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的无情帝王崩坏了》永生蜉蝣

63、贺总

　　后来傅舍同陆青尧聊了许久，也提及自己近日遇见的困难。本有些畏缩，但对方并未理所当然地，将自己身体力行的道理灌输给他，而是提出一个模凌两可的问题。
　　“你想做什么呢。我是说，内心会有一股自然而然的驱动力促使你这么做。”
　　“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就不会再犹疑不定。”

　　睁开眼，日复一日相同的天花板与方便面发酵过夜的味道。
　　没有缘由，傅舍从心底生出一股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感觉。并非往常熬夜打游戏后空虚且犯恶心，自责没有规律作息，或是反复焦虑手中U盘的归处。而是涌出能重新收拾整理自己整个人生的力量，连五感都格外平静妥贴。
　　从陆青尧身上带出了这么一份坚实的力量，仿佛对方跟着自己来到现实。

　　傅舍从游戏仓中跨出，花了十五分钟时间收拾屋子。包括垃圾分类、倒掉，将被子搬到阳台上铺开晒太阳，抹掉书架上的灰尘，并重新摆放陆青尧周边。
　　今天是个好天气，温暖明亮的阳光久违被邀请入内，驱散屋里阴冷的氛围，同样滋润着正在舒展身体的傅舍。

　　管他什么后果不后果的。
　　当年母亲的离开与自己的懦弱离不开关系。
　　年纪在长，总归不能白长。

　　这大概就是互动游戏的优势，能与玩家对话。并非传统剧情类游戏蒙头向前冲，得到相同的游戏结局，以及熬了个大夜后快猝死的大脑。
　　而故事公司所做的《权谋天下》，游戏体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傅舍深有所感。

　　将U盘揣入衣兜，傅舍收拾好自己出门。去公司前，先去了胖子家。

　　敲门。
　　“谁啊？”
　　“我，傅舍。我有点事想同嫂子说。”

　　门内安静片刻，该是在看猫眼，紧接着铁门被迅速推开，带着仓促与急切。
　　“傅哥怎么来了，请进请进。”女人一头薄汗，带着讨好的笑。头发凌乱，身上围裙沾染的番茄酱快干了，尚有水渍的手在身上抹了抹，“刚送完孩子，家里有点乱。傅哥不要介意，快进来坐。”
　　“没事。”傅舍在门口换上女人拿出的新拖鞋，走进屋子。
　　进门就能看见客厅角落放置的游戏仓，一尘不染，显然时常擦拭。皮质沙发背面泛黄，表面裂纹遍布，铺了层绒毯稍缓。电视机款式老旧，笨重且像素低，正循环播放家装广告。而中央桌子上是孩子吃剩的早饭，刚收拾一半。
　　虽然前几次见面都狼狈不堪，但照顾孩子的活却是一点儿没落下。

　　“嫂子辛苦了。”傅舍在沙发前站了半分钟，直到对方第三次劝说坐下的时候，才不好意思地坐下。
　　同半生不熟还吵过架的人待在一起，一分钟的沉默就能让人坐立难安。他将手放在冰冷的膝盖上，强忍住打断对方干活，先说U盘的冲动。

　　幸好，尴尬只持续了几分钟。

　　“好了好了。”女人收拾好，在他身边坐下。原本充满烟火气的脸一下子消失，变得严肃而具有压迫力，“傅哥，您说。”
　　傅舍深呼吸，将口袋中的U盘递给对方，“嫂子这里有电脑吗？”
　　“有，你稍等。”女人进卧室将电脑拿出来。

　　U盘内容他大部分已经看过，但女人会出现什么表情更让他感到害怕。
　　但她只看了前几分钟，就摁下暂停键。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摇头，“傅哥要不先走，工作日要上班，不要被罚了。”

　　安静片刻。
　　“你怕连累我？”傅舍想明白对方含义，直接表明态度。既然做下决定，不愿再打退堂鼓，“我还在故事公司上班。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多一个人也好。”顿了顿，“况且我没老婆-”这句话说得有点虚，“没什么会被连累的人，嫂子放心。”
　　“可是...”女人的情绪比昨天好了太多，也不知期间是发生了什么。但傅舍也怕是情绪被压下去，暗流涌动。
　　不知何时爆发，但必然是一场灾难。
　　这次的沉默没有尴尬，女人想了想应下，不说多余的话。

　　“内容我没有看过，但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女人看了眼电视机上的挂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傅哥先去上班，晚上你来找我。”
　　傅舍记得今天总裁的约见，便点头准备离开。
　　铁门关上前，女人眼神复杂地对他说，“小心点。”

　　到了公司，与以前没有不同。
　　其他部门没有人想与这个养老部门有所交集，而部门内也都是摸鱼大师，自己玩自己的。知道胖子死讯和他连日旷工，谈阴谋和自己为什么还没被开除有后台的更多。

　　只有设计部很喜欢自己设计的设计师，这些天连着发了十几条微信。
　　傅舍都没回。

　　他收拾了一下工位，准备随时离职。然后乘电梯到55楼，与总裁秘书核对预约后等在外面的沙发上。犹豫半晌，还是打开聊天框给对方回了个猫猫表情。
　　这一下倒是炸锅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
　　【没事吧】
　　【晚上一起吃饭？】
　　【顺便也可以讨论讨论游戏体验】

　　傅舍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又想笑又感动。
　　【行吧行吧，大设计师】

　　还想斗嘴两句，秘书说，“你可以进去了。”

　　傅舍既兴奋又忐忑，电视上的贺总与现实有什么区别。总裁的威严是什么样子的，毕竟是大老板。他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推门进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正对桌子，贺总正伏在桌子上用力摁揉自己的太阳穴。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双眼通红充血，嘴唇干燥开裂，黑眼圈浓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总裁也是个熬夜狂魔呢。
　　傅舍不屑，但揣测对方熬夜应该不会为了打游戏，而是高效率办公吧。

　　“过来坐。”贺总指向旁边专门用以谈话的小沙发，茶几上还有零嘴糖果，两份热咖啡散发热气，也不知道是秘书什么时候准备的。他都没看见秘书离开椅子。
　　“老板。您找我什么事？”心里大言不惭，傅舍脸上挂着的笑容倒是稳稳当当。坐下后背依旧挺得笔直，仿佛三好标兵，全然不见连续旷工多日的羞愧。

　　因为做好了被辞退的准备。
　　要不是被辞退有补助，傅舍觉得自己定要享受一次将辞职信摔在老板脸上的体验。

　　“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但不能不来上班。”贺总走过来坐下，两人仿佛处于同一水平线，“老卢的事情，我觉得很抱歉。我知道，一点抚恤金没办法填补家人们的伤痛，但我们这边也已经做到了最好。死者已矣，我希望你们能从中走出来，而不是越陷越深。”

　　谁越陷越深？
　　傅舍第一时间就想到经常去警局的胖子妻女。
　　怕事情闹大，息事宁人？

　　“你父亲前两天给我打过电话，说是想接你回家。我拒绝了。”贺总抿了口咖啡，“正好张经理要调去别的部门，你接替他的位置吧。”
　　傅舍没有料想到这个发展，“我觉得现在的职位挺好的。”
　　“人都应该有向上的心思，你这两天准备一下吧。”贺总将咖啡杯放下，“你父亲那边施加的压力也很大。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不要因为一些闲事浪费大好机会。”

　　傅舍愣了下，清咖苦香缓缓上飘，钻入鼻腔。
　　“什么叫闲事。贺总，胖子的死确实有蹊跷。说什么自杀，打游戏的都知道，天天打卡签到上排位都不够时间，前一天还在跟我讨论-”

　　“讨论？”贺总重复。
　　“讨论游戏剧情。”傅舍连忙笑过去，“在说后宫攻略的事儿。怎么会就自杀了？”
　　“世事难以预料。人不是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的。”贺总眯起眼，似乎有些厌烦，堆了些鸡汤，突然问道，“我听设计部小火说，你很喜欢陆青尧？”

　　这个发展更加让人难以预料。

　　“呃...是的。都说童年经历悲惨，就喜欢投身小说或者二次元。当年的入职申请的理由我也有提到过对故事公司的热爱，和对陆青尧的...爱。”
　　贺总的神情突然转为玩味，“那若是这个角色变成了真人，你觉得怎么样？”顿了顿，“你知道现在虚拟偶像很火，如果小说形象能在现实中重现，现在这种技术很发达，我们能给无数游戏玩家创造出独一无二的梦。”
　　傅舍第一反应将这个当作笑话，轻笑。紧接着又想起胖子那句【不是游戏】，落寞又不敢相信地垂下眼，嘴角微扬，“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接受。”

　　“嗯——”贺总观察他的反应，“出去工作吧。你父亲那边我会处理。”
　　傅舍眨眨眼，从幻想中脱离。突然生出强烈想要见到陆青尧的欲望，想要拥抱对方的实体，感受真实的温度。

　　但社畜得先打工。

　　为了补上进度，傅舍第一次加班到很晚。
　　回家路上想起贺总说到父亲。

　　“不过，那个男人怎么就打电话过去了。不是说不管我了么。”傅舍回想之前两人强行进自己出租屋时所说的话，当时男人留下名片，自己直接丢进垃圾桶。还以为对方会放弃。
　　毕竟狠话脏话谴责全部都给人撩在那儿了。

　　天很黑，路边几个路灯闪烁，呲呲的电流声被卷入凉风中，幽幽的。

　　傅舍本想穿小巷赶紧去胖子家，但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孩子有事，明天再来】
　　应该是胖子妻子的。

　　在巷口停滞半分钟，他没有进入，转身回家。

　　谁都不记得苦苦等候的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