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枝枝门徒

1、1 暂别新罗马

　　星历999年，一个冬日的黄昏，李响照例慢慢踱出联络处的大门。两分钟后，将会有人来接他。
　　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但长街尽头仍可以看见咸蛋黄般的落日浮沉在苍色的浓云中。

　　联络处所在第七区正功能性降雨，而长街尽头的第九区则晴空万里。李响刚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但现在他知道，所有这些天气现象都是被天气控制系统精密计划并严格执行的。

　　毕竟，何时晴，何时雨，日升，何时日落，都是由复杂而高效的算法所决定。

　　比起感性的人类，这里的生物更相信理性和算法……毕竟，他此时所站的地方既不属于母星地球，也不是人类的移居中心新萌地，而是敌对方的核心星球：新罗马。

　　李响在这里都已经快两年了，人类极好的适应性在这方面显示了巨大的优势。就算满大街来来往往都是异类，办公室里也只有五分之一是同类。“很快就可以回去了，该考虑带些什么特产回去。”无数次在心里盘算过的回国事宜，这次是被悄然滑过来的黑色公务车打断的。

　　这车是他熟悉的，所以开门入座后排的动作也是相当熟稔。

　　“今天晚上吃什么？”李响轻快地放下公文包，对早已占据了另一边的人说道：“炖排骨……”不等他说出“好吗”这两个字，那人突然压过来，紧紧地把他按在了真皮车座上。

　　然后，他就听到一阵疾风暴雨般的哒哒声。

　　在瞬间的迟滞后，他仿佛听到那人命令道：“不要理管制警告！离开这里！”然后车身轻轻一颤，窗外的街景猛地往下一沉，同时，刺耳的风噪声开始刮搔着李响的耳膜，让他难受极了。
　　短短五秒钟后，摩天大楼被甩在公务车下方，视野所在就只有了天空。

　　“去第二军事空港，第六穿梭机码头。还有，”冷静的男声是李响熟悉的：“抛却伪装，改为飞行状态。”

　　“遵命，长官。”司机已经扑倒在方向盘上，他的血喷射得到处都是，代替他回答的，是中控台干巴巴的AI电子音。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李响这才回过神来，他满鼻子都是血腥味儿，但声音还是比较镇静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要去哪儿？”

　　“李响，你听我说。”过于镇静的语调和那双金色的眼睛一样有说服力，同时按在肩膀上的手更加强了这一效果。“他们在新天鹅座战区重新开战了，你不能继续呆在新罗马。”

　　和平谈判将近两年来，还是因为新战事而被迫中断了。李响虽然不情愿，但最近确实有了不稳的征兆......

　　“可是我不能走，我要坚守联络处。”还记得自己使命的李响抗议道：“亚历，我得回去！送我回去！亚力。”

　　窗外已经可以看见绿油油的田野，军事设施专用的快速轨道也显示在下方。在短短的这段时间里，军港已近在咫尺。“常来咱们家蹭饭的佐拉船长已经等候在那里了，她会送你去地球，然后你可以随时回到新萌地了。”

　　“亚力，你不能这样！我可是职业外交官。”李响抱着公文包，稍稍远离了眼前的男人。“希望你能记得我的职业，这种时候，我怎么能逃跑呢？”

　　“李响，你不要任性！”

　　“亚历山大.阿蒙.采佩西上校，”李响被那双金眼睛瞪得有些发毛，但是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意见：“就算我们有虚假的婚约，我也是个男人，所以请你尊重我。”

　　被严肃地呼唤了全名的血族男人静静得看着李响因为激动而苍白的脸。“你们人类有句古话叫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是吗？”他打开个人终端，分享了一个动态给李响：“你看，整座楼都被定向爆炸了，就在帝都最繁华的金融街上。然后你看看下面的评论和相关条目，再决定是否要回到现场。”

　　李响仔细得看着每一条信息，他的脸越来越苍白了，心里更是已经有些混沌起来。

　　“所有的意见都指向联络处里的人类，说是恐怖自爆，为了在后方响应新战争什么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血族的金眼睛被衬得越发明亮。“虽然明眼人看来是荒谬的，但是这世界上又有多少明眼人呢？所以你没有选择，只有离开这里。”

　　“可是，亚力。”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响忍住了，他没有问。

　　“活着才有未来，小响。”上校命令AI定向着陆后，在打开门的最后一刻，嘱咐道：“希望总有那么一天，你们和我们，能再次坐到谈判桌山来。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