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一袋米

61、第 61 章

　　糊弄着将楚元安顿在青苗门口的大柳树下，虞巷逃命似的推开了青苗的门。
　　刚踏进去，一份文件迎面而来，直接甩在了她的脸上。王玉建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干不干？”

　　接住文件扫了两眼，虞巷从恋爱状态中清醒过来，“……不干。”
　　“你他妈……”王玉建刚想发火，却被虞巷打断了。
　　“别急啊大师兄。”虞巷学王玉建瞪眼，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她走进小隔间，在林建东和王玉建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开始讲述近段时间对“滑铁卢列车”改进。

　　这些天今朝给她上了好几节的架子鼓课，压力溶解在汗水里流下，她脱去一层又一层沉重的外衣。
　　将积攒的情绪释放出去，她确实能够更坦然地面对自己的人生。
　　这大概就是沈玉峰说的情绪出口。

　　平时王玉建一点她就炸，固然是因为他说话欠揍，也因为他戳中了她内心特别在意的那个角落。
　　但今天，王玉建还是那个王玉建，虞巷却前所未有地平静。这是她第一次能够抛开他那些刺人的言辞，感受到他并不温柔却持久的关爱。

　　虽然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他。
　　他用了那么多错误的方式，却真诚地希望她能够变得更好。
　　虞巷心里暗暗感叹，亏得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这把年纪的老男人计较。

　　……
　　十分钟后，虞巷放下鼠标，笑眯眯地问，“大师兄，你看现在这个‘滑铁卢列车’像什么？”
　　“增加了数据通道，开放了许多接口，还了解了应用场景和用户需求，以及不同的硬件环境和外部条件……虞巷，你收集这么多数据到底想做什么？”
　　“你猜？”

　　眼看王玉建真的想打人，虞巷赶紧拿书捂住头，顺带瞄了一眼王玉建给她的那份文件。文件上是一个大版本更新的方案，付出一定的性能代价让MyCore消除对Linux一半以上的依赖，这无疑是通往她梦想的捷径。
　　她心里有些温暖，但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高举双手，指向屏幕上的周计划，“这周，我和二师兄开始‘凤凰花树’升级，剩下的我就不能说了，因为我的计划书还没有写完，但你要相信我——我的计划一定比你的方案强。”
　　王玉建冷笑，“鬼鬼祟祟地玩神秘，跟你男朋友学的？”

　　虞巷想起上回和楚元被王玉建撞见的事，一下咬到舌头，“呸呸呸，什么什么男朋友？”
　　装什么装，上次害他在雪里走回家，他还没跟她算账。王玉建冷笑，“合益的新系统已经发布了，从系统到内核全自研，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用？”

　　那你不还是给我提改进方案？虞巷笑嘻嘻地拍了拍王玉建的头，掩饰着一点点感激。“大师兄，第一名很好，但是第二名也可以后来者居上。这个世界需要我的智慧，也需要我的成果来以下克上，和新元形成良性竞争，我怎么会没用呢，我很有用啊。”

　　王玉建有些恍然。
　　博士一年级的夏天，她双倍优化了他给出的算法。那时候她的表情比现在更张扬，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更欠揍。

　　他习惯性想骂两句，大眼却不由自主地有点热。
　　“这是你说的，做不出来提头见我。”

　　王玉建走出小隔间，走廊的灯光在地面投下他长长的影子，蒋勋在那里等她。
　　她问张教授最近有没有和王玉建联系。

　　“没有，不过我们有定点的信息交流，怎么？”
　　蒋勋朝小隔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在这不好说，师兄，学院老师给你发了邮件，你打开看看吧。”

　　与此同时，谢祖峰告诉江一青，他暂时还没有能力解决Yint语言和C语言冲突的问题。

　　一番斗争后，江一青还是决定找王玉建帮忙。他刚起了个头，王玉建却将一张申请单拍到他面前，“江一青，上回才告诉你小隔间的设备不外借，你还跟张老师打申请。你以为张老师会给你批？”
　　江一青的脸涨得通红，然而现在不是跟王玉建作对的时候。他深呼吸一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和，“是我的错，师兄。那我这边的问题，您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下周就要和合作方……”

　　电话铃声打断了江一青的陈述，王玉建看了眼来电提醒，匆匆起身，“我出去一趟。”
　　就这么走了。

　　“大师兄！”江一青喊。
　　“啪”，门关上了。

　　江一青面如死灰地瘫在电脑前，谢祖峰脸上满是同情。
　　王玉建脾气差是出了名的，听说他前几天一直在研究合益的新元系统，几个晚上都没睡，今天就更没耐心了。

　　张教授不在，王玉建又是这样，江一青在这个课题组显然前途堪忧……
　　“我回头在我们组里帮你问一下吧。”谢祖峰拍拍江一青的肩膀，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江一青脸在抽搐。
　　刚刚，王玉建在小隔间里呆了两个小时，他的前程，跟讨好那个关系户相比，竟然只值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他“哗”地站起身，走向王玉建的办公桌。突然，他微微一怔——教授的办公室钥匙，王玉建走得匆忙，竟然忘了带走。

　　小隔间的门将实验室里的风波隔绝在外，虞巷和林建东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凤凰花树的升级方案。虞巷摊开的这张大网，让林建东感到新奇和兴奋。
　　他好奇地问，“凤凰花树神经网络，这个名字挺浪漫的。小师妹，你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凤凰花是A市的市花吗？”

　　一到夏天，火红的凤凰花开遍A市的大街小巷。A一中的寻花大道遍植凤凰花树，更是繁花如霞云，有风吹来，少男少女顶着柔软的花瓣两两相望，目光一触就听到心跳声，不知道是脸更红一点，还是花更胜一分。
　　创立项目文件的那一天，虞巷想，或许他们此生不会再见，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心动。

　　如今再想起当年的心酸，她下意识看向窗外——
　　杏坛湖畔芦苇露出新芽，鸟虫振翅长鸣，大柳树下，那个等着让她哄的人闲闲地倚住树干看书，画面闲适而隽永。
　　几个女孩子注意到了这一幕，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番，红着脸向他走去。

　　救命，再不哄，她的人要被抢走了！
　　*
　　远远地看到虞巷从小卖部出来，楚元就知道这人没什么创意，高中吵架了请他吃冰淇淋，现在哄他还请他吃冰淇淋。他合上书，往墙上一靠，等着她拙劣的哄人技术。
　　几分钟后，他身手敏捷地将两个来搭讪的体育生挡在身后，轻描淡写地从虞巷手里夺走了一根绿色心情。
　　算了，冰淇淋也行。

　　这让虞巷觉得自己哄人技术其实还不错。随着包装纸“滋”地被撕开，她有些得意，“怎么样，还委屈吗？”
　　那些原本想上前搭讪的体育生，在注意到楚元和虞巷之间微妙的氛围后，识趣地绕了个圈，默默离开了。

　　楚元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到虞巷洋洋自得的表情，抽了抽眼角。
　　七年了，他没名没分地还在初恋的泥沼里挣扎，偏偏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人都来要电话，也只有她会觉得他是在装委屈。
　　“还有点。”对着虞巷有些不满的表情，他扣住她的手，“一根冰淇淋不够，再散个步吧。”

　　虞巷长得本来就好，而楚元光凭脸就在网络上杀穿一条血路。
　　这么两个人走在一起，不是一般的吸睛。
　　没好的画面让刚才那两个放弃搭讪的体育生和操场上的其他人一起，又心碎了一遍。

　　虞巷感受到了周围投来的目光。
　　她有些恍然。高中时她和楚元深夜刷题，气闷了推开窗，偶尔会看到别人在学校操场上偷偷谈恋爱。如今，她和楚元人手一个绿色心情在操场绕圈，沐浴着春光吹着春风，光明正大在旁人的目光里脸红心跳，才知道当时谈恋爱的小情侣都是什么心情。

　　昨夜的小雪让春寒更显料峭，稀疏的雪粒半化不化地融进乌黑的春泥，虞巷踩了一脚，半只靴子都陷了进去，正如同她此刻沦陷的心。
　　她是开心的。

　　可是……
　　绿色心情冰冰凉凉地融化在她唇齿间，虞巷侧过头，刚好捕捉到云缝里漏下来的一缕阳光。金色的暖光打在楚元高高的眉骨上，衬得他的眼睛深邃温柔，如镜子般映着她被风吹起的长发和眼前的操场。
　　然而，往深里看，却又捉摸不透了。

　　她欲言又止。
　　楚老师，我们越线了，你知道吗？
　　随时可以停止的露水情缘不适合暴露在阳光之下。
　　只有真正的爱情可以。

　　余光捕捉到虞巷的迟疑，楚元看了眼篮球场，转过头，“陪我去打个球？”随后凝视她，“我很久没打球了。”
　　他的神情若无其事，甚至还带有一点无辜，却不容置疑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带着她向更多人走去。

　　他知道，虞巷大概只是觉得有些异样，却不明白事情的真相。
　　她是一个很专情的人。
　　一旦爱上就永远爱上，一旦喜欢就永远喜欢。
　　对计算机如是，对爱情也如是。

　　为了他的私心，他早早铺设了陷阱，而她也如他所料，自投罗网。
　　哪怕爱情永远排在计算机之后。
　　但她一旦吻了他，就再也不会去吻别人。

　　唯一出他意料的是，他没有办法忍受别人对她的觊觎。
　　不谈恋爱可以，永远让他等也可以。
　　她可以永远自由。
　　但她的天空下，只能站着他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