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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进学日 ...

  •   第三章

      迤逦岁月长河八百年之久的槿川书院,拥有着与天地同寿的野心。

      创建槿川的第一代院长曾说过:人命有终时,而思想不绝。

      这句话铭刻在高大院碑,风吹雨打,昂扬不倒。

      一代又一代的思想潜移默化引导下一代,此后经年,每一位院长、夫子都坚定不移地秉承先人之志,耗尽心力燃烧鲜血为帝国、为世间涂抹更多绚烂色彩。

      真心与野心编织的天地,承载并愿意无条件接纳鲜活稚嫩孜孜求学的灵魂,历经八百年不变,这是书院的格局气度,同样也是槿川学子的骄傲。

      风雪冻人,苍穹广袤。站在古老陈旧的院碑前,盯着那一笔一划仿佛要刻进长河深处的朴实格言,年幼的卫悬祎感到生命的渺小和与天比高的壮志雄心。

      思想延续思想,灵魂激励灵魂。清亮的眸子从眼尾末梢撩起寸寸说不明的清光,发凉的指尖凉到麻木渐渐转热,她郑重地拍了拍胸膛,握拳,抵在心口,大喊了一声“我可以”。

      风吹到嗓子眼,提醒小童不知天高地厚。差点又岔气,卫悬祎哈哈笑了两声撒欢跑向更远处。

      我可以。

      每个有雄心抱负的学子都喜欢在院碑前这样说。

      九岁的卫悬祎也不例外。

      书院不养废材,谁不想做思想的先驱者,做一个头脑清醒承上启下掀开人文新篇章的人物?

      我可以。是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呐喊,亦是不惧风雨催折的年轻宣言。

      因为年轻,所以凡事可以。

      书院太大了,风雪也太大了。风吹乱了发丝衣角,卫悬祎在风雪里赶时间。

      书院进学日特意选在一年四季最冷的时节,未尝不是对学子别开生面的欢迎。鹅毛大雪、长风凛冽,求学路上忠实无伪的见证。

      寒风飘雪里赶时间的人很多,就在其他人忙着在‘木牌墙’踮着脚尖寻找自己名字时,卫悬祎手拿桃木牌,恭声谢过学长,昂首挺胸迈入空无一人的甲班。

      她来得最早。

      这个最字,让她开心地呲了牙,是以格外感念裴家姐姐捎带一程的恩情。

      候在学堂门口负责检验木牌真伪的少年精准捕捉到‘学弟’明媚如春的笑颜,暗自赞了声好颜色。

      看她秀若青竹,嫩如幼笋的纤细身量,便知来人是谁。

      九岁稚龄得院长青睐,以倒数第二的成绩考入人才济济的甲班,木秀于林,何止一个秀?

      昨晚还和舍友兴致勃勃提到这位卫小郎,真人映入眼帘比想象中还要惊艳数倍。

      他忍不住揣度:姓卫的很多,眼前这位系属河东卫氏还是陈留卫氏?

      翻开花名册,他皱了眉。

      按规矩学子入学都要提交一份简单的家世表,以证家世清白。卫小郎这栏除了姓名年龄身高分数,余下尽是空白。

      他不解地挠了挠下巴,抬头却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吟吟望着他。

      “学长似有疑惑?”

      被她一双明亮璀璨的笑眼看得脸皮发窘,少年挥去心头好奇,又想卫小郎入学乃院长破格录入,清白与否,能入院者自是通过院长核查。他嘿嘿一笑:“学弟美姿容,再长五六年,或可比卫阶。”

      卫悬祎挺正经一小孩被年长她五六岁的学长打趣,没露出羞恼之色,反而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承学长吉言,悬祎必好好爱护这张脸。”

      少年一愣,继续哈哈大笑,笑声荡于回廊惹来旁人关注,他俊俏的脸发红,重新装作一副斯文模样,暗地里掩在广袖的手偷偷竖起大拇指,眼睛眨呀眨:学弟,你可太有趣了!

      想在世家子云集的书院立稳脚跟,和人打好关系必不可少。卫悬祎解下腰侧布包置于书桌,右手袖口大拇指矜持地翘起:学长,你也不赖嘛。

      少年心里偷着乐,一小一少在那颇有闲情地打着眉眼官司:

      “卫小学弟,以后在书院有我护你,就当交个朋友?”

      “好呀好呀,此乃悬祎之幸。为表心诚,改天请你喝不醉人的果酒。”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回廊脚步迭起,少年抵唇清咳,腰杆挺直,抱着花名册认真查看后来人递上的学牌。

      甲班学子陆陆续续迈进学堂,望见窗前那道稚弱身影皆是怔神后恍然——这就是那一位啊。

      十四岁的谢绪,进学成绩末尾,一眼看到身穿学子服的小童,脑袋里蹦出三个大字:卫小郎!

      做了一个九岁小孩的垫脚石,拿到成绩表他先是挨了祖父一道白眼,继而受了阿爹一顿暴揍,然后被兄长们念念叨叨‘落井下石’,最后的最后阿娘一声哀其不争的叹息压弯了他的脊梁……

      此刻看着那道单薄文弱的背影,谢绪掩下眸底复杂,冷哼一声朝今后的同窗走去。

      “卫小郎,我会超过你的!”

      清清朗朗的少年音响在头顶,捧卷而读的卫悬祎睫毛轻眨抬起头来,“好呀,嗯……你努力?”

      嗯什么嗯!谢绪缓缓松开握紧就要挥出去的拳头,不想承认他的同窗——小他五岁的小孩,竟有张分外好看的脸。

      衬着大雪苍茫,北风呼啸,清亮澄澈的眼睛映着真诚笑意,眸子轻转,轻而易举映出比春色还教人难以忘怀的纯美。黑白分明的瞳仁,藏着这个年岁极难窥见的机灵通透。

      他磨了磨牙,小声哼唧:“怪胎!”

      长得比女孩子漂亮,成绩还比他好,真是不给人留活路了。

      从左往右,他的座位仅在卫悬祎之右。歪头,左侧尽是要跨越的学海高山。

      被人盯得狠了,卫悬祎放下书卷,浅笑:“谢兄,一起努力呀,我,卫悬祎。”

      甲班统共三十三人,谢绪没想到她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莫名的生出受宠若惊的荒诞之感,他犹自在闹别扭,气一个九岁的孩子都有本事和他做同窗。

      学海无涯,一时的窘境不代表一世,谢家底蕴深厚,养出来的儿郎并非软弱之辈,拿出谢家子弟的容人气量,再看卫小郎,发现这人生得简直无可挑剔,稚嫩的眉眼淌着真诚的期待,他近乎迫切地开了口:“我,谢绪,你的同窗,唔,还是舍友。”

      “舍友?”

      她的眼睛一瞬放光,谢绪蓦地想到家养的猫见了鱼扑过去的画面,噗嗤笑了出来。

      “谢兄?”卫悬祎侧身托腮看他,澄净的眼睛此刻诚心担忧她未来的舍友会不会脑子不大好使。

      谢绪这会才将她当做略有些可爱的小孩兼略有些可恶的同窗,点头:“不错,舍友。”他脑袋凑过来,压着声道:“来之前我偷偷往谢夫子那儿看了分寝表。”

      “哇!”那就是眼前这位果然是她未来五年的舍友了!

      她刚要说话,和未来舍友好好培养关系,学堂忽的一静,悠悠长长的岁月极尽温柔地定格在一霎,于人心处绵延开数不尽的惊绝赞叹,似有花开。

      窗外有风,学子们心里也刮着风。流风回雪,惊心动魄。

      谢绪看得眼睛都直了,浑如一个呆瓜。卫悬祎戏谑地挑了眉,心里不知绕了多少山水用了多少浓墨调侃她的舍友,而后抬眸。

      儒袍广袖纤纤细腰的女子恰如寒冬腊月一朵艳极冷极穿廊而过的花,没人有资格有胆气使她驻足,除非她心甘情愿停下来。

      裴郁优雅从容地走进学堂,于讲台站定。

      目光隐晦地掠过末排靠窗的位置,将那一刹呆滞震惊的风景悉心拢入眸底,似是从旧事陈年里撷了段暖香,香气浓厚,于心尖溢开温暖。

      她笑容清清淡淡,有礼有节,“我姓裴,今日起,将是你们最敬爱也最畏惧的夫子。”

      “哇!!”

      少年郎们与有荣焉,甚或喜极而泣——书院终于要与时俱进注入新鲜血液了吗!

      于是他们用热烈的呼声,灿烂的笑容,晶莹的泪水以及眼底迸发的光芒,怀着敬佩的心,热情迎接了名动梅城的美貌夫子。

      裴郁其人,才名如雷贯耳,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方知何为惊才绝艳。才与貌,清与艳,裴家嫡长,当世第一。

      卫悬祎怔怔望着,没再取笑先前满堂的呆瓜,因为此刻她也变作了其中一只瓜。跟着人群感叹,唇边悄悄发出细浅声响:“哇。”是好心捎她一程的裴姐姐呀。

      放任学生惊过喜过,闹过笑过,裴郁睫毛低垂。

      藏好那分不可与外人道的欢欣鼓舞,玉白纤嫩的指搭在桌沿,眸光微转,又是一派清绝寒彻。

      她立在讲台,如松如柏,如仙似幻,凛冽着风雪都难以形容的声势气派,于无声处炸响惊雷,令人自然而然忽视她初初及笄的年岁。

      如沸的学堂被不动声色的卓然气度压下,所有人发自内心不约而同恭然起身,俯首揖礼,异口同声:“学生,拜见夫子,学海无涯,盼与夫子同舟。”

      裴郁还礼,继而环顾她今后五年要教授的学生,音色冷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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