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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十一章 神格 ...

  •   卷七:五阴冥主
      第十一章神格

      冥界,北阴酆都。
      王城城郊,葬生川底。

      冰冷的河水,柔软的双唇传递着最后生存的希望。
      在气息消耗殆尽的刹那,殷逸川终于看见了蔚执风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满足的微笑。

      用尽剩余的全部力气,将那人推离自己,推往水面。
      然后,任凭身体在冰冷彻骨的水中缓缓下沉,殷逸川看着那一抹渐渐模糊的青衣身影,内心只感觉无比庆幸。
      幸好,还来得及,救了你。

      只是……还是想要更多。
      人啊,总是永远无法满足。
      想要再看你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只是一眼也好……
      殷逸川竭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浑浊的河水渐渐模糊视线,越来越看不清,那一抹青衣身影。

      葬生川。
      意识混沌之际,殷逸川无声地念着这条河的名字,一时间竟觉得十分的讽刺。
      葬生……川……
      原来,母亲为自己取这名字的时候已命中注定。
      此处,便是他的葬生之所。

      “这一次,我不推开你,你也别想再推开我。”
      “好啊,无论三清天还是无量狱,你我永不分离。”
      曾经温暖的誓言犹在耳畔,然而现实却不容他们恣意妄为。

      原谅我,这一次,还是推开了你。
      别了,蔚执风。
      别了……
      别……

      突然,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掌稳稳拖住他的腰,殷逸川在意识混沌之时却仍旧能够清楚辨认那熟悉的触感。
      错愕之感冲上后脑,让已然头脑昏沉的殷逸川瞬间清醒。猛地睁开眼,只见那双温柔的眉眼此刻近在咫尺,熟悉却又陌生。
      眼前之人,是蔚执风,却又不像蔚执风。
      此刻的蔚执风瞳孔中竟散发出妖异的青色光芒,一双青色的眸子在幽暗的水下分外耀目,有如深海中璀璨的夜明珠。

      下一瞬,还未及殷逸川思考清楚,只感觉浑身上下的冰冷彻骨正在渐渐抽离。
      紧接着,肉眼可见地,自己身上的水滴如旋风一般一颗颗飞离自己的身体,他与蔚执风的身畔竟在葬生川万丈之下形成一方干燥无水的空间。

      “蔚执风……”
      殷逸川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葬生川下有数万年的上古冥阵,在这里饶是大罗神仙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蔚执风是如何做到施展如此高超法力的?

      再一瞬,不等蔚执风作答,只见身畔的河水竟纷纷升入空中,仿若大地与天空倒转了一般,如同瀑布倒挂,伴随着河水的轰鸣巨响,从河床尽数抽离。
      殷逸川愣愣地环视四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
      蔚执风,把葬生川的河水,抽干了。

      没有水的葬生川成了一条深万余丈的深渊,干涸的河床上堆砌着累累白骨,殷逸川能清楚看到锁魂牢的漆黑洞穴入口,此刻看起来诡异万分。
      抬起头,只见原本应流淌在葬生川中的河水此时正漂浮在高空之中。如一片巨大的水幕漂浮在那里,连烛龙之眼的光芒都被遮蔽,整个酆都王城被笼罩在水光映照之下。

      蔚执风怀抱着殷逸川,飞身离开河底,来到岸边。
      而此时正在河岸上鏖战的双方似乎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就连那本应无知无觉的冥尸,都愣在原地。
      刚爬上岸的秦方泽似乎方才缓过神来,亦呆呆看向头顶的水幕,眼神恍惚似乎仍在梦中。
      蔚执风抱着殷逸川轻轻落在岸上,周遭的兵将皆瞬间如鸟兽般退散,如同凡人见到鬼魅一般。

      无法用语言描述此时此刻的诡异景象,但直觉让殷逸川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蔚执风……你……做了什么?”
      “他在燃烧自己的神格。”屠渊淡淡的一句话在寂静的葬生川畔显得格外清晰。
      殷逸川下意识地看向屠渊,这几个字他不明意味,但屠渊的神情让他的心骤然下沉。

      “我真没想到啊,师弟。”屠渊看着蔚执风,眼里的神色复杂,有惊愕,有怀疑,有不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他盯着蔚执风,似乎已然不敢认识眼前之人:“你竟然会为了情爱不要命。”
      “什么意思?”殷逸川更慌了:“什么燃烧神格?!什么不要命?!!!”
      “燃烧神格,乃上古秘术,可瞬间催动神格爆发超出道行百倍的能量,却因代价巨大,故而很少应用。”屠渊神色淡然地解释道:“这一过程痛苦万分,钻心剜骨不过如此,可以说是生不如死。而且听说,只使用一次就会……折寿千年。”

      听完屠渊的话,殷逸川只觉得刚刚被法力烘干温暖的身体,此时如瞬间遁入冰窖之中。他一把抓住身畔人的衣领,怒吼道:“蔚执风!你都干了什么!”
      蔚执风竟露出一个笑,那个笑容在他青色的异瞳映衬之下,显得如梦似幻:“你说过,漫漫神生,度一人就够了。”

      “蔚执风……”
      未及殷逸川反驳,只见蔚执风眼中的青色光芒骤然黯淡。紧接着,苍白的唇间一口鲜血从喷涌而出。
      “蔚执风!!!”
      伴随着殷逸川的惊呼,漂浮于空中的水幕骤然落下,宛如惊天洪水倾泻而下,整个酆都王城都陷入了一场瓢泼暴雨之中。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似乎瞬间浇醒了葬生川畔的阴兵和冥尸,双方再次陷入杀戮与鏖战。
      殷逸川扶住蔚执风的双肩,在瓢泼大雨中担忧地看着他。蔚执风转头看向他,嘴角仍有鲜血渗出,却在下一瞬被雨水冲刷干净。他仍是笑着的,手覆在殷逸川的手上,安抚地摩挲着。

      “我没事……”
      话音未落,蔚执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之色,一个闪身挥舞起度尘锋芒。
      殷逸川只听一声近在耳畔的脆响,下意识地转身后退,瞬间眼前一记漆黑的玄铁重剑险些刺入自己的眉心,此时被度尘的青色光芒阻挡在外。
      蔚执风迅速闪到殷逸川身前,用度尘格挡俎上的进攻。

      “你竟然为了他人自毁神格?!”暴雨中屠渊步步紧逼,势头凶猛,眼中尽是冷然:“为兄千年来就教导出你这么个废物吗?!!”
      蔚执风此时因自毁神格而身体虚弱,根本无法承受屠渊的进攻,被逼得步步后退,只能堪堪防守。殷逸川举起萍生上前,助其一臂之力。
      而屠渊看起来已经杀红了眼,余光瞥见殷逸川从自己的侧面攻来,一手执剑与蔚执风厮杀,另一手游刃有余地空出,对着殷逸川隔空就是一掌。

      “殷逸川!”蔚执风惊呼,一个不留神被俎上砍中手臂,鲜血横流。
      而殷逸川被震得整个人飞起数丈之远,重重跌落在泥水之中。
      剧痛缠绕周身,殷逸川正欲站起来,只见一只庞然巨兽从自己身上跨过,惊得他一时间忘了动作。

      那是传说中的中阴云隐图腾神兽诸怀,乍看起来像是一头体积庞大的野牛,棕黑色的身子满是浓密尖利如钢针的鬃毛,黑色的巨大铁蹄将阴兵踏成肉泥,头顶张扬尖锐的四只犄角瞬间将冥尸的胸腹捅穿,一双如人一般的眼睛在神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只见它此时正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将蜂拥而上的冥尸一个个撕咬成碎片。
      同时就在不远处,西阴云隐图腾神兽鬿雀亦早已加入战局,它在暴雨中翱翔着,墨蓝色的双翅扑动一下就会引起风暴,老虎一般的利爪抓起地上的冥尸飞入高空再抛下,摔碎成尸块。尖锐而修长的喙张开,血色的长舌露出,卷起冥尸囫囵吞入腹中。

      而此时,那鬿雀似乎注意到了跌落在泥水之中的殷逸川,一声尖利的鸣叫声中,它俯身冲向殷逸川。
      殷逸川忍着剧痛站起身,举起萍生。蔚执风见状,试图从与屠渊的缠斗中脱身,却因此被伤得更重。
      眼见着鬿雀就要袭来,几个身影突然闪到殷逸川跟前。闻灵竹、苍绯、扁舟子与摇光赶到,与秦方泽一道,举起各自兵器,在暴雨中与神兽鬿雀奋战起来。

      此时此刻的葬生川畔,人、鬼、妖、神、兽激战在一起,暴雨倾注下,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于这混乱之中,殷逸川透过雨幕清楚地看到,魁广此时正站在高处,眼神冷然地俯视这片血染的大地。
      魁广,他的父亲,这一切恶果的始作俑者。
      提起萍生,殷逸川径直魁广飞身而去,不管汹涌而上的冥尸,不顾四处乱飞的符咒,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杀了魁广,结束这一切。

      却在此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在殷逸川身后炸响:
      “方泽哥哥!!!”

      殷逸川下意识转过头,只见一具冥尸持刀砍向秦方泽毫无防备的后心。殷逸川赶紧调转方向,试图去救人,却已经来不及。
      眼见着锋利的刀刃就要劈向秦方泽,一个雪白的突然身影扑了过去,一瞬间鲜血飞溅而起。
      待殷逸川看仔细,只见闻灵竹那双宽大的翅膀正将秦方泽整个人护在翼下,而那刀刃已将一边的翅膀生生砍断。

      “灵竹!”秦方泽惊愕地看着以性命保护自己的女孩,想要站起身,却被闻灵竹用力压在自己的身下。
      一瞬间,更多的刀枪剑戟蜂拥而至,刺入闻灵竹那娇小的身躯。一口鲜血从红润的小嘴中吐出,喷溅在秦方泽的侧脸上。

      “灵竹!!!”秦方泽立时红了眼,怒吼出声,一个翻身将闻灵竹护在怀中,无垢一剑扫过去,将那群冥尸拦腰齐齐斩断。
      然而,此时再多的杀戮也救不回,那个爱笑的姑娘。
      冥尸再次奋勇而上,朝两人扑上来,殷逸川迅速飞身上前,为两人在混战中厮杀出一方僻静的空间。

      “灵竹……”秦方泽抱着闻灵竹,她不停地口吐鲜血,浑身颤抖,气若游丝。秦方泽将手贴在她的后心处,将自己的内息传给她,却被闻灵竹伸手制止。
      “方泽哥哥……别……费……力气了……”闻灵竹嘴角鲜血溢出,她却仍是笑着的:“没……没有用的……”
      “你胡说什么!”秦方泽拍开闻灵竹的手,努力为她传着内息,嘴上分明说着笃定的话,声音却是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我能救你的!你不要动,你不要说话,你听我的,我一定可以救活你的!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

      “方泽……哥哥……对不起……”看着眼前心急如焚的秦方泽,闻灵竹的眼角泪滴滑落。
      “这会儿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脑子坏掉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让我救你!”秦方泽吼着,然而却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的体温在一点点下降,传递过去的内息仿若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方泽哥哥……求求你……让我说完……否则……否则就没有机会了……”见秦方泽没再开口阻拦,闻灵竹继续断断续续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其实是……我是番冢的探子。”
      听到闻灵竹的话,秦方泽没有回应,只低头专心救治着。

      “当初在……月沉江畔……我是故意……搭上你们的……因为……因为我知道……度尘君的身份……我知道他来到冥界……一定会改变五阴……五阴之乱的战局……”闻灵竹气若游丝,秦方泽传给他的内息仿若石沉大海。
      说着说着,闻灵竹的大眼睛中“扑簌簌”地落下泪珠来:“是我一直……递消息给、给番冢……是我告诉他们……孟极是如何出世的……是我绘制了酆都王城的……地形图给他们……建议他们翻越罗酆山进攻……都是因为我……才会今日的战局……所以方泽哥哥……对、对不起……当初我拦着你……不想让你来酆都……就是因为我知道、我知道北伐之军就要攻城了……我怕你受伤……所以、所以我才……”
      “我知道。”秦方泽突然开口,打断了闻灵竹的哭诉。

      “什、什么?”闻灵竹一怔。
      “我都知道。”秦方泽的神色平静,带着鲜有的平静与淡然:“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传传了怎样的消息,但你我相处这段时间,你探子的身份我是猜到的。我也猜到了你阻止我来酆都的原因,定是因为这里有危险。”
      “那你……为什么还……”闻灵竹愈加疑惑。
      “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必须要来。”秦方泽抬起头,看向在一旁为他与闻灵竹挡住冥尸疯狂进攻的殷逸川,柔声道:“因为逸川要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涉险。”

      看着秦方泽的眼神,闻灵竹只感觉周身冰冷,分明此时此刻正躺在心仪之人的怀中,那人的温柔却从来不是给自己的:“所以到头来……方泽哥哥最在乎的……还是殷公子。”
      “是的。”秦方泽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逸川,从头到尾都只是逸川。闻灵竹,我从来没有对你动过心。你对我的一切痴情都只是错付了,我曾答应等一切结束后与你一起回凡界,那些话都只是唬你的。”
      “闻灵竹,你听清楚。”感受着怀中人的气息愈加微弱,秦方泽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死死咬着牙根儿逼迫自己说出无情的话:“我秦方泽,从未爱过你,从未。”

      “从、未……”闻灵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周身愈加冰冷,比那葬生川的水还要冷。
      “所以闻灵竹,你死后转世也千万不要来找我,且过了那五道六桥、蹚了那忘川水,把我彻彻底底忘了吧。你要的,我给不了。下辈子,你我也不要见面了。”秦方泽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许多,声音却还是无法控制地颤抖。

      殷逸川在一旁奋力抵挡着冥尸的疯狂进攻,隐约听到秦方泽的话,霎时心痛得要碎掉。他太了解秦方泽了,那个从小梦想着仗剑行天下的少年郎,怎会说出这般无情之言重伤他人?
      殷逸川知道,此时秦方泽只是在说一个谎,一个拙劣的谎,他是为了让闻灵竹对自己死心。
      闻灵竹非冥界中人,她是妖,死后是要入冥的。秦方泽是怕她在鬼门关口坐上那条渡忘川的小舟再来找自己。他怕她停在这一世痛苦的爱恋里,为自己不得已的番冢密探身份而自责内疚。
      秦方泽在用一时的痛彻心扉,换闻灵竹一整个来世的平安喜乐。
      那一句“从未”,正是证明了他爱她。

      闻灵竹缓缓闭上满含痛苦的双眼,嘴角挂起一个苦涩的微笑,紧握住秦方泽衣领的手缓缓垂下,再也没有了呼吸。
      看到这一幕,上一瞬还面无表情的秦方泽只感觉口腔中隐隐传来“咔”一声脆响——他把自己的一颗牙齿生生咬碎了,血腥味儿弥漫口腔。他缓缓低下头,伏在那具渐渐冰冷的尸身上,嚎啕大哭。

      闻灵竹死了。
      再也没有人会跟在他身后,笑着、叫着、闹腾着喊着他“方泽哥哥”了。
      那只总是招他厌烦的雪鸮精终于永远地离开了,断了她雪白的翅膀,亦断了,她和秦方泽这段本就不该开始的孽缘。

      本该高兴的不是吗?
      本该轻松的不是吗?
      本该庆幸的不是吗?
      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
      泪水……
      却停不下来……

      看着痛哭流涕的秦方泽,殷逸川还未来得及悲痛,又听到苍绯的一声尖叫:
      “星君!!!”
      殷逸川慌忙转过身,只见摇光星君胸口插着漆黑的重剑俎上,缓缓倒下。

      “你最惦念的孟萍也是死于此剑之下,摇光,你现在可以安息了。”屠渊笑着边说边拔出俎上,任由鲜血喷溅而出。
      “星君!!!”
      眼见着摇光身后便是湍急的葬生川,殷逸川狂奔而去,却只来得及指尖擦过对方的衣角,眼睁睁看着摇光整个人堕入葬生川中。

      在沉入河水中的一瞬,摇光的眼睛看向夜空的星火,嘴角在喃喃念着那个他魂牵梦绕万年、却也自责痛悔万年的名字:
      “萍儿……”

      殷逸川不知自己是否是出现了幻觉,在那短短的一瞬,他竟在摇光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摇光仿若回到了数万年前的昆仑仙境,那些他和孟萍曾经相爱相守的日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
      只如初见……

      闻灵竹和摇光的相继离去,让殷逸川的神志彻底陷入了混乱。
      他呆愣在原地,看着抱着闻灵竹尸身的痛哭不止的秦方泽,看着浑身是伤浴血奋战的苍绯,看着吞噬摇光湍急的葬生川,看着体力不支勉强挥剑的扁舟子,看着一席青衣被血色浸染的蔚执风,看着一刻不停疯狂进攻的冥尸,看着将酆都阴兵一个个撕碎、踩成肉泥、吞吃入腹的鬿雀与诸怀……
      此乃真正的二十四狱。

      他透过飞舞的刀枪剑戟看到站在高处的魁广,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他有他给自己的一道冥魂,他是他的最后一味药,他将成为他在此处继续兴风作浪千千万万年的最后一道砝码,他是他延续这惨绝人寰的二十四狱的唯一一把钥匙……
      但是如果……
      如果他这一味药……不在了呢?

      想到此处,殷逸川突然笑了。
      是啊,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案,他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呢?
      他为什么不在蔚执风自毁神格折寿千年之前就想到呢?他为什么不在闻灵竹和瑶光星君惨死沙场之前就想到呢?他自以为是的心机谋算为什么连如此简单的答案都想不到呢?
      人啊,还是有着自保的本能啊。

      此时此刻,殷逸川混乱的大脑终于厘清了一切,他感到无比的清醒。
      原来他才是那个原罪,是他害死了母亲,是他害死了孟婆,是他害死了闻灵竹,是他害死了摇光星君,是他害死了酆都刑场之上的数千条人命,是他害死了这许许多多仍在战斗中的兵将,是他害得蔚执风折寿千年……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如今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苟延残喘。

      答案太简单了不是吗?只要他这一味药不在了,魁广便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这一切杀戮皆可停止。
      他殷逸川活着,便是罪。
      若十七年前那产鬼绞杀的不是母亲而是他,该有多好。若能回到从前,他只愿回到母亲腹中,死死掐住自己的咽喉,结束自己这根本就不该开始的生命。

      想通的一瞬间,殷逸川突然想仰天大笑。他可牺牲自己一人性命挽救天下苍生,原来卑微如他,也可有如此改天换地的大功用,这怕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是时候了,到了最后的最后。

      殷逸川缓缓举起萍生,却还是有了片刻犹豫。
      只是这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有一丝不舍。
      这最后的最后,他还自私地念着那个人,他还没来得及与他厮守终生。

      殷逸川转头看过去,正在与屠渊奋战对抗的蔚执风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回望着他。
      真好。
      殷逸川露出一个笑,他看向他了。
      就这一眼,也足够了。

      看到殷逸川的笑,蔚执风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冷意。本能地,他看懂了那个笑。
      一掌击向屠渊,蔚执风飞身前来,却见殷逸川已举起了萍生,朝向自己的胸口,向那一道将自己在自己体内盛放了十七年的冥魂,径直刺去。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令时间静止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殷逸川。蔚执风、魁广、屠渊、苍绯、秦方泽、扁舟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殷逸川身上,所有人都向他冲过来,所有人都大喊着“不要”。

      然而此时的殷逸川眼中,只有那青衣神君。
      他恍惚回到寒川后山,初见的那一刻,彼时的他,从结界中浮现而出,仿若天神亲临人间,周身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就这么回忆着,殷逸川眼中的笑意愈加温柔。
      在这最后的最后,苍天啊,请允许我,再多看他一眼。
      只一眼,就够。

      然而,苍天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就在剑锋离自己的胸口只余半寸距离时,蔚执风狂奔的步伐骤然停下。
      殷逸川一愣,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莫名地自心口升腾而起,仿佛有人生生剜走了他的心脏。未及他的神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生理上的疼痛先一步袭来。

      殷逸川看见屠渊出现在了蔚执风的身后,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缓缓从蔚执风身后举起了自己血淋淋的左手。
      此时屠渊的手中攥着一团青色的光芒,耀目如烛龙之眼,清冷如皎洁银河,又灵动如冥界星火。

      殷逸川的手下意识地松开,萍生骤然掉落在地。
      蔚执风的面庞凝固在惊愕的一瞬,后知后觉地缓缓跪在地上。转过头,露出背后碗口大的血窟窿,呆愣地看着屠渊手上那一抹青色光芒顷刻间暗淡消散。
      苍绯、扁舟子与秦方泽全部惊愣在当场。
      唯有魁广,开始疯狂地大笑。

      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念头在殷逸川的脑中闪过,他知道了。
      他分明不该知道的,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从没有人告诉过他屠渊的手中是什么,但他就是知道了。
      似乎苍天告诉他,神智告诉他,过去未来皆告诉他,此情此景意味着什么——
      屠渊挖走了……蔚执风的神格。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抱歉又停更这么久,前阵子忙着写剧本,进展得不太顺利的说,也没太有心思更小说,这一章我也写了好久,多人陆续领盒饭,写得我好煎熬……希望还有孩子们在吧,不期待都等着我这没谱的更文,但是保证绝对不会坑哒~~~
    不造大家有木有被这一章虐到,这就是最虐的part了,应该……吧……
    期待更多评论收藏安利么么哒~~感谢在2020-10-25 23:55:36~2021-01-20 13:0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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