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泽木而栖

11、矛盾

　　修少钧皱眉道：“什么意思？”

　　“时间不对。”苏鉴看了他一样摇摇头道：“你还记得吗，十三号晚上到十四号凌晨进入回收厂的六辆车中，大多都花了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才离开，只有吕昌进出只花了八分钟。回收厂那么大，八分钟能做什么事？就停车找洗手间撒个尿也得十分钟吧，若在那里做交易或是商讨什么，八钟肯定不够。”

　　苏鉴放下水瓶，抱手摸了摸下巴继续道：“刚才我套话的时候故意说十三号垃圾回收厂发生争斗火拼，但吕昌并无异议，那反应更像是他早就猜到会发生争斗。所以会不会是这样……”

　　说到这里苏鉴突然眼睛一亮，抬起头道：“吕昌事先就知道那天晚上垃圾回收厂会发生什么事，或许正是他关心的与救吕萍相关的事情，但主事人不允许他参与，吕昌自己不放心，凌晨偷偷摸摸想去看看，所以背着主事人去了回收厂。”

　　修少钧已经明白了苏鉴的意思：“先前你怀疑当晚的车辆进出像是被安排好的，要按这么一说，极有可能就是当晚有交易，他们故意安排了混淆视听的车辆，还假借电力检修关闭了监控系统。可他们没想到，当晚居然发生了意外……”

　　苏鉴与修少钧相视一笑，缓缓道：“他们没想到吕昌会擅自跑来。”

　　修少钧接口道：“还有一个意外，回收厂正门的监控被人打开了。”

　　苏鉴点点头，道：“对，这个监控也是帮了我们大忙，可你怎么知道是被人故意打开的？”

　　修少钧道：“目前还只是猜测。”

　　苏鉴轻叹道：“对啊，我们说了这么多，都只是猜测，并无证据。”

　　话音刚落，修少钧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来显，对着苏鉴晃了晃手机：“证据来了。”

　　电话接通，没有开免提，殷航那喇叭般的公鸭嗓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苏鉴隔着一米远都听得清楚。

　　“头儿，查到了！王彻在偷车之前的确见了一个可疑的人。”听声音殷航似乎在外面走动，气喘吁吁道：“二月十二号晚上七点十分，他刚离开家就在门口被人截住了，然后被带进了一家咖啡厅，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咖啡厅的外卖纸袋，但我怀疑里面装的并不是咖啡……”

　　“是收买他的现金。”苏鉴轻声道。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殷航就道：“应该是收买他的现金。我监控追查那个可疑的人，但那个人戴着帽子口罩，穿着一件宽大的风衣，目测身高初步判断是个男性，而且这个人的反侦察能力很强，一路都是躲着监控走的。离开咖啡厅走了不到一条街就失踪了。”

　　“查王彻账户……”

　　修少钧话没说完，就听殷航抢先道：“已经查了，最近没有资金注入。如果那外卖袋里真的是现金，此时很大程度还在他房间里。王彻被抓的时候很突然，应该还没有时间转移。”

　　“立刻去搜。”

　　“已经在路上了。”

　　修少钧：“……”这小子不愧是他一手带起来的。

　　刚准备挂电话，修少钧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殷航道：“等搜到了现款，不必等我回来你带着小宋先提审王彻。”

　　电话中，殷航似乎一愣，而后道：“Yes,sir!”

　　就像是约好的一样，前脚刚挂断殷航的电话，后脚于一扬的电话就进来了。

　　于一扬向来没有废话，言简意赅，电话接通不需要修少钧多问，三言两语不到两分钟就讲完了事情。

　　修少钧挂断电话后迅速抽出手机投影屏，登录非防局管理内网，似乎是申请了一个什么，前后不到三分钟。旋即对一旁喝茶的顾玦道：“今天谢谢你了，我已经向局里申请了正式逮捕令，吕昌作为214抛尸案相关嫌疑人正式被逮捕，麻烦你待会儿派人把他送到非防局。”

　　顾玦抬起头笑了笑，道：“不愧是你，雷厉风行。好，下午我就派人把他送过去。”

　　修少钧点头致意：“麻烦了。”

　　顾玦连忙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想要报答我的话就给我介绍个对象呗……”

　　修少钧一顿，然后指了指自己，摊手表示自己终身难题都尚未解决，帮不了别人。

　　两人在公安局门口的小餐店里迅速解决了午餐，简单的米饭套餐，可苏鉴却似乎吃得津津有味，临走之前还强烈要求打包一份，修少钧以这种饭随时都能吃到为由将他硬生生拉走了。

　　“刚才一扬哥说了什么？”车上，苏鉴问道。

　　修少钧系好安全带，然后道：“我让一扬去找监控中回收厂的另外两个员工。”

　　苏鉴道：“是那天晚上九点和十点分别进入回收厂的那两辆车的车主？回收厂主管不是说被他派去补材料吗？”

　　“嗯……”修少钧皱着眉从车坐中间的储物箱里拿出一根棒棒糖，以光速拆开包装纸塞进嘴里，然后若无其事道：“我总是觉得既然回收厂刻意关闭了监控系统，为什么偏偏正门的监控打开了。”

　　苏鉴眼睁睁看着修少钧这样一个严肃冷峻的男人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实在有些违和，忍不住噗嗤一声，但看到被嘲笑的人依旧一脸认真沉浸在案件中，便立刻摆正姿态，分析道：“如果垃圾回收厂就是器官交易的地点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回收厂的人定然脱不了干系，他们就是为了掩护交易而关闭监控系统；可正门监控意外开启，又很矛盾……”

　　“我怀疑，垃圾回收厂的人或者说这件事的相关者之间信息并不对等。”修少钧道：“那个严主管明明担心材料丢失的事情被经理发现，却声称当晚经理和绿疗环保科技的总经理谈事情。试问，如果他知道经理那天晚上在厂里，他还敢光明正大回厂里补丢失的材料吗？”

　　“所以你才让一扬哥去找另外两个员工核实。”苏鉴道。

　　修少钧点点头，道：“果然，那两个员工已经被开除了。”

　　苏鉴一愣：“过河拆桥？”

　　修少钧：“一扬想方设法找到了那两个员工的联系方式，挨个询问后有意外发现。”

　　苏鉴接口道：“回收厂正门的监控是其中一个员工偷偷打开的？”

　　这下轮到修少钧惊讶了，他猛地转头愣愣地看着苏鉴：“你怎么知道？”

　　苏鉴却狡黠一笑，故作神秘道：“这就是事件过程推演的魅力了。”

　　修少钧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追问，而是继续道：“有一个员工是技术开发，名叫张聪聪，十三号那天下班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严主管与电力操控室管理员的对话，让其关掉监控系统。他知道第二天有重要的项目谈判，以为严主管要偷偷搞事情，就在严主管走后，去操控室把大门的监控打开了。”

　　苏鉴道：“听这意思怎么感觉这严主管以前就坑过他。”

　　修少钧：“这就不清楚了，需要见了面详细问。”

　　“那我们现在去见张聪聪？”

　　修少钧却摇摇头：“张聪聪那边一扬和小胡去了，我们去见绿疗环保科技的总经理，董辉。”

　　苏鉴笑道：“我还以为你把他给忘了呢。”

　　修少钧：“嫌疑最大的人不就应该等线索充分一点再出手么，否则打草惊蛇怎么办？”

　　苏鉴系上安全带，懒洋洋的靠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道：“可别错失了良机。”

　　修少钧：“现在调查案件都是绝密状态，案子未侦破前如非必要媒体不会报道宣扬。”

　　苏鉴点点头，没再接话。他原本用来扎头发的头绳儿被打掉了，过长的刘海儿垂下来几乎要盖住双眼，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郁。

　　绿疗环保科技公司位于云城市中心地带，无论哪种路线都得经过一段超级拥堵的路段。车子停滞，苏鉴打开车窗，让云缝间的一点阳光洒进来，给他的黑色发顶镶了一圈亮环。

　　“你手臂有伤不影响开车么？”苏鉴突然说。

　　修少钧一愣，猛然发现这是苏鉴从昨天受伤后第一次询问他的伤势。半晌才缓缓道：“没事儿，昨天去医院做了缝合，小伤而已。再说，你不是没驾照么。”

　　苏鉴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修少钧道：“猜的，现在确定了。”

　　苏鉴眸子忽然一弯，笑道：“修队长很关心我啊。”

　　修少钧知道这小子又开始犯病了，理直气壮道：“了解每个下属的基本信息是队长的职责。”

　　“队长辛苦了。”

　　“同志们辛苦了。”

　　苏鉴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幽默细胞。”

　　修少钧一脸正直：“工作调节需要。”

　　苏鉴更乐了。

　　十五分钟后前面的车辆开始疏通，苏鉴突然开口：“我总觉得那天晚上发生的意外不止这两件。”

　　修少钧皱眉：“你又有发现？”

　　苏鉴缓慢摇了摇头：“隐约觉得有些违和……”说到这里，苏鉴忽然一顿整个人猛地坐起来扭头看向修少钧，道：“如果十三号那天晚上回收厂真的有违法交易，又怎会特意把尸体留在那里引起警方注意？！”

　　修少钧眸子猛地睁大，险些一脚踩下刹车，他瞬间明白了苏鉴的意思。

　　一开始他们的调查方向就是单纯的找出杀人抛尸的凶手，唯一的难点就是这具尸体找不到身份，根据身份查社会关系更是无从谈起，只能从回收厂正门的监控入手。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方向偏了，许多线索都让他们发现十三号那天晚上在垃圾回收厂发生了某件不可告人的事情，极有可能是人体器官交易。可问题就在于，如果器官贩卖组织真的将交易地点选在垃圾回收厂，就绝不会让交易地点发生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情，更别说是故意丢一具尸体，这无异于引火自焚。

　　这么明显的矛盾，他居然第一时间没有发现。修少钧有些懊恼的锤了一下方向盘，脑子突然有些乱，甚至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去绿疗环保科技，毕竟他在片刻之前都是把绿疗科技的总经理当做人体器官贩卖的主要嫌疑人。

　　“修队……修队？修少钧？！”

　　听到苏鉴的声音，修少钧猛地回神，原来他不自觉放慢了车速，引得后面堵住的车辆不停打喇叭。

　　拉回理智，修少钧轻踩油门，车子很快跟上车流。

　　苏鉴道：“怎么了，是不是感觉突然有些乱？”

　　修少钧不得不承认苏鉴察言观色的能力，点点头道：“我们似乎走偏了，这次的案子只是要查清抛尸案的凶手，一开始也说了这个凶手应该是单人作案，怎么不知不觉被引得查起了器官贩卖组织……”

　　苏鉴却道：“难道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组织不该抓？”

　　修少钧：“我的意思是我们偏离了案子最初的目的，如今看来显然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组织和214抛尸案凶手并非同一伙……”

　　仿佛忽然之间福至心灵，这一瞬修少钧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看起来无法协调的矛盾，其实并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