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一袋米

63、第 63 章

　　编程大赛省复赛的现场，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嘈杂而热烈的讨论。人头攒动中，黑底白字的屏幕不断刷新着代码，这是智力与速度的较量场。
　　此次比赛会从入围的十二支精英队伍中选拔出前三甲，他们将代表本省参加全国赛，向更高的荣誉发起冲击。

　　“第一题…”“第二题…”虞巷言简意赅地给王安和赵而思分析着题目。长时间的训练和初赛的洗礼，让他们之间形成了无需多言的默契。伴随着虞巷的话语，清晰的解题思路在他们脑海中展开。

　　“第三题…”虞巷的目光闪了闪，“你们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
　　训练时，虞巷总是把新题型留给王安和赵而思联系，初赛时的新题型也是王安自告奋勇拿下王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思路。

　　“我可以试试，但没有把握。”赵而思平静地说。
　　“行啊，大胆去试，勇敢锻炼。”虞巷拍拍他，“没关系，剩下的压轴题，我给你们兜着底。”
　　……

　　成绩揭晓前，虞巷从监考老师那里拿回了手机。刚一开机，王玉建的视频火急火燎地打了进来。
　　王玉建：“比赛了？丢人没？”
　　虞巷抹掉额头的汗水，喘了口气，冲他比了个中指。

　　王玉建：“妈的。”
　　虞巷没好气，“看你自己那种虚脱的脸，地上还那么多咖啡杯。又熬夜了吧？也不怕猝死。”

　　“小师妹，好久不见！”蒋勋从王玉建身后探出头来，“大师兄这周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我也跟着遭罪。我现在脑袋里嗡嗡作响，感觉自己随时都要为青苗捐躯。”

　　近期政治动荡导致许多开源项目面临闭源风险，为了避免研究受阻，王玉建不得不连夜进行开源项目的国产化工作。
　　虞巷搓了搓手，长呼出一口气，“我明天回去，能帮你们做什么？”
　　王玉建骂：“关你屁事！”

　　就在这时，台上的分数统计完成，广播高声响起——“让我们恭喜冠军——来自A大的‘王赵虞’队！”
　　林建东激动地冲过来，用力拍打虞巷的肩膀，语无伦次地嗷嗷叫。
　　视频通话的另一头，蒋勋错愕地看着比赛现场的大屏幕，“小师妹，原来你是个编程小天才！”

　　她本来就有所怀疑，平日的诸多蛛丝马迹在此刻都有了真相。蒋勋的目光隔着屏幕上上下下把虞巷打量了一遍，愉快地干掉了一杯咖啡，“别的学校都说我们‘沿海计科，A大最废’，我忍这口气很久了。小师妹，你好好加油，去全国赛再拿个奖回来，把他们的脸打烂。青苗的事儿你放心，看到你这么争气，师姐还能再战三百年。”

　　颁奖典礼结束后——
　　张宇辰：CHU大神，我以省第二名的成绩进入了全国赛，上回听说你在首都，希望等我去参加全国比赛时，能够有幸见你一面。
　　消息刚发出去，张宇辰听到虞巷在喊他，问他今天的比赛情况。

　　“第三题我只做出来了一半。”张宇辰有些遗憾地说着，主动分享了自己得到的信息，“今天的新题型有点难啊。据说这个题型是C大算法研究院推出的，组委会说，全国赛的时候，新题型的难度还会再加再提升。”
　　虞巷抹了把汗，觉得手里的奖杯拿着有点沉，随手丢给赵而思，“你拿吧。”

　　史无前例的好成绩让校车里的气氛格外轻松欢快，赵而思在欢声笑语中接过金色的奖杯，心里却有点沉。
　　边上，清爽的微风从车窗吹入，轻轻拂过女孩汗湿的刘海，原本娇艳的脸显得更加脆弱和苍白。她放松而疲惫地瘫在座椅上，红色的半身裙卷了边却没有抚平，任由它无力地发皱地垂下。
　　赵而思默默地注视这一幕，她太勉强了，真的能撑到决赛吗？

　　就在这时，张宇辰过来谈交易。他手握一些关于新题型的资料，愿意无偿分享，条件是虞巷在私下训练时带上他们全队。
　　赵而思推了推眼镜，神色冷淡，先前张宇辰就蹭了几次他们的私下训练，还整个队都带过来，想什么？
　　虞巷从半睡半醒中睁开眼，“来呗。”

　　王安：“虞姐，你不介意啊？”
　　“有什么好介意的，听了他们还能赢我们吗？”她有些虚弱地说。
　　话说得坦诚，伤害性也极强。张宇辰脸不可避免地抽搐了一下，王安笑出声。

　　虞巷顺势坐起身，喝了口水，又吃了块巧克力，恢复了些精神，“其实呢，多听听其他人的思路也是很重要的。大家都是同学，共同进步，没什么坏处啦。”
　　说着，她脑海中浮现出王玉建和蒋勋疲惫的脸，那是激烈世界竞争下的写照。而在这间校车里，同学们之间的心思各异，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竞争呢？

　　她喜欢竞争，喜欢那种你追我赶、决出胜负的感觉。但在无数竞赛中，她也结交了许多朋友，得到了很多帮助。她并不是靠自己走到今天的。

　　想到这，她认真地看着眼前互相别扭着的几个人，说到，“外行的人看我们这个学科总会想到天才黑客，以为一人一台电脑就能干翻世界。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但我认为这依然是对我们的误解。程序多数情况下要解决的是很复杂的实际问题，而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

　　这话说得赵而思等人一愣，虞巷吐出一口郁气，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你们看，计算机科学是一门分享型学科，我们所学习的语言、使用的框架，乃至算法思想，都来自其他同行的成果。正因为有人愿意无私地分享自己的智慧，我们才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创造新的成就。开放、合作、坦诚、分享，是这些精神，构建出了如今生机勃勃的开源社区和广袤的信息学世界。我们得益于此，也要反哺他人。”

　　校车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作为本科生，他们平时所接触的程序问题往往可以凭借个人能力解决，很少体会到开放和分享的重要性。
　　而这些年，随着国际局势的紧张和动荡，程序世界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影响。原本开放的世界走向封锁，人人都在利用手头的技术进行利益博弈。

　　在这种环境下，虞巷还在坚守原有的信念，难免显得有些天真幼稚。
　　但细想起来，不论是在算法题的注释里无私地分享自己的思路，还是坦然地接纳从前对她不怎么友好的同学，她一以贯之地坚持这份天真幼稚。

　　真诚与宽容自有其力量。
　　何况它出自天才的口中。

　　有人想，这可能就是大佬的境界吧。
　　赵而思和张宇辰想得更多。
　　他们想起了MeetCode开屏动画的那一句英文——“Share your code with me, share my world with you.”

　　与我共享代码，与你共享世界。
　　这就是顶级程序员之间共通的思想和默契吗？

　　这片沉寂持续了许久，然而车厢内的氛围并不显得尴尬。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带着那份虽小却深刻的感触，回顾着踏入计算机领域后的学习旅程，同时也反思着自己未来想要坚守的信念与沟通方式。
　　在这浓郁的思考氛围中，虞巷轻轻眨了眨眼，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愉悦。

　　她原本只是想抒发一下心中的郁闷，却没想到能将自己在竞赛夏令营中的那些美好经历带到了这辆狭小的校车里。那些与楚元共度的时光，在她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而如今，这些印记似乎也在其他同学身上留下了痕迹，仿佛一种精神上的薪火相传。

　　她第一次觉得，在十七岁至今冗长黑暗的失败中，她获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
　　这种成就感为她带来了微弱却深刻的自我认同，让她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虞巷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开了屏幕上那只羞红了脸的小企鹅图标，嘿，你在忙什么呢？
　　这些天，那种“她不配”的自卑感让她像鸵鸟一样不敢主动联系楚元。而他最近又很忙，正好成了她减少与他聊天的借口。
　　但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心态有所好转。

　　像是和她心有灵犀一般，楚元给她打来了视频电话。
　　啊，车上还很多人呢。虞巷手忙脚乱地侧过身体，避免被人看见，然后把座位上的奖杯用外套盖住，避免他们聊到不该聊的话题，尽管这让她觉得有点可惜。

　　但其实楚元也没有打算跟她聊很久。
　　镜头里，他闲适地靠在一辆MPV的后座上，仿佛没有察觉她这些天对他的冷淡。
　　但又怎么会没察觉到呢，注视着她有点红却真实透出松弛感的眉眼，他的语气有片刻停顿，“我晚上的飞机回A市，明天鸡公煲见？”
　　为了提前赶回来，他这些天做了些准备，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不过，他对上虞巷含笑的眼睛，心想，总归还是值得的。

　　三小时后，虞巷看到小程序上，一架小飞机正缓缓向A市飞来。
　　她的目光随着小飞机一点点地移动，想着刚刚拿到的奖杯和今天的一切经历，心里有些温柔。
　　也许有一天，她会觉得她是配的。
　　*

　　然而，真正到了约定吃鸡公煲的这天，“滑铁卢列车”的升级出了问题。
　　虞巷和林建东合计了一下，决定引入“边缘计算”作为解决方案。这是他们之前未曾涉及过的领域，找资料和学习都花了不少时间。

　　大概梳理完，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虞巷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叫了个外卖，突然意识到，早在三个小时前，她就应该和楚元在鸡公煲碰面了。

　　糟糕！
　　她打开手机，屏幕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拨了个电话过去——
　　“您好，我是楚元的通话助手小鱼，机主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请您留言……”

　　这，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