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能到这里了》烟雨沫凉

1、结束了

　　他给我发了信息，我没看。

　　跟宋誉分手的当天，我搬了家。离以前的住所不近，要跨过整整一条江河。

　　我还是舍不得离他太远。就算心里清楚地知道对错。可是太疼了，我依然想他，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并没有什么出轨的狗血情节，只是三年来热脸贴够了冷屁股，我受够了。

　　宋誉其实是个独身主义者，我只不过是靠着死皮赖脸的劲儿才成功把人勾到手。但准确的说，这也是他给我的施舍。

　　我假意矜持了几天，终于明里暗示着告诉他我想跟他同居的想法。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太轻浮了，但当时的我只是觉得这样能离他更近一点。

　　而他听了我的话，只是突然沉默下来，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是不是这句话犯了他的忌讳，连忙插科打诨道：“没事没事，我就说着玩玩。”

　　“可以。”

　　他用两个字堵住了我接下来所有的话。我像个二愣子一样傻在原地，紧接着一遍又一遍地开口问他这是真的吗，开心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可是他除了这句话之后就不再说了。我只得把他开的金口像录音一般死死记在脑海里，期待他下次对我能话多一些。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聒噪的性子，但好像每个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藏不住。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每天苦逼地为老板创造财富，可宋誉不一样，他是我老板新谈到的合作对象。

　　我跟他的差距其实很大，但此时此刻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我跟宋誉也不是在公司遇上的，如果我刚开始知道他就是个钻石王老五，估计还不会这么快把自己搭进去。

　　我就住在城郊的一幢花园洋房，买房子的钱是我花了大半积蓄得来的，那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吃泡面，老板也挺狠的，加班工资开了三倍，好多人都不要命的工作。

　　我简单打包了自己的行李，打开手机看了下宋誉发给我的地址。坐进出租车后，司机师傅热情搭话：“年少有为啊！”

　　我没怎么听懂，只好以笑回他。

　　直到我站在了宋誉的家门口，才如梦似幻清楚了司机的调侃。

　　他好像刚冲了个澡，但在家里还是穿的衬衫，除去脚上的拖鞋，一点也看不出这是待在自己家里。

　　我有些时候会觉得他有些神经质，为什么他条条框框规划得极为严明，还自认为睡衣只能在卧室里穿？

　　但是鉴于我喜欢他，我不在乎。

　　但他好像是个生活废，见我来了也没打什么招呼，指了指鞋柜，就走到一边擦头发了。

　　我显得有些拘谨。

　　虽然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大概是聒噪。但我本质上还是个脸皮薄的人。

　　好嘛，比较薄，可以了吧。

　　我还是没有那么厚脸皮住进主卧，索性客房很干净，看来是他自己或者找人打扫过了。我希望是前一种。

　　自从我跟他同居，就主动包下了一切家务，白天我俩都要工作，但我要起得更早些，帮他做好了早餐才出门。

　　每晚回家途中再买些菜，准备晚餐。

　　我以为这一辈子都可以这样过去，毕竟我这么懒的人能坚持比以往早半个小时起床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我确实爱他。

　　但这是在知道早餐都被他倒掉之前。那一次是我跟他爆发的第一次争吵，准确说来是我单方面的咄咄逼人。

　　他只是捧着电脑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质问，到最后我说累了，宋誉才淡淡地说：“不用给我准备早餐。”

　　我压下来半辈子的脾气，再次好言好语地科普他不吃早饭的危害。

　　但他好像充耳不闻，只是重复道：“不用给我准备。”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疲惫。

　　但我也有我的坚持，哪怕再次被他倒掉，我还是每天都给他做一份，然后贴上一张好好吃饭的贴纸，再冲到公交站挤上车。

　　为老板辛勤工作了这么久，他还是有些赏识我的，这可不是我的错觉！

　　至少这一次汇报工作的时候，老板向公司的合作方介绍了我。我面色诚恳，然后在看见那人脸的时候僵住。

　　我有些方寸大乱，老板还没说些什么，笑着帮我解围说是我太紧张了，但我确定宋誉的眼里有闪过一丝不耐烦。

　　那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气氛有些低迷，主要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想问又怕他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差距是显而易见的，我努力了好几年才触摸到的东西有些人其实生来就得到了。

　　跟他同居半年后我就卖掉了自己的房子，那时候我自以为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我换了一辆车作为代步工具，这样早上也可以稍微起得晚一些。

　　我有点心不在焉，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急急忙忙地放下菜刀，将手放到水流下面冲洗，但刀没放稳就沿着料理台滑了下去，引得乒乒砰砰一阵乱响。

　　在沙发办公的宋誉似乎听到了动静，走过来看到我的狼狈，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用着他常年的冷脸：“不喜欢可以不做。”

　　我条件反射地把手藏在身后，他似乎看到了，好像又没看见，只是说完了这句话就走出了厨房。

　　手指隐隐约约传来痛感，我轻轻握了下，从地上捡起菜刀，再擦了擦手。

　　意识到宋誉好像有些不喜欢我的冒失，我只能顶着压力出去哄他，他不怎么爱讲话，也一贯有自己的坚持：“明天开始阿姨会来。”

　　脸上好不容易强逼自己挂起的笑突然湮灭，我试探着：“是我做的不合口味吗？”我可以改，我可以学。

　　他没再解释什么，在我看来这相当于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那天晚上我们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我做的晚餐，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实施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这个方法了。

　　但早餐我还是坚持，虽然很大可能宋誉并不会听。直到我有天下班回家看见了垃圾桶里的面包片。

　　那是我早上亲手烤的，前几天在网上学了学，今天第一次实施，结果并不那么让人满意，我吃掉了那些失败的作品，给宋誉留下了最好的一份。

　　然后它出现在了垃圾桶里。

　　我看的时间有些长了，阿姨从厨房出来瞧见我：“小顾回来啦，叫上小宋一起吃饭吧。”

　　我张了张嘴，带了点微薄的期待：“阿姨，这里面是……”

　　“哦哦，你说那个面包啊，哎呀吃面包多不健康啊，听我的，我每天给小宋做早餐，吃了多好。”

　　“……”

　　“阿姨，你是说。”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宋誉他要吃早餐的？”

　　“那当然啦，不吃早饭身体受得了哦。”

　　所以他并不是不吃早餐，只是不喜欢我的饭而已。

　　只是我现在才明白。

　　其实我觉得我也有些莫名其妙，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感觉崩溃了。

　　当初告白的人是我，求同居的是我，放不下的，自以为是的人从来都是我。

　　其实宋誉可能也有点烦吧，要不怎么会一边答应我，一边又把做好的早餐倒掉。

　　现在想想，其实一直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欲盖弥彰地哦哦了两声，权当回了阿姨，再也不需要求证了。

　　阿姨做完了饭走了，当天晚上气氛有些低迷，宋誉可能察觉到什么，频频看我，但我都装作没注意到。

　　我这种奇怪的人，坚持一件事就要下定决心去做，但是压倒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我很平静的接受了宋誉并不爱我这个道理。

　　放下了筷子。

　　“阿姨做的不合口味吗？”

　　“我们分手吧。”

　　两句话在同一时间说了出来，我们都愣了一下，这好像是认识一来他最主动的一起，我讽刺地笑笑。

　　宋誉愣了好几分钟，才恢复了表情，点头道：“好。”

　　答应得这么容易，就像当初我站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跟我在一起那么简单。

　　我搬出了别墅，但房子卖掉了，这周围的酒店不好找，我把车开了出去，将就在一家旅社住下。

　　第二天我请了假去看房子，就买在了江对岸，跟人遥遥相望，但触不可及。

　　*

　　为公司做的贡献多，老板看重我，一步一步将我提拔上来。他退居后位，而我成为了当初可望不可即的CEO。

　　这次的客户是个硬茬，非要我亲自谈合作，等我推开包厢的门，一眼望进了那双我肖想了三年的人的眼睛。

　　宋誉没怎么变，但好像气质更冷淡了，确认过眼神，还是我当初喜欢的风格。

　　我只犹豫了一瞬，就带着笑坐在了他旁边。

　　他另一边做了个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不知道是女朋友还是秘书，但对于我来说都没什么不同了。

　　我给他倒了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杯子对着他敬酒，我知道他从来不沾酒。

　　那个小姑娘急了：“顾总这……宋总喝不了酒……”

　　话音未落，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宋誉把白酒一饮而尽，她急慌了神，还想去托酒杯：“宋总！”

　　我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宋总果然好酒量，再来一杯。”说着，我又给他满上，好像在借此抒发心里的烦闷。

　　宋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解释什么，继续端起酒杯往下灌，我讥笑着看着他表演，完全无视自己公司的人提醒这是个大客户。

　　……

　　但酒还是没有喝完，因为宋誉那家伙第二杯酒喝到一半就突然哇出一口血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个够呛，我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着急忙慌地抓来纸巾想帮他擦。

　　宋誉顺势牵住了我的手。

　　这场景可一点也不浪漫。

　　因为他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急救车来得及时，到了医院才知道闹了胃出血，医生废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把他的手从我手上掰开，我看着他手指关节青白，还是有些难受。

　　是的，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舔狗，就算没办法在一起，但我从不否认我依然喜欢他。

　　当年做饭的阿姨也从自己家煲了点饭赶过来，一眼就认出了我，差点哭出来：“小顾，你回来了，你走的时候小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不吃不喝，闹了好一阵胃疼，你可算肯回来了。”

　　我怀疑地看着她，但没有开口询问。

　　“那孩子从小就有胃病，自己也不注意，我就只能帮衬点，早餐都是搭配好了的易消化的，早上也不准他起得太早，这怎么又犯病了啊。”阿姨絮絮叨叨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

　　我摸了摸鼻尖，在心里小声说了句，这次好像又是我害的。

　　所以宋誉不让我准备早餐是因为他根本不能吃，但仅凭这点也无法打消我对他的失望。

　　阿姨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小顾啊，你不知道，我有天打扫房间的时候，看见地上掉了张便利贴，那是你写的吧，你这么乖的孩子……”

　　我脑中好像有一根弦断掉了。

　　就像他不知道我偷偷为了追上他的脚步卖了房子，努力工作，我也不知道他会把我写的便利贴藏起来。

　　我一点也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禁烟酒，不知道他有胃病，只知道他一天都在办公，不知道他也有看我每天在便利贴上留下了什么。

　　——好好吃饭。

　　——今天可以打深蓝色的领带。

　　——我先走了，要不老板要骂我了。

　　——你穿衬衣很性感。当然不穿更是(划掉)

　　……

　　——我走了。

　　我一遍遍回想自己三年来都写了些什么，大多数都记不太清了，只有最后一句话印象深刻，是我搬出去的那天。

　　我难以想象宋誉很可能靠着这些过了三年，准确来说，我根本不信。

　　突然想起什么，我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翻到最底部。

　　那是分手后宋誉发的，我标了已读，却没打开看，也没舍得删掉。

　　前几行是整篇的空白，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从里到外，我一概不知。

　　——我很想你。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来电人宋誉。

　　我推开了病房的门。

　　好像小孩子贪玩被大人抓住，宋誉的脸一秒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心虚。

　　我挂断了电话，告诉他：“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