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吾被绛珠签了契》紫焱

204、宝钗番外：玉阶怨（上）

　　在敦敏皇后宾天后的第三年，贵妃吴氏被册封为继后，母仪天下，受命抚养敦敏皇后所出之一子一女。同年，上仙公主下降翰林院侍讲学士师仲卿，吴皇后为公主备办妆奁，尽心尽力，并亲为公主送嫁。

　　吴皇后待皇三子视若己出，事事躬亲，广受朝野赞誉。皇三子感其慈心，后荣登大统，尊其为盛德皇太后，封其亲女华阳公主为华阳大长公主，宠遇之优渥，不逊于同母亲姊上仙公主。

　　吴皇后封后即失宠，其时贞嫔魏氏正蒙隆宠。

　　魏氏本为坤宁宫宫人，初封贞贵人，半年后晋封贞嫔。自获宠起至封淑妃，仅用了五年时光，然毕生无妊。

　　至于起先广被看好的为皇帝诞下第四子的薛仪嫔，则慢慢的沉寂了。虽说花无百日红才是人间正理，然而正当红的花，从来没有哪一朵是心甘情愿坐等着过气的。

　　魏小怜初封贵人时，宝钗就有意与她交好。她能由司言一跃而受封贵人，在当时已是深得圣眷，而魏小怜却是由一名宫女直接受封贵人，其青云直上的速度隐隐还犹胜于当年的宝钗。宝钗因怀孕受封嫔位时才得了封号，魏小怜却是一开始就获了封号，即使她未必有宝钗那样一举得男的好运道，但毫无疑问，在当前她绝对是皇帝心坎上的人。凑巧的是，魏小怜初为坤宁宫小宫女时，宝钗还曾经接济过她，有了这古早前结下的善缘做铺垫，想要进一步交好自然不难。

　　自魏氏得宠后，宝钗着实庆幸自己曾经接济过她。那时她还是女官，见这小宫女容貌生得娇怯婀娜，即使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也是出挑的，便有心示好一二。不管是为着在坤宁宫中留个眼线，还是为着小宫女日后很有可能的发迹。总之她先后总共付出的不过就是一件衣裳，几块点心与十几两碎银子而已，这笔买卖做得委实值得。考虑到如今贞贵人的得宠程度，这笔买卖做得又何止是值得，简直是一本万利。

　　自然，如何不动声色的示好也是一门学问。既不能过分热络殷勤，掉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过分自持身份，显得吃醋妒忌，面目难看。好在后宫从来都是后浪推前浪的，各宫的主子早已习惯，凡有新人出头，无非就是送送衣料、首饰等实用而手头紧的新人又正好紧缺的东西，既能表态，又显大方。要是想再亲切些许，便如当年的陈德妃探望薛贵人一般，或是上门去认认人，说几句好听的话，便透出诚意了。

　　宝钗跟风，着莺儿往魏小怜住的后殿里送了碧玉玉搔头两支、桃红色绣折枝荷花纹实地纱两匹，却不曾登门拜访，而是摸清了魏小怜的习惯后，选在她出门的时候，来了场偶遇。

　　“那不是贞贵人么？许久不见了。”她含笑道。被她高声一叫，魏小怜连忙衣裙飘飘的赶来，乖巧地向她叉手行礼：“贵人魏氏，向仪嫔娘娘请安。”

　　宝钗一打量，见她罩着一领绣水云纹的素纱衣，那纱衣薄如蝉翼，透出内穿的石榴裙上精秀的金线折枝花朵，又是娇媚，又是清雅，耳朵戴着一对南珠坠子，以那耀洁的南珠做花蕊，花瓣则是红宝石琢成，随着主人的一举一动光华流溢，更显那对清水眼溢彩流光。

　　点点头，宝钗心想：“自古美人最需绮罗珠玉妆点，魏氏从前虽然容貌不俗，可没有底气，行动便难免寒酸露怯；如今一经圣上雨露恩宠，姿容之娇娆，便觉更胜从前。”想罢，她噙笑道：“这是往重华阁去的路，贞妹妹难道也是要去重华阁？”

　　魏小怜毕恭毕敬的答道：“奴才去瞧瞧三殿下。”重华阁正是皇三子的居所，她从前做宫女时，便长居重华阁照顾他，后来虽得帝宠，可每日仍要去探望，亲自将皇子的衣食坐卧样样细细过问一遍，还要检查他的功课，竟是比皇后在时还要用心。

　　她顿了顿，保持着半垂着头的姿态抬起眼，怯生生地试探道：“难道仪嫔娘娘也……”

　　宝钗道：“本宫自然也是要去探望三殿下的。论理本宫早该带着四殿下去看看哥哥，可惜他还太小，轻易吹不得风。”想到临走前心爱的皇儿在她怀里撒娇的可爱模样，她不由微微一笑，满是慈爱，却不会令人感觉到一丝炫耀的意味。这份没有攻击性的浑然的美，向来是她在后宫的明道暗枪中全身而退的要诀。

　　而魏小怜比她更没有攻击性，这个宫女出身的小贵人清婉得好似弱不胜衣，娇柔得仿佛初春暖阳下的浮冰，俨然都要化开了去。听了宝钗的话，她自然而然地抿起一朵小小的笑花，柔声道：“三殿下也盼着和小殿下玩呢。”

　　这似无心又似有深意的话令宝钗放下心来。不同于其他对魏小怜得宠而愤愤不平、怨言频频的小贵人、常在们，宝钗从不会小觑了这位出身寒苦的少女。坤宁宫宫女出身、奉皇后命照顾皇子，如此来路注定她不可能仅仅是一位简单的走了运而得宠的小妃子。不管她有意还是无意，已故的皇后所留下的势力必然会在她身后做支撑，若她有心经营，成为这股势力明面上的代言者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后者，能得到先皇后的势力的接纳，宝钗所出的皇四子底气更足；若是前者，那么至少她的孩子并不被先皇后的儿子所厌恶。皇四子是她心爱的骨血，是她立身后宫的根本所在，更是薛家复兴的保障，她容不得他出半分差池。有了魏小怜这句话，她的孩子的安全便又多了一点保障。

　　先皇后宾天才不过两年，各路人马已是瞄准了后位磨刀霍霍，纵使还未曾爆发，但身处其中，哪怕是再迟钝再边缘化的小太监，也感觉到了潜藏在六宫平静的表面之下的汹涌暗流。贵妃有宠有女而无子，贤德妃恩宠渐稀而无子无女，昭嫔有子无宠……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么谁也同样都有可能。既然谁都不是没有可能，那么又何妨搏一把？万一，这彩头就落在自己头上了呢？

　　而宝钗，资历虽浅，但有宠有子，这个皇儿还极得皇帝喜爱，位分也不算低，她难道就一点可能也没有吗？显然持否定观点的人不少，证据便是这阵子层出不穷的频频以言语明示暗示宝钗、企图投靠的人。宝钗明面上虽是一副淡泊模样，严令自己宫中的人绝不可生出非分之想，并向表姐元妃表明了支持之意，可午夜之时，独自听着夜阑风吹，也依旧能够感觉到心口那团躁动的火热。

　　这令她不得不又吃起了冷香丸。国丧过后，大哥即迎娶了魏氏小姐，整个人精神焕发，为了感谢自家妹子的种种提携，特意又配了两剂冷香丸送进宫，她隔阵子便要吃一丸，如今堪堪不够用，上月才捎信让薛蟠再配来。

　　凤座的诱惑同样令荣国府人心浮动。贾赦、贾政、贾琏到处串联，宝玉被亲娘催逼着四处找同僚走关系替元妃说话，烦不胜烦，竟卷了行囊不知去哪个山头躲清静去了。王夫人被气得干瞪眼，她素日知道指望不上这个不成器的顽皮孽障，可也没想到这个孽障在自己亲姐姐的大事上也能如此惫懒？没法子，只好镇日在一□□好的夫人们中间使劲吹风。

　　另外，她还暗示薛姨妈：能不能让元妃与宝钗共同抚养皇四子？

　　这个提议的言外之意是：宝钗能不能将皇四子割爱给元妃？

　　老实说，这个提议有其道理。元妃最大的短处便是膝下空虚，宝钗最大的短处则是位分不够高，距离元妃还差两个等级。元妃大约已无法生育，宝钗却还能再生。既如此，如果能由元妃抚养皇子，有皇子的元妃足以压倒无子的吴贵妃，在这场后位的争夺中轻松胜出，还有皇后支持的宝钗也能长盛不衰——合则两利，又何乐而不为？

　　宝钗很赞同其中的智慧，可她依然选择了婉转回避。她放不下那渺茫一线而又炙热的可能性，更舍不得割舍十月怀胎才诞下的亲骨肉。她的心肠到底还没冷到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当棋子摆布的地步。

　　顶着元妃和煦而复杂的眼神，她只好以元妃系干将的身份交际。元妃亦非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女人，若非子女缘实在寡淡，这位由女史身份青云直上而至四妃之一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传奇人物。宝钗很清楚，她就是元妃豢养的一只虎，弱小时得元妃的庇护，羽翼丰满后就别想踹开后者自立门户，只能替元妃去咬人。即便是想要为自己、为皇四子加码，宝钗也只能暗暗的去做。否则一旦撕破脸……她还真没把握自己付得起这个代价。元妃一个“忘恩负义”加一个“恃宠欺姊”的帽子，就足以把她压个半死，那时一位德行有亏的母亲，岂不是更不宜抚养孩子？

　　至于投靠吴贵妃？宝钗连亲表姐都无法信任，何况是别人。

　　她暂且只能忍耐。先韬光养晦，暗暗为她的皇儿加码，待这孩子长成，她也该有了一搏之力。宝钗望着娇柔得仿若一盅春水的魏小怜，目含审视，暗想：她背后的三殿下会是本宫破局的转机吗？

　　多年后，望着年已及冠却智力仍如稚童的儿子，宝钗想到当年的情形，遍体生寒——在我打量那条美女蛇的时候，她又是如何暗暗瞧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