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遗书》文殊途

2、第 2 章

　　“下定决心了吗？“

　　吃完饭后，唐雨霖开车送连想到公司，下车前关心地问道。

　　“放心吧！“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连想打开车门，向公司大门走去。

　　香蕉音乐的公司在798艺术区，原为国营798厂等电子工业的老厂区所在地，后随着工业外迁，留下大量低价空置厂房，这吸引了一大批文艺工作者的入驻，在这些人的改造下，逐渐发展成为画廊、艺术中心、艺术家工作室、设计公司、餐饮酒吧等各种空间的聚合，如今成为都市新地标。

　　虽然连想对于李方恬起名字的品味非常鄙夷，不过对于公司的选址还是挺认同的。一打开玻璃门，迎面红砖墙上画满了各种涂鸦，其中一根香蕉尤其醒目，据说这是找著名设计师花了10万的价格设计的，虽然连想也看不出这根香蕉有什么特点。

　　公司由旧仓库改造而成，同时具有现代时尚感。这种风格也叫LOFT，最开始是诞生于纽约SOHO区，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成为一种席卷全球的艺术时尚。

　　一楼的大厅主要是接待客人用的，中间摆放着茶桌和数个形状不一设计迥异的小沙发，靠墙是一个大型书架，上面摆放了各种类型的书籍，有《摇滚的前世今生》、《披头士》等有关摇滚乐的，也有《乔布斯传》、《浪潮之巅》等有关科技行业的，也有《冰与火之歌》、《魔戒》等小说。

　　此刻并没有人在。连想直接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而去。各种乐器的声音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在。

　　所有人都停止了弹奏。

　　所有人都看向他。

　　音乐消失，空气中满是看得见的沉默的颗粒。

　　“所以，你是来告别的吗？“贝斯手方昊率先打破沉默。

　　“我。。。。。。“

　　“有什么话就直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没必要玩背后那一套。“方昊的言语中满是火药味儿，其他人虽然觉得有些过了，但心里也都憋着一股火，一时也不打算劝说。

　　“想，你真的要去金牌唱片么。“最后，还是脾气最为温和的鼓手朱新博出来缓和气氛。

　　“我还没想好。“连想终于开口道。

　　“什么意思，你还没答应去金牌吗？“

　　“意思就是我还没接受对方的邀请。“连想走向靠近落地窗的沙发坐下，”我知道你们现在很生气，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没告诉你们也是因为我还在考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爆出新闻。“

　　“你们什么时候谈的。“之前没说话的吉他手李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一周前。“

　　一周前他们在为乐队成立十周年庆祝。一时间，四位相识多年的知己内心无不怅然。一想到当时大家在为相识十周年又哭又笑的时候，其中一人却想着离开，大家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其实，我们能一起走这么久已经是难得了，没有几个乐队能在一起一辈子，披头士、皇后不都解散了么，或许我们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李健最后感慨道。

　　空气中再次被沉默的颗粒填满。令人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突然一声猫叫传来。连想将目光转向窗外，一只波斯猫跳上了隔壁咖啡馆屋顶，在晃悠了一圈后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伸腿，开始了打盹。阳光洒在它的身上，连想似乎能看到风吹动它身上的柔软的毛发。

　　“KAO“

　　方昊骂了一句，放下贝斯，直接走人了。不多久，楼下传来一声摔门的巨响。波斯猫也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跃而起，跳着回到了一楼咖啡厅。

　　连想回想起乐队刚成立的时候。

　　十年前的一天放学，当连想走在路上时，迎面走来三个学生，看起来并非善类。

　　“喂，听说你喜欢摇滚乐，而且唱得还不错，我们缺一个主唱，有没有兴趣加入。“开口的是方昊，两手插在口袋中，歪着头，一副拽拽地模样。

　　“没兴趣。“连想冷漠地回复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时候的连想是个很孤僻的人，每天独来独往，唯一的朋友便是音乐，虽然他喜欢很多乐队的音乐，但并没有组乐队的想法。

　　让连想没想到的是，这几个人契而不舍，每天都会在他放学的时候堵住他。他也搞不懂，自己已经这么低调了，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在校庆上的演唱在学校内造成了轰动。方昊也是因为这样才了解到他。

　　“想让我加入你们，也得看你们的水平够不够格。“一天，连想终于松了口，但也给了他们一个挑衅。

　　“我觉得我们越来越合拍了。“方昊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出，不过这种性格反而很对他的胃口，谁都喜欢有实力有自信的人，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一个人加入。

　　在看了他们的演奏后，连想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位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于是终于答应加入团队。之后的十年，4个人几乎天天在一起，除了演出就是训练。连想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只想做好音乐，所以这十年他从来没曾想过是否离开这个团队，直到别人给了他选择。这一次，他无法像十年前那样，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

　　“走吧，去喝酒。“连想从回忆中抽离，发现李健在和他说话，而朱新博已经不知所踪。

　　798艺术区有很多酒吧，连想和李健选择了他们常去的海盗电台。之所以选择这家酒吧，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个名字深受大家的喜爱。

　　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因为BBC和英国主流媒体对摇滚乐态度不友好，基本上只播流行音乐，留给摇滚的时间很少，于是一群爱好摇滚的年轻DJ将一艘游艇开在了英国政府无法管制的北海中部，并以游艇为根据地开启了“海盗电台”，夜以继日地播放摇滚乐。

　　一时间，这个非法运营的海盗电台成为摇滚乐爱好者的圣地，并感染了越来越多的人爱上摇滚乐，高峰期的时候有2500万人——超过英国总人口的一半都在听这个电台的音乐。

　　此时还是傍晚时分，并非酒吧营业高峰期，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他们走向吧台，向店主打了声招呼。

　　“哈喽，杰森。“

　　“一杯伏特加，一杯朗姆？“两人是常客，所以杰森直接说了两人常喝的酒。连想和李建同时点了点头。

　　不多时，两杯酒摆在了两人面前，伏特加摆在了李建前面，朗姆摆在了连想前面。朗姆酒也是这家酒吧最受欢迎的酒，大概是因为它的别称叫海盗之酒，因为过去横行在加勒比海地区的海盗都喜欢喝朗姆酒。在《加勒比海盗》中杰克船长经常喝的就是朗姆酒。 《加勒比海盗》也是连想最喜欢的电影之一。

　　“今天的新闻是真的吗？“杰森以前也是一名摇滚乐手，负责弹贝斯，几年前退圈专心经营起酒吧。酒吧的主要客户都是喜欢摇滚乐的，彼此基本上也都熟悉。对于这位歌手今天的新闻杰森也了解过，而且已经在圈内讨论了一番。而再看对方这神态，不像是为此而开心，于是便好奇了起来。

　　“你只要知道，在哪儿我也是搞摇滚乐的。“连想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唉，摇滚乐不好搞啊！喜欢摇滚乐的人越来越少，在大众的眼中，摇滚乐里只有愤怒，玩摇滚的人只有叛逆，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摇滚乐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你总是觉得它快挺不下去了。“

　　“哈哈，摇滚之王大卫·鲍依。“

　　连想微笑了下。大卫·鲍依的这句话成为摇滚圈的圭臬。

　　“不过，其实我们喜欢摇滚只是因为我们敢于表达。现在的人越来越不敢表达了，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杰森说。

　　不表达，或许只是因为没有人听，连想想。

　　清脆的吉他声响起。

　　在吧台的另一边，三个乐手在调试乐器。和半个世纪以前一样，海盗电台酒吧也是摇滚乐爱好者的乐土。在这里，每天都有乐队来演奏，尤其是那些还未正式出道的乐队更是将这里当作自己的舞台。今天表演的乐队，乐手们都很年轻，还穿着校服。看着他们，连想就像看到十年前的自己。

　　天色渐暗，酒吧里人越来越多。随着现场乐队的演奏，所有人的身体开始左右摇摆，他们上下疯狂地跳着，双手紧紧地压着体侧，脑袋上下来回地摆动。这里华丽，时髦，吵闹，烟雾弥漫，充满年轻人的气息，有隐秘气氛，而且还很摇滚。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的演出吗？“李健看着台上的乐队开口道。

　　连想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一个以摇滚乐为主题的小型演唱会，共10组摇滚乐队参加，当时都是年轻的乐队，但也诞生了好几个后面影响力很大的乐队，除了太平间，还有放肆乐队和白日梦乐队。

　　当站上舞台时，连想看着台下的人群跟随自己的音乐而疯狂，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所有情绪找到了出口，并传递到了观众的身上。也是在那一刻，他真正爱上摇滚。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开心。那时候你给我们的感觉是冰冷，让人不敢靠近，或者不自觉地远离，但是那次演出，你大笑着拥抱了我们，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你终于把我们当作了朋友。“

　　连想想说，自己从加入乐队的那一刻就把他们当朋友，而且是唯一的朋友，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继续默默地听着。

　　李健继续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有创作上的分歧，也有感情上的破碎。他们有过争执，但更多的是分享与相互支撑。

　　“我去下洗手间。“过了段时间后，连想开口道，并朝洗手间走去。

　　“你好。“

　　当连想走出洗手间时，被一个女人挡住了去路，看她的装扮，他认定她并不属于这里。那么，她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有事？“

　　“我是《娱乐头条》的记者，想采访下关于你加入金牌唱片的事。“

　　记者是连想最不想见到的人群之一，尤其是娱乐记者，所以一听到对方是娱乐记者，他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今天那篇文章是你写的？“连想问。

　　“是的。“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个。。。。。。我们有保护线人的义务和责任。“

　　好一个保护线人的义务和责任。

　　“我没什么好说的。“连想绕开她直接走掉。

　　“或者我们可以聊聊你的妈妈。“

　　连想的身体颤抖了下，停下了准备迈出的脚步。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妈妈。“

　　“线人。“

　　线人。又是该死的线人。

　　“哼，不过是专门窥探别人隐私的人，还真当自己是记者了。“

　　“你。。。。。。“

　　“我的个人生活不是让你拿来做新闻的。这个世界有那么多需要报道的新闻，你如果真当自己是个记者，应该去报道那些有价值的新闻。“说完连想便走人了，不过他还是看到了女人脸上的红晕和眼中的愤怒。

　　连想并没有回到吧台，而是来到酒吧外。浓郁的黑色中远远近近点缀着五光十色，照在石板路上，像是泼了一层油墨，泛着冷冷的光晕。

　　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那个人，拨出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