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泽木而栖

165、红哥

　　修少钧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而苏鉴也刻意纵容他这一时的走神，就这样抱着没有松手。
　　“疼么？”须臾，修少钧握紧了他的手低低问道。
　　“这点痛算什么，我还在那个什么‘淘金厂’的时候，天天……”说到一半苏鉴骤然关了话匣，只觉得修少钧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抬头一看果然见对方扭过头黑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没…没什么。”苏鉴顿时反应过来，立马捂住文身的地方可怜兮兮道：“疼！可疼了……要修队长亲亲才不疼。”
　　修少钧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太多苏鉴的人生，过去的日子不再谈，至少现在和往后，他会尽全力不让苏鉴再受疼受苦，修少钧伸手勾起苏鉴的下巴，垂头吻了他。
　　对于修少钧做的饭，苏鉴一如既往的神速下肚，望着风卷残云般的桌面，苏鉴摸摸肚皮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我不用去找修夫人拜师学艺了，以后就由你来做饭好不好？”
　　修少钧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这样的安排连一个眉头都没皱就点头道：“好。”
　　苏鉴微微一愣，然后又道：“那以后天天给我做早饭。”
　　修少钧甚至还低低笑了一声，道：“好。”
　　苏鉴愈加得寸进尺，凑过去下巴搁在修少钧肩上狡黠道：“那……我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你给不给？”
　　“给，都给。”修少钧将最后一个碟子放进碗柜里，扭头拉住苏鉴说：“你还想要什么？”
　　苏鉴脸上笑意更甚：“你。”
　　修少钧深吸一口气，稳住疯狂跳动的心弦说：“你可真是……多年不见，功力不减。”
　　“往后的日子里，你可以慢慢体会。”苏鉴说罢话音一转，敛了笑意正色道：“所以，你打算一个人去见红哥吗？”
　　修少钧并没有因为苏鉴突然改变的画风而迟疑，十分自然地回答道：“按照你的身份，不该出现在那个场合里。”
　　“你就这么信任红哥，不怕他叛变？”苏鉴微微皱眉，抬眼看向修少钧：“他到底是谁？”
　　修少钧迟疑了一瞬，继而道：“你应该没有见过他，可与他有关的案件是你我亲手侦办的。”
　　对于那段记忆，苏鉴几乎已经开始模糊了，他努力回想，却也没有任何与红哥相似的人出现在脑海里。
　　修少钧继续道：“他也曾是一名受害者，无故被拖入白色大门。”
　　苏鉴微微一愣，顿时想起一个人来，那是在公园腐尸案中的失踪者。“是李叔的……”
　　修少钧点点头：“是他引荐我加入组织，成为BLACK 13号的，只不过他的真身是我无意中发现点破。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虹组织挂上关系的，甚至成了那个人的心腹……”
　　苏鉴沉吟片刻霍然起身道：“不行，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就算我不能跟着去，也必须在附近，最好能时时刻刻知道你的情况。”
　　修少钧能明白苏鉴的担心，如果是角色置换，换成是苏鉴独自一人去见虹组织的核心人物，他也恨不得寸步不离的跟着。于是，修少钧想了想伸手从口袋里掏出fish，冲苏鉴挑了挑眉说：“SG直连，怎样？”
　　听到这话，苏鉴才终于微微舒了一口气，掏出honey用手指转了一圈道：“苏顾问觉得很可，不过，在这之前……”说到这里，苏鉴故意卖关子似的一顿，不再继续说下去。
　　“之前？”修少钧抬了抬眉，示意苏鉴尽管直说。
　　“在这之前，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你想不想听听？”

　　天边徘徊了一整天的乌云居然在傍晚时分开始消散，五六点钟的西边开始有浅浅淡淡的光晕漏出来，不多时便在街头巷尾映下暖色的城市倒影。
　　非防局大门对面的小巷里，男人压低了帽檐靠墙侧身站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双手插兜小跑出来，混入人群过了马路，最后停在非防局大门外的公交车站台边。
　　恰逢下班高峰，来来往往的人群瞬间就淹没了这个不起眼的男人，直到非防局栅栏门里走出某个人后，他才从站台的人群中冒出头来，微微抬起遮住眼睛的帽檐瞄了那人一眼。
　　那是个其貌不扬的大叔，眼角皱纹挤在一起正笑嘻嘻的讲着电话，经过公交站台的时候因为周围人声太吵，他听不太清电话里的声音，于是不自觉抬高了音量：“……就做个椒麻烤鱼，哎哟，不会做就多看看网上的教学嘛，林子爱吃，老说和朋友去吃烧烤什么的，难得回一次家……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再问问他几点回……”
　　大叔与男人擦肩而过，充满世俗幸福感的只言片语飘进耳朵里，男人走了两步缓缓顿住脚回头去看。大叔还在讲电话，这一次似乎语气有些呛人，可脸上依旧溢散着期待的笑意，仅仅是望着背影就已经让男人感受到了切实的幸福。
　　如果这个时候追上去，他是不是也能分享一丝丝的快乐？男人念头还没促使他迈出脚步，一直戴在耳朵上的通讯麦就响了。
　　他皱了皱眉，抬手摁下了接通键。
　　“别看了，那不是属于你的生活。”通讯麦里冰冷的男声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男人无法责怪对方的监视，只是默然握紧了拳，说：“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
　　“今天晚上……”
　　“我知道！”男人骤然开口打断了对方，片刻后又放缓了声音说：“你不是说他还有用么？”
　　对面有那么一两秒的停顿，继而说：“这一次他太顺利了，如果再放任下去有失控的危险。”
　　“嗯……”男人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掐断通话转身重新隐入了人流中。

　　修少钧和红哥并没有约定具体的时间，他抵达基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披上假面，戴上fish，他就又变成了这里的主人，保安看到他径直挪开了身子，甚至还非常贴心的替他打开了门。
　　客厅的沙发旁，倚靠着一位带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听到门口响动他只是微微抬了抬头，说了句：“修队长迟到了。”
　　修少钧指了指墙壁上的投影时间：“这个季节云城的日落时间是七点一刻左右，现在七点三十分，符合我们约定的傍晚时分。”
　　红哥似乎有些无奈，他抬手摘下帽子，一把撸起被压在额前的黑发，说：“明明是最理性的警察，却偏偏约了个非常感性的时间。
　　修少钧不欲与他说这些多余的开场白，开门见山道：“找我什么事？”
　　“你见到他了吧。”
　　这句话没头没尾，修少钧却瞬间就明白了红哥口中所说的‘他’是谁。霎时间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直窜大脑，他几乎咬着牙问：“老紫他……究竟是谁？”
　　“你心里应该有答案。”
　　“李风林，回答我！”修少钧竟有些情绪失控的征兆。
　　“修队长，其实我以前就挺讨厌你这一套的。”李风林朝修少钧走近了两步，抬手关掉了投影在面部的虚影，露出了他的真实容貌。
　　苏鉴透过fish同传过来的画面第一次见到了首席色标成员——‘红哥’的真容。光凭面相看，眼前的人应该和修少钧年龄不相上下，苏鉴的确没见过真人，对他是陌生的。而曾经在电子档案里看到的照片也与眼前的人大相径庭，只有眉眼间，隐约能看到那个和蔼大叔的影子。
　　只见李风林一脸鄙夷的望着修少钧……或者说他们，开口道：“你常常装着一副大义凛然铁面无私的模样，面对任何受害者或者凶手都可以和他们‘讲道理’，使用‘铁手腕’。可是轮到你自己呢？发现老紫——虹组织的色标成员居然是你爸，就立马坐不住了，管他什么时间合理性、时间修正风险，所有的统统不重要，你还真是‘理智’呢。”
　　修少钧冷着一张脸没说话，而同样听到这段‘阴阳怪气’的苏鉴却有些坐不住了，甚至在咖啡店员没有看到他身影的情况下，就‘嗖’的一下窜出了咖啡厅，直奔对面高级小区，而就在此时耳边又传来的修少钧的声音。
　　修少钧语气不急不缓，完全没有因为李风林的讽刺而生气，他只是轻轻呵出一口气，仿佛是无奈的叹息。“风林，这么多年，你根本就没有长大，还是那个让你父亲操心的毛头小子。”
　　李风林脸色骤变：“你懂个屁！别用这种可怜人的眼神看我！”
　　修少钧点了支烟，坐在沙发扶手上静静看着他，徐徐道：“所以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发泄这按捺已久的嘲讽吗？”
　　李风林冷哼了一声，深呼吸闭了闭眼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再次开口的时候俨然已经恢复成平时波澜不惊的模样。只听他道：“老紫来找我了……”
　　修少钧一抬眉。
　　“你们就算没有相认，应该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李风林道：“没错，老紫就是30岁的修继云，也就是你的父亲。”
　　修少钧：“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李风林微微皱眉道：“留在这里被杀，还是走，你自己选。”
　　“你打算彻底背叛先生？”
　　“从来就不是他的仆从。”
　　这一次，修少钧沉默了很久，直到火星烧到烟蒂烫了手，他才转身将烟蒂捻灭在一尘不染的玻璃烟缸里。
　　他缓缓起身，走到李风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他孑然一身走出了大门。
　　距离这栋别墅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修少钧走到车旁边，后排车窗随即落下，露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先生，您来了。”修少钧微微倾身说。
　　枯柴似的手伸出来搭在车窗边缘，一下一下敲打着，良久才对修少钧说：“他打算杀了我。”是陈述的口吻，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修少钧没有应声。
　　老人带着假面看不到真实的表情，但从他沙哑的声音里依然能听出显而易见的悲凉：“抹除掉吧。”
　　夜风忽过，推着乌云遮掩了刚刚才露出脸的月亮。
　　须臾，修少钧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