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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花中第一流 ...

  •   “小姐,小姐,你怎么又在发呆啊?”
      我眯起慵懒的眼睛,看着帘儿红扑扑的小脸,和微微嘟起的小嘴,含笑问道:“小丫头懂什么?”
      “哼,小姐,你天天发呆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摆弄着手里的玉笛,晶莹的玉笛和鲜艳的红色流苏,在我手里舞出炫美的弧度。
      我漫不经心难得说道:“帘儿,你说我要是男子的话,我现在应该在做什么?”
      帘儿兴致缺缺的回道:“做什么都好,只要不是在发呆”
      我却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只是径自的说下去“你说我是在努力的研究诗文呢,还是在父亲身边帮他分担公务呢?或者我在名山大川之中像孟浩然一样养我的浩然之气,或像那么多的诗人一样,寄情山水,相交天下,谱写自己的篇章,或者依仗江湖美人如玉呢,亦或者在朝堂上一展雄才呢?”
      我看着帘儿愣愣的表情,不禁扑哧的笑了出来,帘儿听到我的笑声,才缓过劲来“小姐,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我微微的笑了一下,没有向帘儿解释什么,就呆呆的看着我前面的案子,案子被帘儿收拾的很干净,看不到一丝尘埃,案子的左边我放的是我爱看的书籍,而案子的右边放的是刺绣,多彩的绣线和未绣完的绣品,我愣愣的看着案子的中间,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中间该放些什么?
      他们各自占领着案子的两边,好像无比的对立,又好像无比的和谐。
      他们的存在的对立之于社会,是因为闻名于世的诗人大多是男人,男人又岂会和针线有联系呢?
      他们的和谐是源自于我,我喜好擅长诗文,而我又是女人,女人就离不开针线。
      那么这样的我,之于社会,是一种对立还是一种和谐呢?
      我还没有思考出答案,帘儿就大呼出声,吓了我一跳,“帘儿,你吓死我了”
      我还没说完,帘儿就匆忙的把我拽了起来“就怪小姐,把我说晕了,夫人叫你呢,我把这事都给忘了”
      我没有挣扎,乖乖的让帘儿拽着我小跑,但我还是回头看了看案子。
      答案我肯定是没思考出来,但是我知道一点,那就是无论我之于社会是什么,案子,终归是案子。
      庸人自扰,说的是不是就是我呢?
      我拉开门前的帘子,轻快的走了进去“娘,找我?”
      娘把我拉到身边,用巾帕轻轻的擦着我额头的薄汗,娘的动作实在是太轻柔了,越擦我越痒,我就用力的把巾帕拽了出来,然后在额头上胡乱的擦了几下,娘无奈的叹了口气“你都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没个样子?”
      我甜笑的拉起娘的胳膊“娘啊,你饶了我吧,不是又要给我上个大姑娘论吧,我头会疼的啊!”
      娘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轻轻的叹道:“你这个丫头啊!”
      我立马看向书案,想转移娘的注意力“呀,娘,你看什么呢?”只见案头是娘书写的魏夫人的词:
      点绛唇
      波上清风,画船明月人归后。
      渐消残酒,独自凭栏久。
      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
      重回首,淡烟疏柳,隐隐芜城漏。
      我看着词,却不禁感慨娘不愧是状元之女,书写势态流畅的基准中又见飘逸。
      我还没欣赏完,娘就从我手中把它抽了出来,感喟道:“这是我最喜欢的闺怨词了,虽然不少大家都写过闺怨词,但是也许他们是男人的关系,总不如魏夫人的这首让我感慨良多”
      我不以为然的坐了下来,拿起案上的茶水随意的喝了起来“为什么女姓留下来的诗词那么的少,而留下来的又都是闺怨呢?”
      娘放下手中的纸,看着我,却没有回答。
      我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闻着淡淡的茶香,看着娘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容,又问道:“为什么史上有那么多的男性诗人,而他们的诗词范围又可以那么的宽广,无论是诡谲的朝堂,是无垠的山川,奔涌的流水,自己的志向,缠绵的爱情,无处安放的志向等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他们创作的根本与源泉呢?”
      娘依旧没有回答我,只是用她的手温柔的捋着我的头发,轻轻的唤了一声“清儿”
      “娘,这是我长大以后一直思考的问题,现在我仿佛有点明白了。那就是娘,男人的人生可以有很多的可能,也会有相当的选择,但是女人不会!女人的人生,整个的人生仿佛都局限在这小小的闺阁之中,所以女人的诗词除了闺阁之作还会有什么呢?”
      娘的手微微一顿,“清儿,一个人,尤其是女人懂得多了,想的多了,未必是好事!”
      我把母亲的手从头上拿了下来,感受着母亲手掌的温度“娘,我总也忘不掉爹在江西上饶做官的时候,那天我和弟弟在爹的车里,车和另一辆车相遇了,爹看清那车里的人之后,竟很嚣张的让手下的人把那个人拉下来,狠狠的揍了一顿,那时的父亲和平时的温文尔雅的他,一点都不一样,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当地出名的妖言惑众的道士。”
      “嗯,我记得,当时把迒儿吓坏了”
      “娘,我一直觉得这样嫉恶如仇的父亲真的很有魅力,其实无论是父亲的博学,还是他的耿直,都是那么的有魅力,以前我就很想很想成为父亲这样有魅力的人。”
      “清儿!”
      “所以我读史作诗,所以我精通音律,但是我懂的越多竟然发现我越不可能成为父亲这样有魅力的人,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娘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仿若无所觉的站了起来,轻轻的把娘眉间的愁绪抚开“娘,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中,最让我唏嘘的竟是一个很小的人物,班婕妤,一个连名字都不被后人所知的女人,娘,以班婕妤的才华和品德如果遇上唐太宗那样的明君,她何至于有凄惨悲凉的半辈子,她又未尝不可能是又一个贤良淑德的长孙皇后呢?
      所以一个女人成就的大小其实并不取决于这个女人本身的才情,而取决于这个女人她所依附的男人!
      娘,我读过女戒,我也知道无论是君王,士大夫,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都希望女人具有女戒中所有品德,但是谁又问过女人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谁又关心,什么是女人内心真正的需要呢?”
      我放开娘的手,微微的看了看娘担忧的神情,拿起娘刚刚用过的毛笔,铺开纸张,提笔写了起来:
      鹧鸪天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
      画栏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娘愣愣的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的词,在纸张散发出的淡淡墨香中,我轻缓的说道:“娘,有问题就会有答案,对于我的问题,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娘,自古花都是女人的化身,那么我要当,就要当花中的第一流,要当,我更要当女人中的第一流!
      那么什么又是第一流呢?
      我的第一流,不是娇媚的容颜,不是婀娜的体态,不是人云亦云的的潮流,更不是所谓文人骚客的追捧。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因为不加虚伪修饰的,不因为世事而妥协的我自己,本身就是理所当然的第一流!”
      娘看着我自信满满的神态,微微的叹了口气“清儿,你如此才情,如此性格,到底是好是坏呢?”
      我俏皮的笑了起来,心里却不由得想到,其实好坏是最难分辨的,又有谁会真正的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呢?
      得失之间尚不可一概而论,好坏那既咫尺又天涯的距离,又会有谁道得明呢?
      但是在无比纠结与烦乱的思绪中,我深切的明白,我不要成为别人认定标准的女人,我要成为我自己为之自豪的女人。
      我读了那么多的史书,看了那么多人的生涯,我更加的明白,无论一个人拥有怎样的人生,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中,都是无比微茫的存在。
      我更是如此,那么如此短暂的人生,我若还不能自由的呼吸,那么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晚上的时候,我正兴致高昂的在小酌,在微微熏熏然然中,读着柳永的词‘纵写得、离肠万种,奈归云谁寄?’。
      不禁畅想到,这柳永,究竟是相谁的思呢?这相思竟能幻化成万种情绪萦绕,而无论绕多少,都不离情!而且这么煎熬人心的相思还无法让对方了解,哪怕是一丝一毫!
      天啊!这感情真的这么让人如此的纠结吗?
      我感觉我昏昏的脑袋更昏了,还没等我缓过劲来,帘儿就把我刺绣的半成品放到我的面前,我懒懒的倚在榻上,眯起眼睛,瞄了了瞄,又懒懒的闭上了。接着倚着我的塌,接着想着柳永的风流,我还没勾勒出柳永多情的样子,帘儿的声音就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小姐,你真是的,你说你词做的那么好,笛吹的那么好,怎么就不爱刺绣呢?你要是嫁人了姑爷会笑话你的,你怎么就那么不着急呢?”
      我不禁失笑,为了不让她继续闹我,我任命的拿起绣品,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半天,羞窘的问道:“帘儿啊,那个什么,嘿嘿,你记得小姐我绣的是什么吗?”
      我看着帘儿瞪大的眼睛,我就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帘儿无奈的耷拉下脑袋“小姐,我是彻底服你了,你说你历史啊,什么典故啊,什么诗词啊,你记得那么好,连老爷都夸你,你怎么就连你绣的是什么你都不记得呢?”
      “嗯,我也想知道,帘儿啊,你要是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告诉我啊”
      帘儿把眼睛一撇,有气无力的说道:“是白鹭”
      “啊,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吧,那是你那回出去和你朋友玩,结果喝醉了回来,让老爷好顿训,你还醉醺醺的傻笑,要不是夫人拦着,老爷就对你实行家法了。
      你酒醒了就非得绣白鹭,结果绣了一年多了,绣到你都忘了你绣什么了!”
      我禁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不过才经过一年多而已,却感觉过了好久。
      那时候,和自己那么多天真烂漫的朋友划船出游,而且还和我最好的朋友王堪晴对诗拼酒,兴致高的大家都喝的有点多了,都不知道怎么回家了,仅剩的那点理智,就剩下害怕回家挨训了,结果慌乱的越划越找不到方向,偶然的把一堆白鹭惊得飞了起来,在此起彼伏的扑腾声中,也忘了我们的慌乱和害怕了。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青春单纯灿烂,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而已,自己被很多的问题困惑羁绊,羁绊的却不仅仅是自己的思想,羁绊的更有自己本应该无忧灿烂的青春,有所得就必有所失,在自己获得才情的同时,自己的那份天真与纯真就该失去吗?
      帘儿推了推我,“小姐,你怎么又发呆了!”
      我笑着看了帘儿一眼,就蹭的站了起来,吓了帘儿一跳,我踱到案子边上,开始研墨,让帘儿那丫头在此时研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就认命的自己磨了起来。
      铺开了一张纸,脑海中不停的闪现着自己当年的欢声笑语,和那无所畏惧的年轻。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我自得的抬起头,就看到帘儿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我若是拿起绣花针,她会很欣慰的,但是那就不是我了。
      看着案子上的词,我心中却涌起阵阵的怅惘,却不知是关于什么的,也许是年华的易逝,也许是未知的未来,也许是,也许什么也不是,更也许是今晚的酒喝少了,就又拿起酒杯,忽略帘儿的眼神,对着玲珑的月亮喝了起来。
      恍恍惚惚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些白鹭,扑腾的翅膀飞走了,我好奇的想知道他们知道自己会飞到哪里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花中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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