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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颛顼 ...

  •   半夜2点之后的这趟车我开着还是有的怯,一来是村里人都睡得早,除了路灯就是一片乌灯黑火,没有人搭车,就我自己一个在路上飘,油门稍微踩大声一点,都怕惊动什么东西。

      二来我一个人呆着,就容易胡思乱想,从出租车司机连环死亡案之类的刑侦故事,想到半路飘出个招手白衣女鬼这样的灵异故事。

      虽然白衣女鬼我熟得很,可以说是天天见,现在还是地府公务人员关系户,估计也很难找出第二个司机像我这样在灵异界的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了。

      可是见得越多越害怕。我发现鬼怪都是不讲道理的,说要害你就害你,完全是看心情的。大部分鬼怪还是神经病,一会哭一会笑的,也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意思,吓死我了。

      怕鬼偏逢连夜雨。

      我正打算嚼点茶叶梗让自己提起神来呢,挡风玻璃就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原来是下雨了。

      雨点又大又密。

      作为司机来说,我最讨厌就是下雨天了。吹牛说一句,这条线路我闭着眼睛都开,但一下起雨来,轮胎容易打滑,从视觉效果来说,也让黑暗中的村子更加阴森。

      我打开雨刮,又下意识摸了摸裤袋,瞬间安全感大增。阿唤给我的指骨之前忘记还给她了,于是就一直带在身上,等着她哪天突然出现。

      鬼和酒差不多,年份越长越厉害。千年女鬼的指骨,我都把它当护身符用的。

      不慌不慌,开完着趟车我就可以回终点站睡两个小时的。要是真碰着个不长眼的来惹我,就一下戳过去。

      雨下了没多久,连路面都还没有淋湿,就起雷了。雷声的阵势很凶,似乎分分钟能劈开一个山头。

      下雨前云层移动聚集摩擦,因此一般都是先闪电打雷再有雨。

      而这种先下雨再打雷的情况,我老家那边叫“阴人钟”。

      阴人就是死人了。天上打雷都是劈邪祟的,先下雨就是提醒那些有墓冢,有神主牌的阴人不要再游荡了,赶快回去躲起来,否则就要被雷劈到了。

      当然世间上也有很多没有归处,又不投胎的阴人,也就是所谓的游魂野鬼。

      老人家告诉我,如果遇到先下雨后打雷的情况,一定要关好门窗。

      游魂野鬼也是害怕打雷的。「他们」只能躲进人家门户里了。门窗敞开是一种「邀请」,阴人都很喜欢。

      想到这个,我想起来车窗没关。应该不至于真的碰到什么阴人吧,只是雨水飘进来弄湿车厢,搞卫生就更麻烦了。

      这里是小山坡那段路,要再开5分钟才有车站,我看了看山坡被雨水冲刷下的泥水,也不知道会不有山泥滑坡的危险。想了想还是决定靠山坡边停车。

      就关几扇窗户,速战速决。

      又一个响雷落下,闪电照亮了大半片天空。

      除了好奇心和交流欲稍微重了一点,我从来都不作死。例如在黑暗的地方一定会开灯,所以我的车厢一直是很亮的,打雷时电压不稳,“飒”的一声灯管集体熄灭。

      眨眼之间灯又亮起来了。我站在车厢中间,看到两个纸扎人端正地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

      红色颜料涂成的圆点腮红和永远笑口常开的表情,饱和度过高的红蓝色纸寿衣,竹竿撑起来的身躯。

      「它们」已经被雨水淋湿了,颜料溶在雨水里漏到座位上。

      嗯。

      果然不应该对自己的运气期待过高。

      我镇定地脸朝纸人往后退,按开了前车车门。

      不知道「他们」是想就这样坐到雨停,还是想和我聊天,总而言之我先下车跑了恕不奉陪,就打电话给公司说下雨公交车死火。

      我伞都没带,一头栽到车门口,却看到车门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突然出现吓得我后退一步。

      男人骨架大,但非常瘦,两颌都凹进去了,嘴唇太过干枯以至于裂纹很深。刘海遮到眼前,像是几个月没剪头发。身上披着一件发黄的白布,和他的脸色差不多,但洗得很干净,他的裤子是普通的黑西裤,裤腿上沾了泥水。再一看,竟然没穿鞋子。

      气质在苦行僧和流浪汉之间游离,难道是骑行去西藏,徒步到北京,横穿戈壁滩之类的资深驴友吗?

      “师傅不发车吗?”男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沧桑干净。

      我只想跑路,连忙说:“车坏了,这里也不是站,先找个地方躲雨,快走!”

      “这场雨要再下5个时辰。”男人说:“师傅可以让我们进去躲雨吗?”

      我们……你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这时候,一个大概3、4岁的幼童攀住了男人的肩膀,他的小腿也一边各站着一个幼童。

      是三个男孩子,还穿着红蓝绿三色肚兜,一出现就溜着眼睛看我,嗷嗷地叫,不会说人话。

      我的手摸到裤袋里,掏出阿唤的指骨,用尽全力往男人的脖子压去。

      这他妈的肯定又是鬼,一个大鬼带三个小鬼!

      可是我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场景——我打中了男人,他应声而倒,发出鬼叫,显出原型。

      那根指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拿在手里,雨水从他的发梢滴下,沉默中仿佛带点慈悲。

      那三个小孩嘻嘻哈哈地从男人的脚边溜进车里,男人独自站在我面前。良久,才说了一个字。

      “孽。”男人说。

      然后他把指骨还给我,不急不慢地上车了,和他的三个娃娃坐在一起。

      我偷偷看车厢,那两个蹭避雷所的阴人已经不见了,座位上就留下一滩红色蓝色的颜料水。

      什么来头?这个男人是鬼见愁?连阿唤的骨头都不管用,我现在还能跑掉吗?

      男人任由三个肚兜小孩在他身上攀爬,却回头问正准备跑路的我:“师傅,什么时候开车?”

      我说:“乘车请投币。”

      男人摸遍了全身的袋子,终于凑齐了2块钱的硬币,投币箱里好一会哐当响。

      “小孩子,不足1.2米。请问是免票吗?”

      我呆滞地点点头,气氛十分僵硬。

      我又说:“您是什么来头?是鬼吗?求您放过我吧。”

      男人说:“我的叔父曾经舍弃他的琴,用琴木来制作了一面大鼓,就埋在这里附近。我听说鼓破了,便来此处看一看,顺便取回叔父的琴。”

      他思考了一下,又说:“我不是鬼。你留去随便。”

      我在车门台级上缩头缩脑,男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难道真的是个苦行僧?捉妖高手那种?

      但现在哪里还有小孩子穿肚兜出门的。再看,这三个小孩不仅仅是在男人身上趴,还大张嘴巴又呀又扯,男人闭着眼,无动于衷。

      即使不是鬼,也是个怪人了。

      我又问:“大哥,我载你一程,你不会害我的吧?”

      男人说:“不会。”

      可能是这个男人长得过于正气,像带发修行的贫穷和尚,我就信了他的说话,轻手轻脚地回到驾驶座上。

      一路无言,后视镜里只能看到闭眼修禅的男人,和哇哇乱叫的孩子。他们真的没对我做什么。

      到站之后,那三个娃娃跟在男人脚边,一起下车了,走之前还扭过头来对我笑,挺像拖家带口的普通乘客的。

      然而这躺车之后,我就发烧了。我猜可能是淋雨导致的。但后来不仅发烧,还肚子痛脚痛,浑身是病,检查说器官也不明原因地发炎了。

      病情突如其来。这天晚上,我正虚弱地躺在留医部病床上思考人生,这样下去很快就喝上方灵柔熬的汤了。

      是见到的鬼太多的后遗症?

      床沿没有往下压,上面却坐了一个人。是阿唤。

      我问阿唤:“我是中邪了吗?”

      阿唤说:“你遇到魑魅魍魉了。”

      传说中掌管北方的帝王颛顼,有三个孩子,生下来不久就死了,都变成了鬼。

      其一者居江水,是为瘟鬼;其一者居弱水,是为魍魉;其一者居人宫室枢隅处,善惊小儿。

      就是说,魑魅魍魉是三只鬼。一只是散播疾病的,一只是拉人溺水的,一只专门吓小孩。

      我遇到了瘟鬼,然后无故得了重疾。如果是这样,那个男人是颛顼吗?既然是掌管北方的神仙,受香火供奉,带着三只害人小鬼在人间四处游荡,不做措施防止平民百姓受害吗?

      我问阿唤:“那我怎么办?神仙就这样放着鬼怪害人吗?”

      阿唤说:“神仙眼中人类和草木鸟兽,虫鱼之流并没有什么区别,遇到了是你的命缘,众生皆如此。每时每刻都有人横死,不是么?”

      我说:“阿唤,救命啊!瘟鬼的病可以解吗?”

      “你如果没有和魑魅魍魉接触或者交流,只是见过的话,是死不了的。生场大病就好。”

      “………”

      我躺在病床上,已经无语了,什么都不干也摊上事,而且还要靠死撑熬病,果然是玄学,不是我这种普通人类能理解的。

      我又对阿唤说:“你的指骨在我衣袋里,还给你。”

      阿唤的手掌皮肉消融,只剩下一副白骨,指骨是完整的。她说:“我的尸骨已经钙化,拔了一截肋骨打磨成指骨,能用。你拿着的那根不用还了。”

      我问:“阿唤,神仙也不管你们在墓里当了几千年鬼的事吗?而且你们还都是惨死的……”

      “我们的王是统领,是巫师,是能识别星相、计算农时、至高的无上存在。几千年前,这座城的人都甘愿向王献上生命,以换取正确的耕作时间,早就成了一段因。神仙是天上人,不会管人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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