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贝》竹中胖达

30、第三十幕：真心

　　其实，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提出来了。

　　降谷零一开始选择救助贝尔摩德并且一直不放弃治疗，是因为总攻时之所以能获胜，多少承了几分她的情，权当是还人情；而后面的照顾，是因为他与BOSS做的一个交易。

　　就是交易。

　　之前提到过，BOSS在临死前要求与他单独谈话，正是与公安做了交易。组织根盘蒂结百余年，慢慢清理整顿异常麻烦，而且其中还牵扯到许多别的势力。
　　BOSS自知组织恢复无望，就直截了当地出卖了曾与组织做过黑市交易的一切合作伙伴，开口的条件是要求降谷零照顾好他的女儿，莎朗·温亚德。
　　这对公安来说是一笔划算的买卖，降谷零没有道理不同意。

　　然而，谁能想到，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贝尔摩德竟然失忆了。

　　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人家挖到公安之后，降谷零不得不开启了照顾小朋友贝尔摩德的模式。

　　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是很想管她，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三岁小孩，所以就随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而，一开始有意的纵容，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逐渐就演变成无意识地想着她念着她，宠溺她娇惯她。而等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时，这已经完全成了他的一种生活常态。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降谷零迷惑了，这种情感，与年幼时心仪艾莲娜老师的感情似乎有点不同。

　　小时候，他单纯地觉得艾莲娜老师对自己很好，所以他喜欢她；而现在，习惯了日常里有意无意的亲昵和绯闻，到底是什么情感，似乎从未思考过。

　　喜欢无意间的亲昵，她受伤时会牵肠挂肚，她被人欺负时会生气，在她提出单独面对组织会担心，素来以国家安全为己任的自己会隐瞒事实只为了不让她受伤，即使知道她恢复了记忆依旧佯作不知只想保留现状……

　　如果这都不算爱……

　　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是爱？

　　贝尔摩德是个耐心极差的人，见降谷零久久没有言语，眼里的希冀一点点破碎下去，最后湮灭于暗黑中。
　　她在想什么，降谷零可是日本公安警察中的楷模，放过话要把国家当恋人的三好公安，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自己这个从黑暗里的淤泥中爬出来的魔鬼……

　　就是……有点小小的委屈……

　　贝尔摩德自暴自弃地想，这日子好像过不下去了。

　　“其实，你也知道，我不是你的什么人。”
　　沉默良久，降谷零开口了。

　　……突然想哭了。

　　贝尔摩德在一瞬间咬紧了唇，思绪全部崩塌。她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并不是十分爱哭的人，为什么此刻，在他面前，她只能被逼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就像，一个人为什么会觉得冷？因为他感受过热。如果从一开始，便在冰天雪地里长大，自然就对“冷”这个字没什么概念了。

　　“可我希望，以后能是你的人。”

　　贝尔摩德猛地抬头看他，泪水摇摇晃晃，在一片水雾中，世界显得那么不真切。

　　降谷零十分轻松地笑了笑，抬手帮她拭去眼泪，道：“因为我喜欢你，所以照顾你，关心你。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贝尔摩德怔怔地望着他，有些出神。

　　他说什么？
　　他……喜欢我？

　　得到了期待的答案，贝尔摩德觉得自己应该是欣喜的，然而事实上，她只觉得冷———好冷。
　　恐惧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不信任的感觉让她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眸，仅管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她近乎是惶恐，低声道：“可你不了解我，Bourbon。”

　　几乎是一瞬间，她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是了，为什么不敢相信他？
　　因为他不了解她———他根本不知道千面魔女的性子，对她的前半部分人生了解几乎为零。
　　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多干净的一个人，面对FBI都可以坦然自若的贝尔摩德，却在这里溃不成兵。

　　是害怕被他抛弃吗。

　　贝尔摩德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可笑，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也就这么点出息。

　　一面期待着他的肯定，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又不肯相信……真是，矛盾至极。

　　降谷零笑了，道：“没关系，我可以用余生来了解你。”
　　贝尔摩德移开视线，说不清楚是心虚还是什么，道：“……我杀了很多人，真要追究刑事责任，会坐牢的吧。”
　　“BOSS给你留了证据证明你是受害者，六年前就洗白了，关于这点不必担心。”
　　“你喜欢的是谁？以前组织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你不清楚吗？若是被‘广田奈奈子’的单纯……”
　　“都是你。贝尔摩德也是你，温亚德也是你，奈奈子也是你。我所喜欢的，只是你而已。”
　　“……”
　　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贝尔摩德安全感很低，她近乎茫然且不知所措地问道：“……零，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降谷零停顿两秒，似乎是在仔细思考，旋即一脸认同地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你爱耍小脾气，我行我素，敏感多疑，急躁没耐心，还特别能败家，做事情常常不收尾……”

　　贝尔摩德茫然的表情直接卡在了脸上，凉飕飕地拿眼角瞥着他，面无表情地想：如果零君你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可是。”降谷零话锋一转，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裳，无奈地笑着道：“我还是喜欢你。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

　　不过是日久生情，忽然有一日发现了宝藏，就决定好好珍惜。

　　贝尔摩德犹豫了两秒，顺势靠着他的肩，闭上眼，道：“那就记住你今天的话。假如你敢骗我，我一定拉着你下地狱。”

　　如今，她孑然一身无所挂念，感情全部寄托给了降谷零。

　　如果感情是财产，那么她就是个不顾一切的赌徒，将这笔财富全部押在了零的身上。

　　有了BOSS的前车之鉴，她并不愿意轻易与人交心。她在害怕，有朝一日又会遭受到抛弃与欺骗。

　　所以啊，零。

　　我可以相信你吗。

　　降谷零微微一笑，语气笃定：“不会有那一天的。”

　　掷地有声。

　　贝尔摩德忍不住为之动容，顺手抱住了眼前人。
　　她用力抱着他的腰，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告诉她这不是梦境。可正是因为太实际了，才显得不切实际。

　　若是六年前，告诉贝尔摩德，她会喜欢上波本，那么她绝对不会相信。
　　这算不算是天意弄人？

　　一直对“上帝”“天使”等不切实际的幻想嗤之以鼻的贝尔摩德，此刻也忍不住在内心感谢上帝了。

　　苦尽甘来，总比在黑暗中死去要好。

　　降谷零见女孩子的情绪稳住了，轻叹口气，道：“奈奈子……你松一松，我快喘不过气了。”
　　贝尔摩德连忙放了手，见此，降谷零忍不住失笑，温声道：“好了，你先去洗把脸吧，看看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闻言，贝尔摩德立刻坐直了身，手一抹，便是一手水珠。当下咳了两声，颇有些尴尬，转个身去浴室洗脸了。

　　开玩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因为芝麻大的事情哭成这样子。

　　算啦算啦，反正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嘛，没有经验很正常吧。
　　以前跟Gin那不算恋爱，最多就是完成任务，外加一丢丢的暧昧情怀。
　　坦白而言，Gin对她是挺不错的，可那是因为BOSS下了死命令，才无可奈何地在出行任务中能宠着她罩着她。

　　至于先生Raki……

　　贝尔摩德这下子想起来了，这孩子是BOSS的一个养子，曾经也是经历过惨无人寰的组织训练的。
　　那时候她以莎朗·温亚德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偶然回了组织发现有个不过十来岁的小男孩在练习枪击，顶着烈日炎炎还不给休息时间，顿时心生一丝同情与怜悯，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
　　同情心泛滥的莎朗以自身的权利，为小男孩争取到了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
　　自那以后，她便有意无意地帮衬着他，有时来了兴致，也会亲自教导一下。
　　后来听说这孩子去了美国，好像是去帮BOSS弄什么金融机构，这方面她作为一个杀手也不怎么了解，故而后续工作她也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看来，他对她的好，只怕是有几分报恩的心思。

　　等贝尔摩德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降谷零已经系好了围裙，开始准备晚餐。

　　“欸，奈奈子，晚饭吃鱼好不好？”
　　“我吗？我都行啊……等等，红烧还是清蒸？我觉得清蒸好吃一点。”
　　“那就清蒸吧，你要不要试试？”
　　“……零，你故意的吧？珍爱生命，远离厨房。”

　　降谷零好笑，但他本意也就是逗逗这位差点抑郁的女孩子，看她自我恢复能力十分强悍，已经有心思开玩笑了，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开始调配调料了。

　　刚刚还充当空气的哈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呜呜地朝贝尔摩德哼着，用爪子扒拉她的小腿。

　　忽然，贝尔摩德好像就被治愈好了。她觉着吧，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其实也不错。

　　这件事情，对于透贝二人而言，已经成了过去式。
　　等这次组织的事情结束了，她便也可以像旁人一样，真正在阳光下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