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的时候我很寂寞》遥先生

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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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姑娘每天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晃过你对面的玻璃窗。
　　薄荷色衬衫。
　　森林绿叠襟衫。
　　宝石蓝纱笼裙。
　　米绸色短裤。

　　你看着窗口。
　　姑娘的门外，渐渐出现起形形色色的人。
　　有穿黑夹克衫的青年。
　　着亮粉色裙的女学生。
　　戴巴拿马草帽的老人。
　　拎着束带手提包的中年妇女。

　　人群来来往往于姑娘的门外。
　　她好像颇受欢迎。

　　你看见笑容从没在她脸上消失过。
　　你没见到过她眉宇揪紧的模样。
　　没听过她焦虑的长叹，嗓子里的抱怨。
　　她和你过去见到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她叫什么。
　　她做什么。
　　你对这个对生活充满了热情的姑娘产生了好奇。
　　毕竟那个时候，你的生活被缱绻不散的空虚纠缠着。
　　你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
　　真正的乏味。真正的生活。真正的乏味，就是真正的生活。

　　怎么能无时无刻快乐地活下去。
　　究竟有什么办法呢。
　　你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找到答案。

　　直到你看见了她。

　　你想，假如能从那个姑娘的身上领会到点怎么快乐。
　　那对你来说，就是找到了心灵良药。

　　-

　　那是你和姑娘的第一次照面。

　　那天，姑娘背着身，靠着窗架子，纤细的肩膀震颤，用抽抽噎噎的嗓音唱着歌。

　　等到她转过身，你意识到她在哭。

　　你看她，她也看见了你，用一双浓密长睫毛的眼睛——底下还淌着两条深幽的黑墨水，巴望着你。

　　也许那是姑娘第一次发现你。

　　一分钟后，姑娘从窗口消失了。

　　你的心咯噔一下，转过身，喝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
　　你有点害怕，想着也许明天就看不见那位姑娘了。

　　那以后的好几天，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你写诗。
　　你的稿子被退了。

　　你写诗。
　　开着苍白的文档你一个字也写不出。

　　一晃一周的时间过去。

　　夜晚，你晃进了街道尽头一家狭小的酒吧里。

　　几个男人踏着酒吧恍惚的节奏，在摆弄一台古董自动电唱机。
　　另一端，一个姑娘独自坐着，纤细的手指在摇晃的荧光灯台边，摆弄着一沓亮光闪闪的巴克球。
　　你说不上来她在叠搭什么，毕竟你连她的脸庞都看不清，也许是在摆弄魔方或者超立方体？
　　它让你想起了一些达利的画，还有埃舍尔的。

　　当你靠近那里，她冲你笑，“你来啦。”
　　口气就像个老熟人，模样很撩人。

　　你走进她，你看清楚了那张脸，是住你对面的姑娘。
　　她穿着一件令你心醉的海魂衫，慵懒地坐在酒吧柔软的皮椅上。
　　她苍白纤细的手指敲击着桌上的巴克球，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她说你看起来像个孤独的作家。

　　你们聊起了虚无的未来。
　　你说未来的白天一定亮得像一台巨大空白的电视机屏幕。
　　她说到了那一天，城市的人会失去做梦的能力，因为梦不会再比现实更加美妙。

　　你和她产生了美妙的共识：
　　无论怎么探讨，得出什么结论，都只不过是一桩语言学上的发现，而不代表一桩别的什么学上的发现。
　　这很可悲。
　　至少说明了真理永远不会存在于语言上。
　　你说，人时常感到受苦，语言上称它是对人、想法和事物产生了迷恋之情，但没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存在。
　　人们用语言来描述痛苦，痛苦却无法用语言解决。

　　听着你的话，姑娘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你，她说：
　　“这太不可思议了，老早以前，我就幻想过外头有个像你这样的人，跟我一样，夜晚醒着，白天睡觉，还和我楼对楼，当我遇到那个人，我会意识到我并不孤独，世界上真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人。”

　　你的心咯噔了一下。

　　酒吧里，摆弄古董自动电唱机的几个男人点了首歌。
　　唱机响起的是她喜欢的曲子。

　　“愿意跟我跳一曲吗。” 姑娘站起来邀请你。

　　雾夜的风吹入了酒吧的窗，人们绕着舞池跳着舞。
　　随着吹起的风一起旋转、旋转、旋转了起来。

　　你轻揽着姑娘的腰。
　　在你身上，她是那么柔软，温暖，轻盈。
　　你想，你们这么接近，你此刻还能做些什么？
　　你看着那双缁色的迷人眼睛，明白了你已经迷失在了她的双眼里。
　　你好想看穿被她藏在瞳仁里的想法，所有的秘密——
　　她的身世，她的生活，她的过去，甚至是她的未来。

　　姑娘把脸靠前鸟栖在了你的肩膀上，她说：
　　“今晚的欣喜过后，明天又不知道靠什么来承受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言语里又点缀着希望。

　　她真是一个特别的姑娘啊。
　　你想。

　　你低下头，看着她光裸的脚踝。
　　你看到骨头凸起的皮肤上，一侧刺着“LOVE”，一侧刺着“HATE”。
　　你想起了一部美国老电影。
　　一个孤独的反社会者在自己的十根指骨间刻下“爱与恨”。
　　每当男人的手指相互缠绕，它们便开始了争斗，彼此对抗。

　　那位姑娘为什么这么做。
　　你想不明白。
　　对她来说。
　　爱代表了什么，恨又代表了什么呢。

　　你垂下眼睛。
　　你明白了。
　　她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你明白了。
　　你不会从她身上寻找到怎样快乐活下去的答案。

　　你明白了。
　　她就是使你快乐本身，明白了她正是你内心的良药。

　　你看着姑娘互相交织的步伐，在心里细数节拍。
　　一个脚踏前，是爱。
　　一个脚踏前，是恨。

　　那晚，你和姑娘一直拥抱在一起，像八音盒顶跳着双人舞的小人儿。
　　你们踩着照得亮堂的地板。
　　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

　　几个小时后，窗口外的黎明泛出了鱼肚白。
　　当晨光升起。
　　一道银白穿过了两个孤独的灵魂。

　　姑娘要走了。
　　你想。

　　你也该走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切走到头都是要结束的。

　　可是姑娘没有离开你的手。

　　“再跳一曲，最后一曲。”
　　她对你说。

　　于是你们继续，又跳起了下一曲。

　　再一次起舞。

　　旋转，旋转。

　　-

　　这一天她是否会忘记。

　　这一天你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