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小小寻

1、第一章

　　第一章：更迭
　　风随杨柳，柳随风
　　梦中流水梦中游
　　尽行江南路只为伊人老
　　残褪枯黄的竹简，身姿映与蜡黄的签文纸上，越发的诡秘。
　　“幽灵始于巷，梦尽江南。”解签的老者低声吟道，悠悠飘荡。
　　……
　　我，生于江南水乡。如今的小桥流水，碧台楼阁，都只是一段褪却的剪影，寻不到了痕迹。
　　而我，却总爱幻想着，那些剥白的朱窗，坍塌的石墙，那些青色的砖黛色的瓦，那些由青石铺就的石板路，那些袅袅升起的炊烟，与旋飞天际的长翅白鸟……
　　是夜，我又梦见了江南，像一个描摹不清身姿的女子，隔着云雾轻声呼唤着谁……
　　她在唤，水伊，水伊，我的姐姐……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我竟看到了漠北以北，金戈铁马，兵刀战戟，血流成河。
　　女子漠然的穿行过那血肉模糊的尸群。苍白的衣角拖过妖艳的红迎风飘起。小小的女孩仰头问像那女子，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哪？去江南，这片大漠的尽头。那里流水淙淙，蜡红静好，歌舞升平。
　　金色的蚕丝饶过她青葱的玉指将不远处战马上的士兵生生从腰间斩成两断。浸染了鲜血的蚕丝又被轻柔地束于发锻。
　　女子轻轻捂住小女孩的眼睛，柔柔说道，去了江南，我们就住在那吧，远离杀戮，远离战火，远离国仇家恨……

　　第二章：幽灵巷
　　幽灵始于巷，梦尽江南
　　薄如蝉翼的水色弥漫于烟雨的古巷。青苔地衣涌上了沟渠。遥远的丁香散漫着凄绝幽怨。
　　流光在眼前凝聚，串串剔透的珠帘后，紫色的身影缓渐成形。姐姐，姐姐……幻音浮响于耳畔，入梦沉沦。

　　金碧辉煌的大殿，风沙狂舞的漠北，一身戎装的少年，繁华似锦的江南……

　　恍然惊起，只有我的身影映于那斑驳石墙。
　　藤萝青杏，朱红木门。荒芜古巷。
　　“吱”地一声推开染满尘埃的木门。
　　黄梅桂子，竹杖芒鞋。我似乎看得见，女子深情的眼眸中印着少年挺拔的身资，俊美的脸盘。
　　青藤绕木，秋千轻晃。只听得见她唤道，云……

　　梦行江南，梦行江南……
　　哪里才是江南？
　　幽深的古井映着我苍白的脸颊，映着高悬的烈日，映着翻飞的白鸟，入梦尽千年……

　　第三章：前世
　　流水绕白墙，红花落青瓦。
　　风尘化开她白皙的两靥，凝泪的双眸中映着江南碧水，楼台烟柳。
　　江南，江南。母后，这便是你日日思念的江南呀……春之江南，飞絮满城，果真是那样，极美，极精致。
　　凝碧的翡翠，换下那艘乌篷船。纵一苇兰桨，划过静好的流水。
　　姐姐，我们去哪？小女孩眨着天真的眸子，奶声问道。
　　去那？就随着船漂吧，只要还在江南便好。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女子拨弄着琴弦，奏起了南国古曲：若如初，梧桐叶落，黄昏短浅，不论西风多少恨，眉眼依旧在……
　　竹叶飘飞，江水绿如蓝。
　　笛声横将过境，散开了她紧蹙的眉弯。
　　浅抬双眸，轻瞥而过。
　　一袭白衣于江水楼台之上迎风四散。多像她思念了天长地久的小小少年，那第一个答应她带她去江南的小少年。那一年，一身戎装光芒耀眼的少年将军。那生于江南岸边，桀骜不驯的云，商寂云。
　　莺歌婉转，二胡低哑，吴娃醉舞。
　　收了琴，断了音，独自凭江望，是你吗？云……
　　群岚随船远。望不见了，那楼中少年郎……

　　第四章：相遇
　　夜夜听歌好，似水流年。
　　黄梅绿芭，稻香花酿。
　　碧莲湖畔，芙蓉紧簇。
　　一柄油纸伞，随着女子摇曳的身姿穿过弄堂小巷。幽幽莲香袭过湿润的空气。
　　烟水阁。门前十四柳随风。
　　老板，一盒春池胭脂。女子凝丝的声音透过她蒙脸的绸缎，穿过珠帘。
　　白衣的少年从中走出，说到，老板刚刚打酒去了，姑娘说是想要什么？
　　女子低头浅笑，像三月的桃花轻轻地飘落，落入清浅的流水，漾起了一丝轻微的波。
　　流转的眼眸瞥过少年横于腰间的长笛。笑道，我很喜欢你的竹笛，它比碧绿的玉石珍贵百倍……
　　珍贵百倍……是呀，那是一个故人的礼物……少年温柔地笑道。
　　既然老板不在，那便不叨扰了。
　　女子转身，衣角扬起一丝熟悉的莲香。
　　女子低眉，嘴角带笑，原来你还带着我送的长笛……
　　原来，云，真的是你……
　　云，我于江南泡了一杯醉身梦死的酒。只望人能醉，心能死。忘了曾经的繁华都城，忘了那场若梦的屠杀，忘了我尊贵无比的王族血统，忘了灭国之恨杀父之仇。然后，找到你，让往事乘烟散去……

　　第五章：惊莲
　　一朵暗紫的花雕刻在皓白的背肩上。诡秘的妖娆。
　　她的族人称其为彼岸花。而她更喜称其为“蔓珠沙华”，取自“天空之花”之意。
　　在江南，没有蔓珠沙华。在红尘世俗亦没有蔓珠沙华。
　　传说中的彼岸花，生于三途河边，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传说，此花只生于黄泉，能唤起前生记忆的接引之花。
　　那花，是她伽南国尊贵血统的象征。
　　它的花瓣似白莲，浸透着妖异的凄凉。
　　……
　　碧莲湖畔，青荷遍地，胭脂着色。
　　乌篷船载着眉目如画的女子穿梭于交错的叶片间。
　　姐姐，这里的莲藕真想泥做的娃娃……
　　女子宠溺地笑，竹篙划过湖水，拖出一条浅浅的涟漪。
　　接天莲爷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夕阳将女子的身影拉的修长。
　　女子抱着洗过的莲藕，轻抚沾上泥泞的粗布麻衣。
　　远处，一袭白衣的少年迎着夕阳走来。粉蝶翩跹，鹧鸪振翅。
　　不经意地，望入彼此的瞳仁。轻轻地，仿佛千年。然后，交错而过，擦身陌路。
　　而那浣衣女子的捣衣声，多像那一刻怦然的心动。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少年清幽的浅吟，越过低垂的杨柳，越过卖花声，落入了她镶着白玉耳钻的耳畔中……
　　鸥鹭咋惊，莲动影摇。

　　第六章：缘来
　　柳边深巷，花下重门。
　　是谁敲响了摇晃的木门。恍如暗夜中的一声猫吟。
　　姐姐，是一个哥哥……小女孩透过门缝，借着那点微弱的火光觅到了那消瘦的身影。
　　幽暗的红于他雪白的衣角开出一朵朵妖冶的桃花。
　　红蜡烛灯映上他苍白的脸，女子平静的眼眸中漾起了一丝浅浅的涟漪。
　　女子轻声唤了声，云……

　　瓦楞被雨滴敲打着，一碗莲子羹盛于描着锦鲤的青花瓷。
　　你好些了么？女子轻柔问道。手指抚过他胸前狰狞的刀伤。是谁，要伤你……
　　少年张了张口，眼中平静如水。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间夹着一枚铜制的彼岸花。说，或恐是外族蛮夷，伽南余孽……

　　青藤径上，落蕊重芳。
　　女子晃荡在在深夜的秋千架上，月华如水，叶影斑驳。
　　原来，伽南国于江南，是被视为外族蛮夷。女子幽幽叹道。
　　低眉信手弄琵琶。如何，也成不了江南女子，莲步生花。

　　玉笛随着琵琶奏。似唱着：红梅江南清瘦马，竹杖芒鞋入花城……

　　公子的伤若好，便离开吧。莫要连累了我们。女子清淡如水的声音浅浅击过少年优雅的笛声。
　　竹叶逆风舞，吹断了天涯。
　　那，多谢姑娘近日收留。低哑的声音在夜空中缓缓飘荡，带着一丝低落。
　　古道江南梦，高楼望江向东流。
　　但愿永不相见。女子无情言道。

　　时光静好

　　那时，自卑与难堪在心底滋生……

　　第六章
　　女子抱着琵琶，半掩容颜。
　　无双，我们要走了。女子望着小女孩，眼中泻出一丝忧伤。
　　姐姐，我们要去哪？
　　去江南最秀丽的画舫。醉生梦死直到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江南女子。
　　……
　　似锦繁华空等老，红颜莫叹。
　　精致的花船载着女子空灵的歌声流连于江南水畔。
　　那一卷残荷中，她看到了那一艘豪华大船。
　　那船头，有一少女，织锦衣，碧玉簪，貌若芙蓉柳如眉。她手执宫扇，不时优雅浅笑，如若春风拂柳般。
　　她身侧的少年，白衣飘摇，若仙乘风。他望向女子的花船，说到，近日听闻碧水岸边，有绝色女子，琴技无双，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听的姑娘弹上一曲《梨花落》。
　　他的声音越过碧水，划过她身前流转的珠帘。
　　梨花落，伤离别。公子还不如听一首《共生池》。女子悠悠笑道。
　　不等少年回答，已拨弦唱起：杨柳池，烟资弱。流水不可共，往东流。君之眸，美人愁。怕只怕，相思不可梦中留。
　　微波漾起。女子手中的琴弦一紧。杀气，与江南格格不入的杀气从四面涌来。
　　女子抽弦浅笑，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与忧伤。
　　少年取出腰间的横笛，笑道，如闻天籁，只可惜在下有客，只得委屈姑娘掉转头去，让在下迎客入船了。
　　那小女子便不叨扰了。无双，让船夫调转客舟，去清江渡口。
　　不刻，女子又唱到：
　　两舟相别去，山清水秀。低回雁声断，歌尽桃花。
　　若如初，不曾为，富贵牡丹。但只作，清水芙蓉。

　　第八章：刺客
　　透过泛着流苏帘，对上少年探究的眼，依旧在笑。
　　金色的蚕丝绕于她的指间，氤氲的水气散漫于流苏帘旁。
　　云，我们又见面了……见面于皇帝陛下为你与云锦公主赐婚之后。女子默默想到，嘴角微微抿起。
　　清江渡口，水车不停地歌唱，歌唱着她逝去的年华与江南流逝的春色。
　　远处，江水连于天。
　　白色的身影轻点碧水，腾于长空。一柄流光剑于腰间显现。
　　白浪击于波，碧水入长天。
　　平静收剑。黑色的几抹身影坠入水中，只击起一丝浅浅的波。
　　女子紧握手中一枚铜制彼岸花，泪落江边。
　　国仇家恨，原来，只有她，为求醉生梦死而来江南。
　　走不尽的小桥流水，看不断的素墙青砖。却也，只有她的金蚕丝依旧光亮。
　　时光凋零，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低酌浅唱。换却了词，不如吟，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有时，太过的清醒，只会觉得，与死亡靠得越近。
　　伊儿，这些人就是以后保护你的守卫士……父皇宠溺的话语如还在耳畔。
　　父皇……转眼如风逝……

　　第九章：冬至
　　丝竹管弦，孤烟几缕。
　　描摹着岁月的痕迹，用一根银线，穿过润滑的丝绸，幻上胭脂的底色，就像镌刻上他沧桑的眉眼。
　　帘外西风寒，枯树昏鸦静。
　　马上，便有大片大片的雪要来了。
　　……
　　画屏隔容颜，青铜香炉玉砂壶。
　　姐姐，好大好大的雪啊。
　　翻转残碎的梦，埋葬于银妆素裹下。
　　云锦公主病逝城荒。他做不成了驸马，她依旧行走在那水云铺就的江南梦。
　　她依旧唱着柳词，唱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依旧缓慢地踏着青石板，发出轻柔的响声，幻想着她成了真正的江南女子，可以牵着云的手慢慢地行走于这古巷静静变老。
　　第十章：寻伊
　　油壁车碾过混杂着柳絮与杨花的石桥过道。
　　马蹄声惊皱一池春水。轻扬的流苏帘外晃过骑着白马的少年。
　　姐姐，你看，是那个哥哥……
　　少年回过头来正对上女子轻抬的双眸。
　　双瞳剪水，碧波轻漾。
　　是你，少年的眼中扬起笑意。我找了你很久……
　　在下叫南宫默，敢问姑娘芳名……
　　觅寻伊……女子答道。
　　不知姑娘是否介怀与在下一同春游。
　　江南南宫家，身姿显赫，小女子自问不敢高攀。
　　竹外桃花，春江水暖，风筝迎风舞。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南宫默，当年的商寂云。一夜灭了伽南国的当朝少年将军，晚池公主当年的得意门生，南宫默。
　　晚池公主，她苍水伊那生于江南也爱极了江南的倾国母后。

　　第十一章：花灯
　　红樱桃，绿芭蕉，青碧藤，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吟不尽的诗词歌赋，绣不完的清江月意，舞不断的红袖落残阳。
　　莲子羹，碧螺春，桂花酿，清蒸酒。
　　瓷白的手腹抚过封尘的琴弦。
　　无双，又一个花灯节要到了。如果，遇不到他，便离开江南吧！
　　漾开细细织出的绸缎，油成一个个清丽浮华的梦。
　　墨生斋的毛笔浸透深色的水墨，兀自写下：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谁也夺不走。不是你的，任你怨断了肠，也依旧回不到你身边。
　　……江南，太断肠。
　　夕阳晚照，月上枝头。
　　花灯渐次聚于街道。
　　姐姐，姐姐，我还是觉得我的花灯最好看。她们灯上都没有我的那么可爱的小兔子。
　　女子浅笑，静默不语。
　　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月落乌啼，人潮渐去。
　　或许，她真的输给了这个醉生梦死的江南。
　　花褪残红。绣上了芙蓉的团扇浸溺在凄绝的晚风中。
　　灯摇影动，不见了，昨日欢笑依依旧。
　　姐姐，怕。小女孩拉扯着女子的衣角，怯怯说道。
　　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的声响逆风而来。那模糊的月影下，隐约是修长的身姿。
　　是你吗？寻伊……有谁唤到。

　　十二章：世家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暗夜中流光飞舞的萤火虫落于他凝霜的掌灯手腕。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原来，你真的是我的归宿。
　　……
　　五更短雨，夜不能寐。
　　他说，明日，我便带你去见我的祖父。让他见见这个江南水乡中纯净如睡莲的女子。
　　从最初江边南国古曲，到那烟水阁的胭脂，再到碧池上那弹着琵琶的女子。他都知，那是她。
　　这江南，唯一令他流连的景致，不可碾断。
　　……
　　宽高的门扉，朱漆光亮。
　　静默的时光停驻在他的掌心，是暖心的温度。
　　爷爷……
　　竹林深处的碧楼台，观尽一池莲。
　　白玉子落于檀木盘，黑玉子已经被逼得苟延残喘。
　　我把她带来了……少年轻语。
　　老者轻抬头，皆白的须发衬着他墨绿的重瞳，显得睿智而精明。
　　老者笑言。若得此妻，夫复何求。
　　……
　　无言的笑。

　　第十三章：落定
　　她作为她的江南女子，作为他的贤妻。
　　肩上的彼岸花随着仇恨的破灭及伽南国的不复存在而消逝。
　　苍苔点石板，书香门第。
　　只愿长眠江南，听那向晚古钟声。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谁弄着江南古琴，谁吹着江南竹笛。
　　白马踏过铺就着十月红枫的江南道。
　　女子呼气如兰，紧紧握住了于她这一生最奢侈的火光。
　　最是那温柔的一笑，恍如千年古刹中蓦然绽放的睡莲。
　　……

　　终章：惊梦
　　古井中落幕的桃花，就像那守于三途河边的彼岸花。
　　梦中的女子，真的成就了她江南女子的梦吗？
　　无恨无终。梦行尽江南。
　　原来，我竟是她背肩上那朵为她镌刻上最美记忆的曼珠沙华。
　　流云飞剑，只记得他深情的眼眸。
　　醉微醺。

作者有话说

　　散文版的小说，大家要细细的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