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零初玖末

47、第十三局：赌·赌局终了

　　筹码已下，赌牌攥在手中，如今只剩下开牌定输赢了。

　　这第一轮就是幸村精市的手术。

　　少女心神不定地守在门上顶端红灯铮亮的手术室外，神情焦虑不安，敞亮开阔的走道上孤零零地仅有她一人踽踽独立，空荡荡得令人心里直发虚。

　　整个空间都死静死静的，仿佛依稀能听到一门之隔里主刀医师和护士们传递手术刀具的声音，钢制的手术刀碰撞到托盘的铿锵声，还有那锐利的刀锋划开皮肤表层的细微声响。

　　少女的心湖更是惶惶难平。

　　那个纤细却强大得令人折服的少年是否已经因麻醉而暂时放过了终日紧绷的神经？

　　家族的变故，自身的恶疾，梦想的断翼，一个本该生活在父母羽翼下挥洒青春的少年过早地承担起人生的诸多不幸。与他同龄的青葱少年们正在激情洋溢的球场上挥动手中承载梦想的球拍，而他只能躺在冷冰冰的手术台上无助地任由旁人在身上解剖动刀。

　　一个错失，他们失去的只是比赛的胜利，梦想调皮地转个弯罢了，而他失去的将是人生仅有的信念，更甚者是宝贵的生命。

　　少女在这一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情感波动，在心服于少年的坚韧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嗒嗒……”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群往昔光鲜亮丽的英俊少年们颠三倒四地靠在墙上，身上衣裳不整，外套披搭在肩上的，或是干脆丢弃在地的，一个个疲累不堪地抹汗大喘气。

　　“部……部长呢？”如恶魔降世的红眼少年恶狠狠地紧盯着紧闭的门扉，大口喘息着。

　　少女扫视过众人一眼，抬头看着仍旧没有熄灭迹象的手术灯。

　　“手术开始多久了？”一向笔记不离手的高挺少年此时双手撑着墙壁，努力调息着。

　　“和你们的比赛同步。”少女定下心神，看清周围少年们不加掩饰的焦虑关切，涩声回道。

　　最重形象的绅士索性姿势不雅地席地而坐，喟然叹道：“部长一直在和我们一起奋斗着。”

　　“是啊，现在轮到我们为幸村加油打气了。”银发少年拍拍身边不远处头向下一点一点的少年，高声喝道：“别睡了，文太。”

　　“唔……别吵，我在和部长吃蛋糕庆祝胜利……”丸井文太睡意模糊地嘀咕呢喃着。

　　光头黑人少年调整了下睡得迷糊的少年睡姿，好笑道：“文太的体力一直是最差的，这次比赛一下场就赶过来医院，他确实累坏了。先让他睡会儿吧。”

　　仁王雅治狡黠地转转眼睛，“呵呵，等真田凯旋而归，我们就来开个蛋糕大会庆祝幸村手术成功和立海大三联霸，怎么样？”

　　“仁王前辈也嘴馋了？”切原赤也鲜红的眸色转回翡翠绿，不知死活地调侃起了立海大的欺诈师。

　　心知自家搭档的性情，柳生比吕士不忍地转开脸，不是很实诚地为后辈祈祷了下尽尽心力。

　　旁观到这一幕的仁王雅治也不怕被人拆台，无视小王牌的得意，瞄了瞄不远处睡梦正香的少年，高声说道：“哦，原来赤也是怕蛋糕被人抢光了，你该不会连文太的也想霸占吧？”

　　“嘭——”鼻头的泡泡破裂，丸井文太霍地窜起来，茫然四顾，“谁？谁要抢我的蛋糕？”

　　唯恐不乱的欺诈师长指一伸，“喏，不就在那儿。”

　　丸井文太循着指尖所指的方向望去，“切、原、赤、也。”尔后凶神恶煞地扑了过去，“你连前辈的蛋糕都敢抢？！”

　　“我、我没有……”脖子被紧掐的切原赤也心里真是悔不当初呀，没事去招惹那个不好惹的欺诈师，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像这种小打小闹，立海大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了，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境他们的打闹也能多少分散众人紧绷的神经，一面是处于生死关头的幸村精市，一面是独自奋战在球场上的真田弦一郎，他们的心情并没有此刻表面上那般平静。

　　虽然深信真田的能力，立海大三联霸的梦想势必不远了，可是纵观收集而来的数据，柳莲二嘴上不说，心里的笃定仍是缺了个口。不说童年好友乾贞治的实力爆发，天才不二周助令人看不透的真正实力，还有那个异军突起的一年级生越前龙马，即使没有被誉为中学网球界最强的手冢国光坐镇，一步步走到关东总决赛的青学也是不容小觑的。

　　还有，幸村的事……

　　柳莲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默默注视着众人打闹的少女，因为赛事临近，他们根本没有过多的心力关注遭逢人生剧变的幸村，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今的他们仅是一些连学业都未成的小牛犊，不是仅凭不畏虎的毅力就能横行于不曾接触过的商场。家中长辈或多或少都隐晦地告诫了他们不能也不应插手，那都不是他们所能应对的局面。

　　幸村只不过是先他们一步踏入了那个圈子，不同于他们有着长辈的护佑，有幸偷来不短的自由时光，那是他们的福气。柳莲二一直不想过深地去猜想长辈们的心思，这当中也许潜藏着与他们背道而驰的诡思，尤其在面对遭受打击的同伴时，这般明灭不定的心思更是被埋到最深处。

　　他们并不是一群天真懵懂的无知孩子，自生在大家族里心思自然比寻常人家的稚童看得更透。柳莲二心中有种了悟，纵使幸村手术成功能够重回球场，并肩作战的那一天也有可能不会到来了。身为第一继承人的幸村他的归途应该是身后支撑着他的家族使命，而不是继续龟缩在破败的羽翼下躲避风雨，幸村的骄傲也不会允许自己的懦弱。

　　在他们面前坚强如斯的幸村能够在面对少女时放下心防，这也算是一种特殊对待吧。而他将幸村交托给少女应当是正确的决定吧。

　　“嗒嗒……”

　　背光的走道尽头渐渐跑来一个高大的人影，王子们不约而同的站立起来，一个个脸上都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神情那般笃信不疑，仿佛胜利的桂冠就在眼前。

　　他们是誓言要拿下立海大三联霸的王者，怎么可能会折断在这毫无悬念的关东大赛上？

　　偏偏这最不可能的可能却出自说一不二的皇帝真田弦一郎之口。

　　“3比2，青学胜了……”

　　其他人的惊愕都抵不上柳莲二难得一见的睁眼，可见这个结果完全超脱了他们的预料，明明只是临门一脚的比赛，他们却败在青学这匹黑马上，和全国大赛竟然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怎么可能？！”丸井文太整个人炸了起来。

　　“立海大会输，这绝对不可能！”切原赤也暴走了。

　　“立海大输给了青学？！”

　　“青学赢了立海大？！”

　　最佳搭档的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

　　“我们在全国大赛前失利，那幸村怎么办？”桑原杰克的一句话像是一瞬间按住了暂停键似的，众人才恍惚想到。

　　抬头看了看依旧亮着的手术灯，真田沉着声喝住，“先冷静下来，精市还在手术。”

　　“对，现在幸村还在努力着。”柳莲二也沉声附议。

　　一门心思扑在网球上的王子们也并非轻重不分的无知孩童，关东大赛的失利确实不在他们的意料之内，然而此刻他们所站的是医院的土地，一墙之隔里正处于生死关头的是带领立海大攻无不克直闯全国大赛的神之子，是他们尊之敬之的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

　　面面相视之后，早前群起激愤的少年们竟然一言不发地退回了自己的位子，少女面色不免浮现一丝愕然。网球界里纵横了数年的王者立海大今日首尝败绩，他们竟能够这般平心静气，虽知他们是在忧心幸村精市的病情，但连当中情绪最难控制的切原赤也和心思直白的丸井文太都能看清情势按捺自己的过激情绪，该说是他们不似她所想像的浅显，还是幸村精市当真领导有方？

　　“真田，怎么回事？”确认大家的情绪不会过度起伏后，柳莲二才放开胆询问情况，明明在他们离开之前青学能够与立海大持平已经是不易了，以真田的实力自然可以仅凭一战拉开比分，他们也是相信真田的实力所以才放心先赶到医院，可结果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剑眉拧紧，真田的眸色一黯，“越前龙马是个不错的对手。”

　　能够打败真田而又得到如此赞誉的越前龙马，看来真不容小觑。而让全国二连霸的王者立海大首尝败绩，青学会是他们在全国大赛上的强劲对手。

　　“我知道了。”柳莲二淡淡地回道。

　　但在场众人都明白柳莲二的心思并不像这句话般平静，他应当已经在筹划之后的训练菜单了，为了迎战全国大赛，也为了讨回立海大在青学比赛上的失利。

　　了然于心的众人心中燃起熊熊斗志，一次的失利并不能摧毁他们的信念之塔，奋斗多年的梦想他们不会如此轻易就止步不前的。

　　少女的神情一变再变，眼前的少年们让她不得不一再改观，这就是王者立海大吗？胜不骄败不馁，他们有着摘取王者桂冠的实力，更有面对败局的勇气，这就是不同于二维画面上的角色，在她眼前的是活生生堪当得起王者之称的立海大网球部。

　　“你们会成功的。”祝福之词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待少女发觉之际，才恍然明白了自己说了什么。立海大的成功就代表了青学的败北，这对于青学这一主角王道的不死定律是绝不可能实现的，然而她竟然希望立海大能够胜利，是因为被这群少年的热情所感染而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吗？

　　显然众人都没料到少女竟然会主动开口，大家的面色不免有丝怪异。

　　柳莲二眼睛闪了闪，手上突兀地出现了常年不离身的笔记本，“这是橘君第一次主动参与我们的谈话，我还以为依橘君的性情，除非真的交情不浅，橘君应该是一贯地拒人千里。”

　　眼见着其他人都深有同感，少女面上尴尬之色一闪，干笑道：“我……”

　　“手术结束了。”专心留意手术室指示灯的真田一见红灯暗下便出声提醒众人，也间接地打断了少女的话语。

　　齐刷刷涌到手术室门口的少年们，谁也没发现身后的少女在回话被打断的那一刻暗松了口气。

　　暗暗给自己打了一剂强心针，少女也忙赶一步上前，恰好迎上了推着沉静少年出来的医生护士。

　　“手术很成功，不过还要留院观察。”

　　医生不赘言的一句话瞬间安了众人的心。

　　看着少年苍白的脸上开始慢慢回复血色，胸膛也在跳动起伏，少女的心却不知是何滋味。

　　果然是敌不过命运之手吗？

　　那么依循既定的轨道，痊愈之后的幸村精市会归队参加全国大赛，而今为家族所累的他是否会辜负满心满眼期待他回归的队友们？

　　少女步伐踌躇地一步快一步慢跟着前方的人群走进病房。心神恍惚中似乎感觉到周边的人心境豁然开朗。略一回神，才发现病床上本该第二天才苏醒的少年迷茫不定的眼眸瞬间清醒，一眼一顿地巡视过上方真情流露的众人，喉结动了动，良久才暗哑而艰涩地吐出：

　　“对不起……”

　　幸村的突然之举惊住了众人，是他们辜负了幸村的期望输了比赛，应该是由他们对幸村说对不起，为什么现在情况相反了？不明就里的几人面面相觑。

　　然而心思明悟而又了解好友甚深的真田和柳莲二想到的明显比其他人更多也更深。只见真田冷硬的面庞上一脸不赞同却又无可奈何。

　　柳莲二暗叹口气，“幸村，你决定了？”

　　缓而又缓地点点头，幸村依然是那一句：“对不起！”

　　谁也没有察觉在床上少年无言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临近门边的少女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结束了吗？这场赌局毫无疑问地赢了……

　　幸村精市的态度表明了他往后会踏足家族事业，不会再有多余的心力和昔日的同伴并肩作战，真田和柳莲二显然也明白了，所以才会不赞同却又无可奈何。

　　那么，初音，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

　　少女哑然失笑，笑到末尾却又变成低声饮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