥师仲卿。
孤竹君迟疑着自袖口拎出盛了小纸人的香囊,向黛玉指了指:“姑娘,似乎是师二公子出事了?”
玉楼春这些日子一直混混沌沌,如同堕入了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美梦,她时而看见自己在台上唱出了惊为天人的曲儿,观众赏的银钱雨点也似的,几乎没把人淹没;时而看见自己与一位俊艳潇洒的公子耳鬓厮磨,种种轻怜密爱,实在难以言说。她总是昏沉的时候多,而清醒的时间少,即便是偶然有清明的时候,也很快会重新陷入昏沉。时间一久,她也不免有些迷迷糊糊的困惑——这场梦是不是做的有点太久了些?
现在她又梦见了那位公子,他亲手在盆内沾湿拧干了手巾,将它附在了她的额头上,动作很是轻柔。玉楼春过尽千帆,阅人无数,可除了在戏台上,还不曾见过有哪位男子待自己如此的珍而重之。
他说:“怎地忽然就在台上晕过去了?大夫说你身子虚,我早该跟你们班主打声招呼,叫他少支使你。天天唱,日日唱,就是铁打的人也该散架了。”
绕是玉楼春还意识模糊着,闻言也有不得心中一软。
“玉娘,待我考完试,就给你赎身,让我长长久久的照顾你,好不好?”那公子又说,昳丽的眼底深情无限。
玉楼春想应一声“好”,可在她艰难的动念之时,便听见自己的嘴先自己的理智一步说:“你这般痴心待我,奴怕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万一。”语调娇柔,哪怕出自玉楼春本人之口,也听得她神智不由的一荡,紧接着便是悚然。
“这会子说话的绝不是我!”她意识到,神志似乎清醒了些,连带着双眼也变得清楚了许多。她看见自己的双手向那位公子的脖颈上环去,下一刻那双手上伸出了长长的血红的衣袖,无风而自转,虚虚的横在了那位公子的脖子上,慢慢的收紧,收紧,而那位公子却似乎毫无察觉。
玉楼春大惊,努力把自己的手拔开了几分,嘴唇哆嗦着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小……心……”
师仲卿没有听清,将耳朵凑到她口边:“玉娘,你想说什么?”
玉楼春残留的意识被压下,血红的长袖又从师仲卿的脖子上绕了几圈,倏然用力!师仲卿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凉意围着脖子、贯穿皮肤往身体里钻,半身血脉几乎霎时凉透,心脏也似乎被冻得麻木到难以跳动。
还没等他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忽地看见一道碧影自眼前掠过,点在了玉楼春的肩膀上。看似力道不重,玉楼春却不由自主的松开了环住师仲卿的双臂。那碧影又是一闪,这回点在了玉楼春锁骨之间的缺盆穴,她身不由己的向后倒去,重新跌在了床上。那碧影如影随意的跟上,将她稳稳地按住。玉楼春瞪着师仲卿身后,眼神怨毒。
师仲卿这才看清那道牢牢顶住玉楼春的碧影是一竿青竹手杖,手杖的一端握在一只素手间。他沿着那手一路向上看去,看见了一位青衣女子,冷艳的脸上摆着满满的不悦。"仲卿救我!"玉楼春含泪叫道。于是师仲卿无心去分辨这一眼之下的似曾相识之感从何而来,而是一掌劈向竹杖,轻喝道:“放开她!”
哪怕师仲卿的身手在人类中绝非弱者,可孤竹君要是真能被个寿数没超过三位数的人类夺了手里的武器,那他早该被扔去灶膛里当柴火烧了。他连脚步都懒得挪,就是稍稍的晃了晃身形,便卸去了师仲卿的力道:“你说放我就放了?”
话音未落,师仲卿便“哗”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爱刀,重复道:“放开玉娘!”
孤竹君顿时拉下了脸:“要不是看在……的面子上,你是死是活我才懒得理你。识相点,你这千娇百媚的情人内里可是只老鬼了,要没有我及时出手,她早就用邪法把你勒死了。你可别不识抬举!”要不是黛玉已出言在先,不会掺和闵芝秀与师家人的恩怨,却又怕她闹出人命来,他才懒得自告奋勇,亲自上阵来救那个讨厌的师小子的亲二哥呢。
“玉楼春”气息微弱的道:“你这个歹人,你血口喷人!奴哪里像鬼啦?还是老鬼!”师仲卿又不是自幼见过鬼的师拱辰,哪里相信孤竹君的这等鬼话?加之瞥见心爱的女子泪光闪闪的无力的倒着,便愈发的怒上眉山,挽了个刀花,便飒飒地攻了上来。
师拱辰坐在马车里,反复催车夫快些,心底的惶急近乎要将他的头发丝都烧焦了。正在他一百零一次的喊“再快些!”的时候,忽然一道细柔的声线清雨般沁入他的耳畔:“公子可是要去玉楼春处寻找令兄?”
“是林……绛珠姑娘?”师拱辰一怔,左右四望,又准备掀起车帘。黛玉忙道:“是我,在外时,公子唤我绛珠便好。公子也不必找了,我在道旁的书画摊边。师二公子此时身处险境,我不便出手,不过三公子既骨肉情深,那绛珠便送三公子过去,只希望三公子对绛珠之事守口如瓶。”
师拱辰立刻回道:“劳烦绛珠姑娘。”黛玉道:“三公子不必过于担忧,我已托竹君先行一步去保护令兄。可是……比起玉楼春,令兄并不相信竹君的说辞。”
师拱辰苦笑,低声道:“当真是孽缘……”他看了看怀中的画卷,“在下有法子取信于家兄。”
黛玉道:“那便请公子移步下车。”师拱辰立刻叫车夫停了车,自己抱着两轴画跃下车,往回望去,看见一名姣姣如美玉的少女正立在书画摊前看画。来来往往的人群掩不去她那飞羽皎月般的出尘,哪怕是因为戴了□□而换了样貌,如此气韵,也足以让他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绛珠姑娘。”他疾步赶过去。
黛玉回眸,目光在他怀中的画轴之上稍有停留,旋即道:“事不宜迟,绛珠这便带公子过去。”她以目光丈量了下师拱辰的身量,眉尖飞快地一蹙。对方虽然年少,可个头已不逊于成年男子,比不得她的青雀身形轻盈。黛玉如今虽能御风,却刮不动这么大块头。若是像带青雀那般携手飞天……
她不自在的抿抿唇,抽出一方丝帕。趁着书画摊摊主转头的功夫,挪至一个不易被人注意到的角落,自己隐身的同时,也弹出一道符咒,贴在了不明所以的跟着走至角落的师拱辰身上,接着手抖了抖,登时将原本小小的丝帕抖做了丈余的长带,轻声:“请公子将另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师拱辰不由向四下里看了看。黛玉细声道:“放心吧,适才我已在你我身上都贴了隐身符,身处闹市,大家本就对身边之人不甚留心。只要不要肆意放声交谈,即使众目睽睽之下,也无人能察觉的。”师拱辰了然,口中道:“绛珠姑娘当真是神乎其技。”说着便将长带的另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上。
下一瞬,黛玉便牵着他腾空而起。
陡然身体失衡,行人、建筑都以奇快的速度缩小、被抛在下方,高处的风势本就较之地面上急不少,被刮得头毛有些凌乱的师拱辰挤着眼,无措的抱着怀里的画轴,手有些打颤,口中有些语无伦次的问:“当、当真不会被看见吗?”
“不会。”
“那我这般大喊大叫,不会被听见吗?”
“不会,不过公子要是再纵声大叫下去,迟早会被听见的。”
师拱辰喝了一嘴风,连忙闭紧了嘴。
玉楼春所居住的小院里,孤竹君终于忍无可忍,一竹杖抽过去,正中师仲卿的胸口,恰到分寸的把他震得气血一滞。师仲卿只觉得手脚酸软,全身不由自主的脱了力,心知自己不敌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神秘女子,不由焦急的冲玉楼春的方向叫道:“玉娘快逃……”言罢,便晕厥了过去。
孤竹君走过去,从师仲卿手里抽出刀来,搁在眼前看了看,见其刃薄如蝉翼,刀身明洁如雪,不由轻笑:“刀倒是好刀,可惜主人是个糊涂人。为心爱的人殊死而战了许久,竟连名字都叫错了——你说是吧,闵芝秀?”
复杂的光从“玉楼春”的眸底掠过,她再开口时,声底已多出了几分甜丝丝的媚气,正是属于闵芝秀的口吻:“若非人是糊涂人,怎地会遇上奴这个糊涂鬼呢?”
孤竹君耳朵动了动,眉毛都哆嗦了起来:“也对,要不是你们都糊涂,又怎么会撞上我这个大糊涂!”
闵芝秀还沉浸在自己的爱恨情仇之中,没会意过来:“姑娘在说什么?”
孤竹君向后望去,下一刻,黛玉与师拱辰从天而降,联袂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