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一袋米

17、第 17 章

　　这股热血似乎持续到了组会上。
　　青苗实验室的会议室里，王玉建一如既往地发挥着他的“喷人”大招，二师兄林建东和四师兄江一青被骂得噤若寒蝉。

　　张教授工作忙，实验室由王玉建一把抓，他算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只是习惯了暴君统治。组里都觉得他这样不对，但从来没有人敢为此说话。
　　然而，今天的组会上却出现了一个例外——虞巷。

　　或许是想起了那个不服输而生龙活虎的女孩子，她特别想说点什么。
　　于是，她提出了一个问题——方案审核的时候，不是王玉建自己签的字吗？

　　一句话让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开天辟地第一回有人跟大师兄呛声，大家都跟卡了嗓子眼似的。

　　王玉建撩眼皮子，正准备说话，忽然注意到说话的人是虞巷。女孩憔悴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鲜活的生气，长眉弯弯，含笑的眼好像在说，大师兄，你这么暴躁，晚上可是要在牌桌上被我赢光博士补贴的哦。
　　王玉建被虞巷的眼神晃得有些失神，脏话吞回肚子，挂上一丝冷笑，“我管，你们都叫我大师兄，我怎么不管。”他敲敲桌子，叮嘱林建东和江一青，“这话我就说一次，你们遇到Yint语言的问题是吧？咱们青苗什么专家都有，一个Yint语言不算什么，不过人得你们自己去请，我可不管。”

　　林建东要问这个专家是谁，王玉建已经开始讲下一个议题了。
　　“我们私下再问蒋师姐吧。”江一青示意林建东勿惹大佬。

　　王玉建当场给了虞巷面子，但他这口气可不是那么好咽下去的。
　　组会后，他走进小隔间查看虞巷的代码，一边看一边骂，说虞巷明明自己能解决问题，却还要浪费他的时间。

　　虞巷翻白眼，前些天她把问题整理出来问王玉建，他非说没空。要不是前些天在高琪琪婚礼上得到了灵感，她到现在还卡着进度呢。
　　换作平时，她关上门，把人请出去就算了。
　　可是今天……

　　她心头微动，伸出脚，直接把王玉建绊倒了。
　　看着王玉建眼里的怒火，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从前平淡灰暗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这样有笑有骂的日子让她觉得格外像回到了十七岁。
　　就是吧，她其实不太会吵架，少了个言辞犀利的楚老师，她不知道能不能吵赢王玉建。
　　*
　　虞巷的笑声从小隔间传来，和王玉建的愤怒咆哮形成鲜明对比的对比。
　　真是怼天怼地啊，江一青感慨。
　　蒋勋皱眉，“她今天为你说话，大师兄显然是气不过在找她麻烦呢，说这种话你也有点良心。”

　　江一青赶紧换了个话题，问林建东和蒋勋有没有去过虞巷的小隔间。
　　“里面好大一个柜子，上面全是设备。光我认得出来的，就起码这个数。”
　　蒋勋觉得江一青这人有点变态，虞巷那个小隔间一直关着门，看起来就是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他们从来都不进去。

　　江一青则想，在他认得出来的设备里，有一台最新款的图神经网络加速器。
　　连青苗都没有这么好的设备，就这样随随便便放在角落里，成为了小隔间里的装饰性摆设。

　　虞巷天生是富贵人家娇惯出来的女儿，背后的力量跟他们这些普通人完全不是一个阶层。别管她平日里多勤快温柔地给大家打杂，在王玉建面前怼天怼地，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过了一会，大家结束闲聊，开始干活。
　　江一青和林建东向蒋勋打听Yint语言专家的事，“说是有十几年Yint经验，除了大师兄还有谁符合这条件啊？”按大家都是十七八岁上大学接触编程来说，有十几年Yint语言经验的人得有三十多岁了。
　　蒋勋说他们组没有，让江一青去隔壁课题组问。

　　青苗全称青苗人工智能创新实验室，有两个课题组，一个是张教授做组长的强化学习课题组，另一个是吴教授做组长的深度学习组。
　　林建东刚好跟了吴教授做一个项目，“那我去问问吧。”

　　江一青心里对王玉建的行为很不满，他觉得这严重耽误了他的进度。在林建东找到那个Yint大佬之前，他决定先上网发帖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
　　虞巷今天的状态格外好。
　　为自己的项目做完测试后，她甚至还有时间上技术论坛答疑。

　　在这个日渐封闭的大环境里，技术论坛的用户活跃度明显降低，愿意做技术交流和分享的人也越来越少。但虞巷心态倒是挺开放的，她是老程序员了，喜欢分享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也喜欢用从别人那里学习和借鉴。

　　在一众问题帖中，有个叫“江上白云青”的ID格外显眼，一口气发了十几个帖子，问的都是Yint语言有关的问题。
　　嗐，那就由小虞来替你排忧解难吧，虞巷弯了弯眉眼。

　　忙完这些已经很晚，虞巷跳下椅子，走到小隔间中央。一排排设备闪烁着冷冽的蓝光和绿光。她伸手摸向控制台，几台机器无声振动，响应着屏幕上闪烁的代码。

　　设备、数据，是MyCore项目通往终点的桥梁。每一个算法的优化和每一行代码的完善，都意味着这个项目离完成又近了一步。
　　但MyCore真的会走向她想要的那个未来吗？

　　虞巷呼吸逐渐急促。
　　桌面不起眼的角落里，停着一个名为“自由计划”的文件夹，文件夹的最新修改日期，是两年前。
　　她在这里独自面对过无尽的代码和数据，试图找到那个能点亮这个计划的火花。在一沓沓失败的实验报告里，是不是已经藏好了这点火花，只要她现在开始，就能找到呢？

　　此刻是凌晨三点。
　　偌大的A市万籁俱寂，偶尔从马路上碾过的车辙声隔着实验室外疯涨的野草丛依然清晰可闻，呼啸的风声冰冷地在玻璃窗外打了几个卷，吹不散掩住月色的积雨云，也没有带走连下了好几天的粘腻冬雨。
　　黑夜和冬天都不曾过去。
　　虞巷依然听见砰砰的声音，她胸口里头跳动的，是蓬勃的野心。
　　她呼吸愈发短促。

　　“国产系统？没可能的。”
　　“怎么做都是套壳Linux罢了。”
　　“年轻人想法很好，但脚踢Linux，拳打Windows？做人是不是该谦虚点啊。”
　　“……”
　　名为“国产内核冲击日记”的帖子里，每一条质疑和嘲讽都成为了虞巷的镇定剂。

　　虞巷捂住心口，冰冷的掌心贴到胸前上，里头疯长的念头坚持不到十分钟，就再次陷入了长久而安稳的沉默中。
　　这天终究是太冷了，小隔间开到最大的暖气也没能让她暖和起来。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虞巷忙于进行各种测试，一些设备被放在了苏桥，因此她并没有去学校。完成新一轮的数据比对后，她发现微信分身里有一条未读。
　　楚元：“您好，抱歉，我暂时不打算租房了。”
　　时间是前几天半夜。

　　从之前的情形来看，楚元像是要在国内住一阵子的。
　　难道是同时看了好几套房子，找到更合适的了？
　　什么男人，骑驴找马，太不专一了！
　　虞巷拿过挂在门把手上的外卖，有点不开心地坐到沙发上，掏出袋子里的汉堡狠狠咬了一口。

　　她本打算在签合同的时候吓楚元一跳，现在看是没希望了。更重要的是，两人因租房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短暂联系，在此刻彻底断绝。

　　几分钟后，虞巷一跃而起，一把把头发都捋到脑后，打开常用微信，点开了那个普普通通的企鹅头像。
　　上次与楚元的聊天还停留在一周前。他提到过让她请他吃饭，但她不仅没请，甚至连他的伤势也没有过问。

　　虞巷突然有点心虚，将心比心，如果硬要说他不租她的房子是骑驴找马……
　　那她这种行为岂不是过河拆桥用完即扔？
　　虞巷猛咽了口口水，急忙否定这种想法。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最近身体虚弱，能力有限。

　　她核对了课程表和日历，发现明天没有安排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她给楚元发了一条消息：楚老师，明晚一起吃饭吗？吃的话我明天去宜华科技园等你。

　　十分钟后，楚元没有回复她。
　　大概又是在加班吧。
　　虞巷随手放下手机，听着扫地机器人的嗡嗡声，大脑渐渐放空。
　　外面似乎有咚咚咚的响动，还能听到电梯开关门的叮咚声。难道是楼下有新的住户搬来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前两天，她已经跟王女士续签了租房合同，对方一次性付了一年的租金，只是相关资料还没发给她。外企的办事效率虽然慢，但付款倒是很爽快。

　　大概是太累了，虞巷窝在沙发上，眼皮渐渐沉重。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谁啊？”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
　　“师妹，在学校吗？”电话那头传来林建东焦急的声音。
　　“不在。”虞巷听着他的语气似乎很着急，犹豫着问，“需要我过去吗？”
　　“那太好了，师妹去一趟实验室吧，我桌上有个黄色文件夹，麻烦你把它带到宜华科技园B栋1011。”林建东的声音中透着急切。

　　“啊？”虞巷有些意外，她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师兄这么当真。但想想林建东平时很少求人办事，既然他这么着急，虞巷也只好认命地抄起手机，随便拎了个包套上鞋子出了门。

　　刚推开门，电话铃又响——
　　“阿虞，快上微博！”电话那头传来王瑜歆兴奋的声音，“楚男神上热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