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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胡忠贞 ...

  •   迎来今年最冷的一天,手关节泛红,运动僵硬。交谈过程中能看见呼出的白雾,无风却寒意入骨。不同于魏国湿冷雪花飘飘的冬日,褚国从不见雪,目及所视皆是光秃秃的树枝与冷硬的石头。与通州边境刀剑肃杀相合,容不下一丝柔情。

      边缘一间营帐外站着两位将士,帐内沙石地面点着炭火,一张长长的土床上一份棉被公正折叠摆放,另一床被子凌乱。营帐中央摆着一张长案,左手堆叠三张被打开的信纸。而正坐中央的陆青尧轻咬笔杆,盯着长案上的信纸发呆。

      辛元洲站在一旁说,“殿下,这当时傅先生,沈子石被牵扯到富察完的案子里。你花了这么大精力去帮他,怎么这次就直接让他们押回去了啊。朝廷那些人不又要说小话了?”

      陆青尧依旧盯着信纸发呆,辛元洲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他朝外张望,没听见声音,知道距离自己押送沈子石还有些时间。

      “您要是不说话,那我跟着他们走了?没有其他指示,中途我可会紧紧看住沈子石。先不说朝廷的事,到时候沈子石...傅先生给砍了头,我也什么都不做?”

      “嗯,不用管。傅舍同我说明过,肉身的生死不会影响他。”陆青尧将嘴从笔杆上移开,继续写信,“这件事即使我不说,你以为父皇不会知道?说到底,要做褚国太子,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倾轧斗争,而是表现出能够维护‘以法至上’的思想。”

      他边写边说,“你也是,当初还是你说——要多想想傅舍的愿望、想法。”

      辛元洲垂眼不言,因为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加上陆青尧说不会伤害傅舍的生命,必然是真,只好说,“那我先去了,押送褚国等到审判下来就回来?”

      陆青尧摇头,“不必。过几日我就回京都。”

      “行。”

      正时,棚外传来压低进喉咙的争吵声,似乎是司马白和胡翦的声音。陆青尧放下笔,眼神示意出去看看,辛元洲点点头,悄声追寻到声音源头在营帐背后。

      “我不是说了,现在是两国交好的关键时期,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影响陛下所做的一切努力。更何况,正在这种时期,魏国更不可能主动违约不是吗?”胡翦狠狠一挥手,像是要将对方所说的内容丢掷在地,“司马白,你不要以为陛下真的将这里交给你了。为什么要让我来监军,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你犯错!”

      司马白闭眼叹气,面对听不进自己说话的人,又能从何说起,“我先向殿下说明,无论如何也不到同你商量的时候。”

      “司马白!胡将军还没卸任,这是军令。”胡翦一向对他这种不屑的态度格外不爽,走到空旷处朝几个士兵招手,没在意旁边的辛元洲,“此人违抗军令,有通敌妨碍国策之嫌,将他同沈子石一起押往京都候审吧。”

      将士们相互观望,来这里不过几日,司马白已然获取他们的友情与信任。加上圣命,对胡翦此番下令有所犹疑,于是领头道,“我们先请示胡将军,您稍候。”

      胡翦气血一下涌上大脑,转身就想强行押下司马白。对方并非善类,直接还击但显然稍稍落于下风。辛元洲皱眉,便回营帐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粗粗上报给陆青尧。

      “你去通知胡忠贞。”陆青尧命令,快步出帐便看见两人交手,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饶有兴致地打量。突然发现周围将士们微妙的表情,心下定了个结论。

      “都给我住手!”

      胡忠贞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胡翦率先停手,却被司马白偷袭。形式一下反转,他被对方压制在地,这时想还手也来不及了。

      “够了!”胡忠贞赶到看见情况,没有直接上前帮助胡翦脱困,而是先询问两边士兵刚才发生的一切。然后对司马白说,“魏国哨探脚印的事,你可以再来找本将商量。在此地胡私斗...胡翦,领十个军棍。司马白,五个。”

      “凭什么?”胡翦想挣扎起来,司马白却依旧压着他,“放开我!”

      “凭你输给我,还凭是你先动的手。”司马白耸了耸肩,朝胡将军抱拳,继而行军礼,原本轻佻显得挑衅的声音也转而工整有力,“司马白领命!”

      陆青尧没来得及插手,但也听出少许信息,便压低声音向胡忠贞道,“将军闲时来本王营帐谈谈?”

      胡忠贞点头。

      两人没有当着几十将士进营帐商谈,这样能够有效降低将士们的恐慌。及至黄昏,趁辛元洲和司马白同将士们吃饭,把控时机时,胡忠贞来了。

      “末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叫殿下见笑了。”胡忠贞带了壶酒和两鼎大肉来,两人互相见过礼后,便如同好友般坐下闲聊。

      陆青尧摆摆手,意思不必多在意。

      “该说当初该谢谢您能为我那谋士说话才对。想来想去,胡翦还是格外在意您向他提出的意见的。”陆青尧闻闻酒香,明白并非凡品,小小眯了口,“只是说现在还是叫将军失望了。都说冤案终会昭雪,过错回头却不见岸。”

      胡忠贞很干脆喝下一杯,再为自己斟满。

      “末将...这些年在边疆历经百年风沙,其实早已看不明白那些事了。”胡忠贞想抓起酒杯,却指尖发抖,似乎视线扭曲叫他如何也拿不到酒杯。脸上的表情不变,他将右手收到长案下攥紧,用左手抓起酒杯,“只是此事,若在末将这里松口,容易动摇军心。他们这些年同魏国交战所失的怒火,犹如干燥的茅草,只需一颗火星便能炸开。到时候两国再起了纷争,末将如何也不能担起这份责任。”

      “若是真的...”陆青尧说到一般哽住,没再抓住这个话题不放,“魏国哨探脚印验证过了吗?要是此刻对面趁我们放松偷袭,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若您作为不便的话,我私下同司马白探查一二也无不可。国内虽求和平,但并非懦弱不敢作战。”

      “末将...”胡忠贞收到长案下的手攥了又攥,却依旧止不住地在发抖。他只好用左手抓抓白须,又说了好些担忧,继而用一个‘末将明白殿下的苦心’,转回态度。

      “你明白本王....”陆青尧觉得两人的对话有些可笑,抬手将剩下的半杯酒灌下,“将军当初为赵御史作保之时,却是一点都不明白本王的苦心呢。”他看向对方,“都说美人薄命、英雄迟暮最是令人惋惜。但将军此刻为了那人于你的赏识之情,在晚年毁掉自己所有的名声,可是值得?”

      胡忠贞攥紧的右手骤然松开,紧接着抬到长案上来,张嘴想辩解些什么,确实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又灌下一杯酒,“那年我不过十三岁,流落街头靠偷荷包为生。朝不保夕。是他赏识我我,带我见了褚国那位名将,学习为官。”

      他微微皱眉,被心中某种情绪刺痛了,“忠贞为国,忠贞为国。殿下,我胡忠贞为国之志不变,只是不可背叛为人的初衷。贪渎之案,要轮到末将作证,便证明并非证据链齐全不是吗?我从未做手脚,但也不能因一面之词背叛恩情。大义灭亲是能成就史书名义,但已然下半辈子便是永久的小人之流了。”

      “不只是一面之词啊...”陆青尧此刻想到了死去的壮汉、寡妇,农村的景象,甚至于死去的富察完。赵御史和武财的相关亲信几乎全部落马,但最大的贪官依旧稳立朝堂。这总能让他感到世界的荒唐,却始终没办法举着一本从未着墨过赵商阳、武财名字的账本,对胡忠贞说出证据确凿的言论。即使谁都知道上面全是他们的亲信。

      因为他知道对方听不进去。

      石头与中空铁杆撞击的声音。

      “谁?”陆青尧看向声音来源,只有一个隐隐投射在营帐上的剪影。心中预估士兵们回来的时间比较充裕,但不保证会有零散士兵先行离开的可能性。

      “有人?”胡忠贞顺着陆青尧视线方向看去。

      “罢了。酒留下,你走吧。派个你信任的人手给本王,最好是非常熟悉周边环境与人情环境的。本王来调查。”陆青尧不再多留,想到同沈子石一起运回京都的两国签和协议,只能希望自己能在协议送到前得出结论。

      毕竟猜测不会为任何人接受,褚王为内部百姓休养生息,也只会暗地调查。

      待胡忠贞离开后又眯了两口酒,半壶喝完,辛元洲也回来了。

      “殿下,你是喝了多少。”辛元洲晃了晃酒壶,紧张道,“晚间我就要押送沈子石会京都了,您如此一人待在此地,若有危险怎么办?傅先生又不在...”

      陆青尧将剩下半壶放在床头,眼神清醒,“你放心,半壶里几乎都是胡将军喝的。我现在很清醒。你放心去吧,替我打探朝中近况。虽然偶尔我能收到高离和楼仪的信,但更需要完整并且可信度高的凭证。”

      辛元洲被信任感到高兴,拍拍胸脯保证自己会完成任务。

      然而任务失败了。

      在陆青尧划掉最后一条有关脚印不过是‘误会’的可能性调查时,辛元洲满身带伤地拉开营帐闯入,额间鲜血尚未完全干涸。

      他瞪大眼睛惊恐地一字一字吐出,“强盗...不不是山贼....傅舍,不是,是沈子石被杀了。所有士兵都死了,只剩下我。他们...他们好像是故意留我一条命的.....”

      “没事了,没事了。你先坐下,我叫人来给你看伤。”陆青尧一瞬间大脑有些空白,但傅舍种在他大脑中的某样东西适时清除了一切担忧与害怕。他的镇静也安抚了辛元洲,原本一直在抖动的大腿逐渐安静下来,呆滞地盯着地面。

      也正在此刻,外界传来将士的通报声——

      “殿下,有一位名为傅舍的大夫,说是殿下请来的。因为没有文书,而且从未见过长相,人等在军营外。需要将其叫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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