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4、第二十三章 三岔口 ...

  •   卷六:归去来
      第二十三章 三岔口

      冥界,北阴酆都。
      酆都王城,纣绝宫。

      “我听说……那神兽孟极,是对琴师认了主?”魁广轻声道。
      烛溪闻声转过头,神色看起来依旧淡淡的,对魁广恭敬道:“是。”
      “有趣,着实有趣。”魁广的目光在烛溪身上上下逡巡着,缓缓露出一个笑:“那看来琴师当是有大智慧、大气魄之人。”

      “陛下言重了。溪哪里有什么智慧与气魄?不过南阴君上身畔一琴师尔。”烛溪依旧低垂着眉眼:“孟极对溪认主,其实是对南阴君上认主。”
      “哦,是吗?”魁广没再说什么,但是那个笑容在他那张容貌尽毁的脸上,看起来似有无穷的意味。
      “若陛下无事吩咐,臣告退。”烛溪迈着小碎步,弓着腰后退,缓缓离开纣绝宫。

      看着苍绯和烛溪的背影消失在宫殿门口,魁广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苍琼,魁宇,魁颂……这魁昂一家人,倒是交了不少朋友。”魁广转头看向身旁始终沉默的殷逸川:“刚才苍绯和烛溪说的那些话,你应该明白其中深意思吧?”

      殷逸川点点头:“他们的意思,是您若不恩准鬼后母子回东阴,便是与浮壁为敌。而如今浮壁已有神兽孟极出世,在五阴之中的地位已今非昔比。而酆都刚刚经历一场鬼帝更迭之战,正处于疲惫喘息之时。此时与浮壁相比,处于弱势,浮壁大军又至鬼门关,酆都门户大开。两军若此时开战,酆都未必有胜算。”

      “我儿聪颖,果然看出来了。所以你也知道,苍绯是在用浮壁威胁我。我这登基大典还没办,已经有人开始质疑我这帝位坐不坐得稳了。”魁广露出一记冷笑,反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求我放了魁颂吗?”
      “魁颂与苍琼母子不同。”殷逸川立刻道:“魁昂与廉氏倒台后,他就无任何世家力量可依靠,不会成为皇权的威胁。”

      “可他说到底是魁昂的儿子,名正言顺的儿子。”魁广眯起双眼:“逸川,你读过那么多兵书策论,难道‘放虎归山’这四个字还不理解吗?”
      “所以您就把那些还未成年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一并关入死牢之中,对吗?即便他们现在完全懵懂无知,但只要是魁昂的血脉,日后便是可成为归山之虎的祸患,对吗?”殷逸川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魁广却只是淡淡一笑:“斩草须除根,你该懂的。”

      “但我同时也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殷逸川道:“当初魁昂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不惜牺牲小儿性命,幻想以阴血滋养冥魂,最后反而被您和屠渊利用,筑成一座压倒自己的大山。历史都在重复上演,难道您也想重演魁昂昨日的悲剧吗?”

      这一句话落,魁广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殷逸川。
      殷逸川下意识地低下头,方才有些情急,有些话没有来得及收住口,有些逾矩了。
      “这件事情今天就先说到这里。”魁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让为父好好想想,我们稍后再议。”
      殷逸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再过三天就是登基大典了,朝臣都已经开始准备,宫里也开始布置了,你也要开始准备起来,相关的议程也要熟悉。”魁广的口吻又恢复了之前那个亲和的父亲,笑着拍拍殷逸川的肩膀:“我的登基大典也是你的太子册封大典,从此以后做事可要万分小心,北阴太子是无与伦比的荣耀,同时也是无与伦比的重担。”
      “如果……”殷逸川咬咬牙,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如果我不想做这个太子呢?”
      “什么?”魁广一愣,笑容僵在脸上。

      “如果我想放弃这个太子之位,去找母亲,和她平平淡淡地只在冥界过平凡生活。”殷逸川试探着开口:“您会答应吗?”
      “逸川,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拒绝的是什么?”魁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北阴太子,将来五阴冥界的王,三界至高权力的顶峰之一。”

      “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不敢领受。这个位子太高了,我没有勇气站在那样的无人之巅。”不由自主的脑中闪现那青衣神君的身影,殷逸川神色不禁多了一丝哀伤:“我曾见过有人站在那里,那样的万人敬仰,伴随着的是恐惧与孤寂。与其那样,我宁愿平平淡淡了此残生。
      “我的儿。”魁广叹口气:“你是这段时间被权谋斗争吓怕了。”

      “是啊,我自然是怕了。”殷逸川轻笑一声:“我曾被带到断头台上,那刀锋离我的脖子不过方寸的距离。如果不是蔚执风,根本就没有现在的我。生死一瞬间,那个时候我全都明白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是。只有活着,才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可如果所谓活着,只是躲躲藏藏地苟且偷生,你还愿只是活着吗?”魁广道:“逸川,为父曾遭受的生死一瞬间可比你要多得多。无量狱中十七年,那样的煎熬,你都想象不到。在那里我才知道,我曾经以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只要没有真正攥在手心里,就都不是我的。而只有当拥有了一切,你才能够真正好好地活下去。”

      魁广抬起手,指着大殿中央的那把龙椅:“为父当年对魁昂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兄长。他娶东阴长公主为妻,我还是支持的。可我们对人善,别人就会对我们也善吗?逸川,你在枯桑镇那十七年,还没有学会吗?人善被人欺。”
      说到这里,魁广的神色稍微缓和一些:“我知道最近经历的一切给你很大打击,但是你要相信为父。这个位子,你做得,你也一定能够做好。况且,你舍得让为父百年之后,大权旁落他人之手?舍得让这刚刚平静下来的五阴,再次遭受动荡与不安吗?”
      “我……”这问题,殷逸川无法回答。

      “逸川,北阴太子这个身份,自从你出生时起便是你的。这不仅是无上的荣耀,更加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不是你想甩就甩得掉的。这是你身为魁氏族人,要尽的责任。”魁广正色道。

      听着这许多话,殷逸川只觉得似乎有座山压在自己两肩,让他无法呼吸。
      他原本只是来冥界寻找母亲的,原本只为一份简简单单朴朴素素的亲情而已。却不曾想,竟一步跨到了权力的顶峰,将别人做梦都求不来的渴望,唾手可得。
      他人的毕生所求,在自己这里却是避之唯恐不及。
      这世界,何其荒唐。

      “对了。”魁广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剑来,递给殷逸川:“这把剑是你的吧?”
      “萍生!”看到那熠熠生辉的流光溢彩,殷逸川不禁喜上眉梢,接过来在手中缓缓摩挲。
      “从薄照那里收来的,未迟君说是你的。”魁广道:“这是把好剑,很有灵性。你且好好收着,待日后为父好好教你剑道,莫要可惜了这把好剑。”

      从纣绝宫离开后,殷逸川一路思索着:
      如何救魁颂出死牢?
      如何救苍琼母子回鬼门关?
      如何能拒绝这重如泰山的太子之位?
      然而,平日里总是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他,此时却发现,自己竟如此的无可奈何。

      回到明晨宫,刚进宫门,看到一众人都在等他:
      秦方泽、苍绯、烛溪,还有始终立于门外的蔚执风。

      “你们……怎么都来了?”殷逸川问道。
      “有办法吗?”苍绯急切问道。
      听到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殷逸川却已经了然,他们想问的是苍琼和魁宇的事,他们希望他能以儿子的身份说服魁广。

      “抱歉。”殷逸川无力的摇摇头:“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但我会努力。”
      “殷公子应当知道。”烛溪轻声道:“如若陛下拒绝,浮壁与酆都怕是要兵戈相向了。”
      “我知道。”殷逸川道:“所以我一直在劝他,只是需要时间。”

      “三天之后就是登基大典。”烛溪道:“殷公子,我只能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这三天之内你无法说服你的父亲,那恐怕……溪不得已,要让公子为难了。”
      时移世易,曾经的同袍,如今也可倒戈相向。
      局势如此,不是任何人的过错。

      “我明白,琴师不必为难,我一定会尽全力将事情促成。”殷逸川道。
      “那就仰仗公子了,溪告退。”烛溪作揖告退。

      烛溪离开后,苍绯看着殷逸川,眉头紧锁:“殷公子,对不起。”
      “苍姑娘不必抱歉。”殷逸川笑笑:“这件事怎么也怪不到你。”
      “也不过是短短数十天,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好像翻天覆地变了样?”苍绯声音满是无力感:“我真的好怀念在鬼门关外与你们初见的样子。那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无限烦恼。然而与现在一比,当时真的是单纯得过分了。”
      “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殷逸川喃喃道。

      “殷公子,我只求一件事。”苍绯道:“如果真的到了鬼门关与酆都浮壁不得已要开战的那一天,你我沙场相见,可否还是朋友?”
      殷逸川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苍姑娘,你我永远都是朋友。”
      “谢谢你。”苍绯笑着离开。

      看着苍绯的背影,秦方泽走到殷逸川身侧,担忧地问:“真的会到最坏的那一步吗?”
      “我不知道。”殷逸川实话道:“自从宗灵宫地面裂开的那一晚,整个世界对于我来说都变得陌生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敢猜想,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是夜,明晨宫。
      殷逸川才睡着一个时辰,他睡得很浅,梦中隐约听到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睁开双眼,抓过枕边的萍生,从床上翻将下来,走快步走到房门口。

      下一瞬,只听“嗖”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朝自己飞来。
      殷逸川立刻萍生出窍,准备迎战。然而,那声音又戛然而止,似乎在门口被截下了。

      殷逸川打开门,只见蔚执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只飞镖,正要追出去。
      一看到殷逸川,蔚执风随即停下脚步,朝他走过来。

      “出什么事了?”两人一时间忘了之前的恩怨纠葛,殷逸川主动开了口。
      “有人试图将这个射到你的屋子里去,被我截了下来。”蔚执风举起手中的飞镖:“不过那人动作太快,我没有看清楚是谁。”
      殷逸川拿过那只镖,只见上面插着一张小小的绢帛。打开来看,上面写着两行小字:
      明日子时醉梅园,静待君来。

      “醉梅园?”看到这三个字,殷逸川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廉柔?”
      蔚执风与他对视一眼,似乎也认可这个猜测。
      “可按理说,廉氏一族应当以全部关押入死牢,难道廉柔逃过去了?”殷逸川不解。
      “也不是没有可能。”蔚执风道:“支持魁昂的朝臣几大家族,算起来有几千号人,有个别逃窜也属正常。”

      “那她为何会约我相见?”殷逸川道。
      “无非是为她父亲求情。”蔚执风道:“你可以不去的。”
      “我去与不去,与你有关吗?”殷逸川突然变了口吻,带着一丝嘲讽与冷冽:“还是说度尘君大人,又在算计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殷逸川你……”蔚执风刚开口,又被殷逸川打断。
      “我怎么了?”殷逸川冷哼一声:“我怎么样和你有关吗?”
      “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蔚执风皱着眉问道。
      “想叫我原谅你?”殷逸川道:“好呀!你让麻朱活过来,我就原谅你。”

      “你分明知道那是不可能。”蔚执风道。
      “既然不可能,当初你是怎么做到视而不见的?”不知为何,殷逸川今晚一直心中有股无名火,似乎看蔚执风怎样都不顺眼:“既然当初你都可对我视而不见。如今又何必上杆子来关心我?如今你来冥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的好师兄果然没死,他就在这酆都六宫之中。你为何要天天守在我的门前?你去找他呀!你为了他可以不顾我朋友的死活,你为了他可以摒弃你师父的谆谆教诲。如今他回来了,你怎么又不搭理他了?度尘君大人,您当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呀。”

      “殷逸川!”蔚执风神色似有怒意。
      “怎么了?生气了?”殷逸川刻意做出害怕的表情:“可不敢可不敢,度尘君大人一怒,可是要流血漂杵的。就我这小身板儿,就我这点儿道行,还不够大人您磨刀的吧?不过这么看来我真是命大,能和大人您一路从浮壁到酆都这里,居然小命还保得住,当真是……”

      殷逸川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蔚执风猛地一把揽住腰,搂在怀中。
      紧接着,蔚执风的唇就压了下来,紧紧贴合上他的唇辗转碾压,那力道大得似乎想把那张喋喋不休说着刺耳话语的嘴堵上。

      莫名其妙地被强吻,殷逸川的火气更盛了,双手用力推拒着蔚执风的胸口。
      然而,对方却不仅如山一般纹丝不动,甚至得寸进尺地将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如狂风骤雨般在他的口中大肆搅弄着。

      一股酥酥麻麻的陌生感觉从殷逸川的脑后窜起,沿着脊柱迅速向下蔓延至全身,四肢都跟着软了下来,原本推拒的双手渐渐没了力气,整个身体全靠蔚执风搂在腰间的双手才能勉强站立。殷逸川几乎瘫在了对方的怀里,任由对方不知满足地予取予求。
      不知这个吻持续了多久,久到殷逸川的嘴唇被吻到发麻,久到他渐渐感觉头晕呼吸困难,久到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吻里。终于,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蔚执风放开了他被吮吸到红肿的唇。

      重获自由的殷逸川大口呼吸着夜晚冷冽的空气,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半晌,终于找回了四肢的感觉和全身的力气,他猛地推开蔚执风。转身踉跄走回屋里,“砰”一声把门关上。紧接着便靠着门颓然倒地,根本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刚才那一个吻炙热的气息仍残留在他的唇齿之间,对方特有的淡淡兰香如侵蚀一般蔓延在他的身体中我去。
      分明只是一个吻,一个吻而已,却仿佛已经将他全部吞噬了。
      他像是被打上了烙印,名为“蔚执风”的烙印。

      此时此刻,隔着这扇门,他似乎还能听到,门那边,那个人的喘息。
      他恨他吗?他不知道。他对麻朱的死。无法释怀。
      他爱他吗?这个问题他甚至不需要回答。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每一根毛发都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刻印着他的名字。
      而如今,站在这个进退皆是死路的三岔口,他到底,该往哪里走?

  •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风总的强吻来啦哦吼吼吼,虽然虐,但写得我好开心~
    期待收藏评论安利么么哒~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