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一袋米

71、第 71 章

　　众生百态，世界上有很多种爱情，每一份爱情都弥足珍贵，有的爱情倾尽所有，有的爱情躲躲藏藏，还有的爱情从诞生开始，就注定要用尽所有的理智克服贪欲，放手成全。

　　时值深夜，首都的街头依然车水马龙。有人摆摊，有人吃夜宵，有人摇骰子，有人提琴卖唱。
　　楼上的视频播放仍在继续，主持人带着笑意念着网友们给楚元起的绰号，几个护士在楼道里边看边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在难熬的漫漫长夜里忙里偷闲。
　　或欢快，或辛苦，或高亢，或悲凉，医院内外，混含着众生百味的空气冲进楚元的鼻腔中，使他眼底发热，鼻腔酸痛。
　　眼前这双烟梦雨雾的眼睛依然朦朦胧胧，心却坦坦荡荡，愿陪他站在这烟火人间里。
　　短短的一分钟内，他为虞巷的问题设想出了无数回答，预演出数百种未来。
　　但他只选最好的。

　　“说好了不谈恋爱，不是吗？”沉默良久后，楚元重新睁开眼，眼眶泛着深红色，语气随着理智的回归些微的讥诮和难言的复杂情绪。只有他知道，这份讥诮针对的不是虞巷，而是自己想拥有又要拒绝，要拒绝又难下决心的别扭。
　　伴随着这句话，楼道里的气氛突然显得矛盾而微妙。
　　狗……虞巷忍了忍，没把剩下两个字骂出来。

　　刚说出口时，她觉得这是一件双方都极为开心的事儿。哪怕在医院惨白带频闪的楼道灯里，她依然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楚元脸上涌起的不可思议和感动，他深邃的眼睛第一次显得那样丰富多彩而情绪化，像是晴朗夜空下映满星星的干净海洋。
　　然而，现在不是了，那双眼睛再次变得深邃漆黑，捉摸不透。

　　虞巷耐心解释，“先前那么说，是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没有信心在忙碌的时候还兼顾恋爱。”
　　“那现在你处理好了？”
　　“倒也没有完全……”
　　“既然还没有处理好，有什么必要改变我们的关系？”

　　不同于病房走廊里的温柔和她表白前的羞赧，现在的楚元像一堵难以推倒的坚实城墙。
　　虞巷不知道他的态度从何而来，但这样的楚元让她难以对付。
　　“可我现在有信心能处理好了。我还有一些项目和比赛在手，但预计一两个月后就能结束。到时候……”
　　“信心？只凭两个字就开始一段感情吗？”

　　终于，虞巷有些生气了。
　　她学着他的表情，露出一个有些嘲笑的笑容，“你是不是想多了，我也没说现在谈啊。”
　　“那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人生的失败者应该先夺回她的人生。但现在有了信心，我就可以开始考虑未来的事了。”她掐住楚元的脸，带着怒意把他流畅的线条挤成扭曲的包子，“我手头有一个项目和一个比赛，等它们结束了，你就有了做我男朋友的机会。这样你听明白了吗？”
　　楚元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画个饼让我等。也就是说，你想渣我？”
　　“你！”

　　大概是被他的话气得肝疼，此刻虞巷眼里全无表白时的似水柔情，而是充满了恶狠狠的生气和熊熊的怒火，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斗志。
　　楚元的心跟着跳了一下。
　　他不顾虞巷的挣扎，将她的手从脸颊上拉下，紧紧禁锢在头顶。这样的动作让他显得居高临下，他目光渐深地注视着虞巷，似乎在欣赏力量悬殊下造就的别有意味的画面。

　　毕业聚会那回，有人聊起关于天才的话题，卢迪追着问他，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样的？

　　他当时没回答这个问题。
　　但答案他一直很清楚。
　　真正的天才是，哪怕不再相爱，他也希望她能成功。
　　属于她的万丈光芒，不该只有他一个人看到。

　　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现在他二十四岁，轮廓和线条经历风霜成长得更有攻击性，是个彻头彻尾的成年男人。
　　但他还是信奉这个道理。
　　他收紧了五指，虞巷的手腕被他掐出了红痕。
　　想想刚刚做出的决定，他有些残忍和快意地想，她永远不会明白，她的梦想不光对她很重要，对他也是。

　　虞巷踢了他两脚，却始终没能从他手里挣脱，她翻了个白眼，“行，算我渣你，那你等不等我？”
　　“不等。”
　　什么？
　　“虞巷，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你既然想渣我，我又凭什么答应你？”
　　带着浓烈的自我嘲讽和满腔难以倾吐的爱，楚元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上去。
　　*
　　“背包的容量是10公斤，现在有5种物品，每种物品的重量和价值分别是……”
　　经历了几场文化沙龙之后，编程大赛全国赛选手们坐到了教室里，重新接受算法的洗礼。

　　这一次，为他们授课的是C大的资深教师。
　　公平地说，A大的老师讲解得更为细致，但C大的课堂节奏更快，框架更加自由，思维发散的程度也更高。教室里，坐着的大部分是C大之外的学生，他们坐在C大的教室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这才是全国顶级学府”的感慨。

　　有的人在这种思维碰撞产生新的火花，做题感受前所未有地酣畅淋漓，有的人则被充盈的智慧之光压得喘不过气，感到严重的窒息。
　　赵而思属于后者。

　　今天讲授的内容是动态规划，这是一个非常经典，但难以轻易掌握的算法。
　　动态规划思想的核心是找出问题的状态和状态转移方程，然而这是逆于常规思维的，赵而思经常能感受到这种思维转换的难度，他努力调整，却不是每次都能适应。

　　而在他身边，C大和D大加起来共四支队伍稳居于教室最中央的位置上，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发出愉快的笑骂声，顶级学府的学子才有的张扬青春，在教室里自然而然地隔绝出一个独属于他们的世界。
　　不是天之骄子骄矜，而是智力游戏本身就以天赋划定阶级。

　　“同学，你什么学校的？”旁边人找赵而思借笔，顺道问了一句。
　　“A大。”

　　A大？那人略有点疑惑，随后睁大了眼睛，拍拍他，语气充满鼓励，“加油啊，你们A大有进步嘛。”

　　沿海985，A大计算机最废。
　　算上去年，也不过是第二次进全国赛。
　　如果说其他学校的佼佼者跟C大D大尚有一战之力，A大则不会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赵而思试图在这种环境里保持冷静，然而一层细汗逐渐盖住了额头。

　　此时，一个身影悄悄从后门溜进了教室。
　　黑色渔夫帽，黑色口罩，黑框平光镜。
　　顶着亲妈来都未必认识的打扮，虞巷找了个地方低调地坐下，往干净如新的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凌乱的公式：f(i, j) = max(f(i - 1, j), f(i - 1, j - w[i]) + v[i])
　　整道题的思路在这个公式面前被梳理得清清楚楚。

　　“6。”王安比大拇指，一脸“虞姐你牛死我了”，人往虞巷这凑了凑，“虞姐，昨天晚上你不在酒店，找男朋友约会去了？”
　　“……”
　　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昨晚那场惨烈的拒绝之后，王安的话题狠狠戳中了虞巷的伤口。

　　“我没有男朋友！”她气呼呼地跟王安说。
　　大概是说话太大声，连一旁的张宇辰都转过头来，“你男朋友不是上回来陪你上趣味经济学吗？”
　　“没有，那只是个渣……”虞巷想想还是留了点口德，“只是我以前的同学罢了。”
　　上次差点抱一起了，还不是男朋友，王安竖起大拇指，“虞姐会玩。”

　　虞巷很气。这可是她的第一次表白，他却说什么“说好了不谈恋爱，不是吗？”
　　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谈。
　　想着楚元尖锐而讥诮的语气，虞巷迅速地垮脸。
　　还说她是渣女，她这辈子都没这么被冤枉过。
　　虽然她现在给不了他名分，但她已经说了以后可以啊，她明明一点都不渣。

　　虞巷愤愤地拒绝了楚元晚上一起吃饭的邀请。
　　就在这时，她看到捆绑play小企鹅身上的绳子消失了，但这似乎丝毫没有减轻那一点色情意味——企鹅眉头皱得更紧，脸更红。
　　压抑而灼热。
　　像是在做什么不符合它身体年龄的梦。
　　小小一只企鹅，这么不检点！

　　虞巷烫手一样把手机丢到一边，突然发现赵而思在看她。
　　“看我干嘛，比赛没有信心？”
　　“没……”赵而思顿了一下，坦诚，“有一点。”

　　“只有一点？”
　　“好吧，很多。”
　　王安揭破赵而思心事，“前几天张宇辰说了一句话，而思这几天都睡不着。”

　　“说什么？”
　　“他说，编程大赛有一条金科玉律——不是只有参加过信息奥赛才能参加编程大赛，但只有信息奥赛的金牌才能拿到编程大赛的冠军。”
　　虞巷微微睁大眼睛，像是现在才醒了过来。

　　她打量着这几天明显没睡好的赵而思，和心宽体胖但脸上确实能看得见压力的王安，“我记得，你们本来也都没参加过信息学奥赛吧？”
　　“就算参加了，我们应该也拿不到金牌。”赵而思说。
　　王安则指了指旁边C大和D大的位置，“而那边，他们可能每个人都有一枚。”

　　他们雄心壮志进了全国赛，却产生了很可能初赛就会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人的不详预感。
　　赵而思去年和张宇辰跟在师兄后面做题，懵懵懂懂，今年他自己做队长，直面压力，才意识到他们去年取得的成绩其实已经是相当地了不起，甚至难以复制。

　　虞巷“哦”了声，“而思、安哥，你们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对我没信心。”
　　赵而思语塞，“……是。”
　　王安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实确实是这样，他俩在这个队伍里算是个添头，全靠虞巷扛着大旗。

　　信息学奥赛国赛金牌都有提前与C大和D大签约自招的资格，国家队甚至还能直接保送，虞巷在A大读书，很显然，她是没有获得过金牌的。
　　连他们的大腿都不如人家的平均水平，他们的前途可想而知。
　　更别提A大之前就没人进过全国决赛。

　　虞巷纳闷了，这两人不是计算机系的学生吗？怎么连搜一搜她虞巷大名的想法都没有。
　　C大和D大的实力确实强劲，她这会再说什么打包票的话，也只会让队友们觉得她过于狂妄，丧失心智。

　　“你们让我很失望！”她拍桌子。
　　“我保证带你们拿冠军了吗？就算我保证了，一路过来光抱大腿，你们拿了奖，对得起良心吗？”她无比沉痛地说，“安哥，而思，这是一个团队赛，不能因为有我在你们就堕落了。”

　　说着，她喝了口奶茶，“我们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是靠我们三个人加起来的实力，而不是看我虞巷一个人有没有拿过金牌。”
　　“但人家每个人都比我们强……”

　　“你管他们呢？好汉不提当年勇，说不定人家这些年没好好学习堕落了呢？说不定他们配合不如我们呢？说不定……”虞巷突然卡了嗓子眼，“说不定他们比赛前突然被雷劈了呢。”
　　她挥舞手里的奶茶，“总之，还没比过，不要自己吓自己。你们输不输他们我不知道，但如果你们完全指着抱大腿，让我们队伍1+1+1=1，比赛那天靠我一个人SOLO，那我们才是真的要输了。”

　　赵而思和王安一震。
　　确实，本来就技不如人，再不努力，那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明白了吗？明白了就转过头去好好学习。”虞巷倒不指望简单几句话就给队友们pua到精神起立，但她预备了方案，所以也不太慌。

　　两人羞愧点头，末了，王安问了一句，“虞姐，那你呢？”
　　你可是溜号一上午，就做了一题。
　　“我还有事。”虞巷双标地说。

　　虞巷确实有事。
　　她和沈玉峰约了线上咨询。

　　虽然被楚元拒绝，但不论是爱情，还是计算机，她都真真切切感到她在重新站起来，这种滋味太美好，她不想放过眼前的任何一个机会。
　　“我很高兴看到你在情绪处理和过去的事情上都有了新的进展。”视频里，沈玉峰温和地看着她，“‘自我同情’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在我们的人生中，不论有多少亲密关系，‘自己’确实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
　　“这也意味着我们需要尊重自己的感受，如果感到不舒服，那就是有伤害存在。无论你多强大，都有权拒绝伤害。”
　　“很快我们就可以深入地解决你的阅读和学习障碍，但在我们正式聊这些之前，我希望把你的精神状态调到一个更好的状态——找到现实中伤害你任何事，跟它们说不。”

　　接下来几天，训练课程紧密得如同连珠炮，赵而思和王安结束日常学业后还要额外加练。而虞巷则抓住每一个空闲的缝隙，和林建东一同投入滑铁卢列车的升级中。边缘计算的引入使数据传输的精确度大幅提升，为整个项目描绘出一幅更为清晰的前景蓝图。当虞巷从这份兴奋中平复下来时，她已经有四五天没去过和平医院了。
　　与此同时。
　　结束了一天被大佬智力摧残的生活，脚步沉重的赵而思和王安在校门口被拦住了。
　　“您好，是赵同学和王同学吗？”来人礼貌地问。
　　“您是？”
　　“我是云源科技的员工，有事想找你们详谈。”

　　春招的抢人大战都抢到编程大赛这里来了？
　　赵而思和王安面面相觑，想着云源科技历来的高薪传说，有些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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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楚：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是你的事业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