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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

  •   娄敬甫一坐下来便手持茶盏,面作陶醉之状:“好茶,好茶。”

      陆幼宁也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道:“我这次回来除了为爹娘扫墓外,还想为当年父亲预测黄河改道一事与先生商议对策,还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娄敬甫一口茶被呛住,来不及咳嗽便犹如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

      他仓皇看了看四周,确定屋内只有他们两人才急道:“陆姑娘,我敬你是昔日的主家,可你不要乱说,什么改不改道的,你跟我一个账房先生说这些做什么。”

      陆幼宁听他狡辩,也并不动怒:“当日预测黄河改道一事,父亲只与你我二人透露过,我不与先生说,又该与何人商议。先生清修得久了,莫不是把前尘往事都忘了个干净。”

      娄敬甫老脸一红,咬牙道:“你不必拿这话来刺我,陆大人的恩情我可没忘。这事我还记着,不劳陆姑娘提醒。”

      陆通判去世后的第二年,当今的河南抚台曾微服来到怀州。

      娄敬甫当时装神弄鬼,把对方唬得以为他是个世外高人,对他敬服有加。他早已做好打算,今年是最后一年,一旦黄河有改道之虞,他便借鬼神之说对那位抚台发出警告。若是事后黄河并未改道,他也便认了。

      陆幼宁放下心来:“先生既然不曾忘记,我便放心了。我无意做挟恩图报之事,只是当日遭逢变故,又离开怀州多年,苦于没有一位通晓水情的人询问周全,望先生能看在沿岸无数百姓身家性命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

      她父亲生前只做出了预言,却始终苦无对策,还没探求出万全之策,便失足落水而亡。

      娄敬甫急了:“你一个女流之辈,不在京中好好嫁给你的如意夫婿过安生日子,来掺和河政上的事做什么?是嫌引火烧身不够,还是忘了你父亲翰林出身,当初为何来到怀州这么个小地方当六品的通判? ”

      陆幼宁低声道:“我不敢忘。”

      她父亲并非刚开始来到河南就只是个小通判的,而是屡遭贬谪,兜兜转转只能来到怀州蜗居,到死才只是个六品的小官。

      娄敬甫又道:“那便是了,当日陆大人说要择日上报朝廷,你明明不同意,为何如今却要掺和进来。”

      陆幼宁涩然道:“当日我不愿父亲上报朝廷,是因为知道哪怕说了也未必有用,一旦改道之期不准,反而会惹来满门灾祸。可如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父亲他已经去世,总要有人去做完他未来得及完成的事。”

      娄敬甫哑口无言,见她这般执拗,半晌后才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然而陆幼宁问:“若是那位抚台大人不肯信你的谶语,那你待如何?”

      娄敬甫顿时张口结舌:“这、这……”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点,只是一直不愿意往深里去细思。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哪里能左右得了滔滔黄河的走势呢。

      陆幼宁垂下眼睫徐徐道:“不管是提前疏散民众,还是筑堤分流,都非一人一时能完成,总要仰赖官府之力。如何说动官府,此事我来做,绝不会让先生身涉险境,可一旦改道一事成真,任由河水四处漫溢总不是办法,还望先生教我。”

      娄敬甫僵了半晌,终于颓然跌坐回去。
      他慢慢地问了一句:“我知道姑娘你素来主意大,可并非浮躁冒进之人。你那位姓沈的如意郎君,究竟是什么出身,家里是哪位公侯,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

      听他问及沈廷炤,陆幼宁脸上微红,却清了清嗓子道:“娄先生,您莫要误会,那位沈大人是我的恩人。他家里原也只是普通的平头百姓,不是什么公侯。不久前他刚刚辞官,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

      娄敬甫嗤笑一声,捧起桌上的茶盏:“姑娘不肯交底,这也是诚心求教之道吗?”

      二人既已达成一致,气氛也渐渐回到从前时候那般轻松随意。

      陆幼宁正色道:“好吧,既然先生执意要问,那我便直说了,我在京城另外认了两门干亲。”

      娄敬甫轻呷一口茶,似笑非笑,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陆幼宁不疾不徐道:“一门是当朝徐阁老家,阁老认了我做干孙女。”

      娄敬甫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这次总算是如愿以偿地剧烈咳嗽不止。

      “一门是曾经的长兴侯家,也是如今的皇后娘家,他家的嫡长女与我一见如故,曾以金簪为凭,结为姐妹。”

      陆幼宁望着他微微一笑:“名义上说,我是皇后娘娘的干妹妹。”

      ……
      好说歹说,总算把娄道长唬过去后,陆幼宁才从隔壁过来。

      沈大人在这边等得无聊,转头已翻起了陆通判生前留下的其他手札。虽与治河无关,里面却也记载了他为官多年的心得,颇有可观之处。

      陆幼宁在他身旁坐下,将刚刚与娄敬甫的对话转述。

      沈廷炤静静听完,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方才见客时,有一位赵同知家的夫人邀你去府上做客。”

      陆幼宁想了想,面上带着一丝异色问:“她派来的人在何处?”

      沈廷炤似乎也没有想到她还要见送口信的人,微微一愣:“已经……打发走了。”

      陆幼宁面上似有懊恼:“唉呀,好不容易回来怀州一趟,我居然忘了登门拜访。季嬷嬷也是,怎么不把人留住一时半刻,等带了我的话再走呢。”

      沈廷炤放下手中的书卷,谨慎道:“你与那家人很熟?”

      陆幼宁正色道:“那是自然,我父亲与赵大人是同僚,他家的赵小姐乃是我的手帕交,赵夫人曾经还要认我做干女儿,您说我与赵家是否相熟呢?”

      沈廷炤面上仍然保持镇定,目光略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你如今是阁老的干孙女,一个小小的同知夫人原也不配你,日后上门再备厚礼便是。”

      话音刚落,陆幼宁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竟是背过身去以袖掩面低低地笑出声来。

      沈廷炤哪里还不知道她又在作怪,神情中略带愠怒,冷冷道:“陆幼宁。”

      陆幼宁看把人惹恼了,才忙收了笑意解释,她的确与赵家有旧,可是却不是交情。

      她父亲在世时与那位赵同知素来政见不合,只是表面上勉强维持着和平。

      那赵家小姐的确与她年龄相仿,不过深闺无聊的女孩,总爱攀比些容貌首饰外在的东西,输的那个自然会忿忿不平,别说什么交情了。

      至于赵同知的夫人,更是个糊涂虫。

      她是赵同知的发妻,早年辛苦供他中了举。孰料赵同知为官后却收了一房又一房小妾,闹得后宅不得安宁。她虽有办法惩治那群妾室通房,却笼络不住赵同知的心,后来不知怎么地打起主意,要物色起听话温驯的美人讨好夫君,暗地里被引为笑柄而不知。

      青黛曾跟她提过怀州的这些“旧人”,当年她出事后,这位同知夫人正是曾打过她主意的人之一。想来对方如今是后宅不宁,已无暇自顾,病急昏了头,一听说陆幼宁从京城回来,就迫不及待想把人接到府上去,好成全他们夫妻的情义。

      想到这里,陆幼宁脸上的笑容微微发冷。

      不过她回过神来好奇道:“大人是如何让人打发了送话的人?”

      瞧沈大人刚才的模样,想来也知道,那赵家的刁奴必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沈廷炤仍用他那一贯云淡风轻的口吻矜持道:“程双说看着像是不三不四的人家,已让人扔出去了。”

      陆幼宁毫不吝啬地夸他:“大人英明。”

      ……

      陆府这边还是云淡风轻,赵家的后院却是风云变色。

      “岂有此理!便是她父亲在世,也不敢如此无礼!”

      赵夫人面色铁青,重重一拍旁边的桌子,震得茶盏一跳。

      王婆子抹泪道:“夫人,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她原是赵夫人的陪房,素来仗着在主子跟前有几分体面,在外头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今日受命去一个落魄的官小姐府上,却被晾了半晌。

      王婆子当场就甩了脸子,对那笑脸相迎的仆妇摆起了架子,嘴里还说了几句陆家无人之类的话,孰料对方当场翻了脸,丹凤眼里的寒意几乎是要把她活剐了。

      等王婆子再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抓住丢在街上,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顶着街上行人异样的目光,一瘸一拐地回到赵府。

      王婆子自谓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发誓要让那陆家的小娘皮知道好看。她一回来便匆匆进了赵夫人的屋子,声泪俱下地一番哭诉,一番颠倒黑白后果然引得赵夫人勃然大怒。

      在她看来,当日陆通判还在世时,官阶也比她相公赵同知低上一头。

      如今那人都已经死透了,那陆幼宁连个官家小姐都算不上,居然还敢对她派去的人不敬,回头等把人弄来,定要让人好好教她一番规矩。

      赵夫人余怒未消,捧着茶盏呷了一口。

      那头陆幼宁记的其实都是老黄历了,时过五年,赵同知雄风不比当年,后院的美人进的越来越少,赵夫人的一颗心早已放下大半。她之所以打起了陆幼宁的主意,并非打算将人送给她夫君,而是打算捏在手里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至于追溯原因,还要说到前年吏部考评,官场上一番变动,唯有赵同知分毫未进。原本他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怀州这个小地方,掏空家底咬牙砸了一笔巨资,这样一来,四处打点的银子也打了水漂,这几年日子过得份外拮据。

      不巧去年爱女终于出嫁,攀上了河南按察司副使这门亲,为了体面办了十八抬嫁妆,也把账面上最后一点余钱用尽。

      眼看再过一年多,又要到考评之期,不知又要多少银两巴结上官。

      左右都是要送礼,还不如送一个活色生香、知情识趣的美人帮忙吹吹枕头风,陆幼宁这趟回来的正是时候。赵夫人一听下人闲谈时说起陆家的事后便动心起念,准备把人接到府上笼络住,日后献出去,正好能抵得一笔银子。

      她正在思忖怎么给陆幼宁一个教训,突然听外面丫鬟喊:“老爷回来了。”

      赵夫人面色一变,哪里还顾得上管王婆子那点小事,给她使了个眼色。

      王婆子也知道轻重,往脸上一抹,低头匆匆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赵同知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面色阴沉,显然心情不佳,赵夫人小心地上前给他捏捏肩膀:“老爷,可是在外面有什么烦心事。”

      赵同知自然不会与一个后宅妇人说起官场上的事,眉头一皱,她又讷讷不敢问了。

      好在赵夫人揉捏的本事倒还不错,渐渐让她相公的眉色舒展。想起进门时见到那王婆子神色不对,问了几句,听赵夫人说到陆幼宁已经大好了,不由得面露奇色:“真是怪事,这伤着了脑子的居然也能好,京城果真是天子脚下,处处不凡。”

      不过他倒是没对赵夫人的擅作主张不满。

      他曾听闻过陆通判那个女儿是难得一见的美貌,既然同僚已死,他帮忙照拂一二自然也是应当的,不过照拂到哪里去又是另说。只是不知那女子生的几分颜色,若当真像传闻中那般绝代姿容,倒是可以考虑献给那位京城来的贵客。

      这样一想,他对陆幼宁的事不由得越发上心几分。

      夫妻二人说罢,赵同知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叹道:“今年怎么还没下雨。”

  •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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