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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故梦非梦 ...

  •   苏槿棠从深长的沉睡中转醒,只觉脑袋昏沉疲倦得不想睁开眼睛,脸庞有清风吹拂,仿佛也在哄着她继续睡去。只是她感觉身体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垂立地倚在某样东西上,就连脚下也都是悬空的。

      她的担心或好奇马上卷走了所有睡意,忍不住睁开双眼。她的心瞬间抽搐了一下,只见自己悬在半空之中,脚下是一片幽幽丛林与零碎的溪涧,离她脚面足足有十丈。

      而她才刚刚醒过来,又怎么可能会腾空而飞呢?而且这样的日行千里的腾空术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达到的境界,虽与修仙门派的御剑之术十分相似,却不用借助任何器具,可谓更胜一筹!而此刻才发现,她身旁倚着的并非某样东西,而是一个人,他右手将她揽在一侧,确保她不往下掉去。

      此人正是江自流。

      经历过之前一番对话,苏槿棠总觉得眼前的江自流有些陌生,言行动作虽与之前无甚区别,却没了那如沐春风的温煦,转而变成了钻心彻骨的寒意。而她如今凌空而飞,终究是无法反抗,生怕他一松手,自己就要摔得个粉身碎骨。

      她怯怯问了一句:“我们要去哪里?”

      他没有马上回应,只是遥看着前方不远的景色,轻笑道:“这里,你应该很熟悉吧。”

      苏槿棠也马上低头细看,看见了远方瞩目的一座钟灵毓秀的山川,偶尔露出上面横布红纹的岩体。山下不远之处也有一座小镇,看上去规模不大却适合宁静祥和,那是她从前常常偷溜出门派玩的地方,也是她与南宫徽第二次见面的地方,贵溪县。

      “是回天师道的路啊!”她惊叫道。

      江自流笑而不语,在苏槿棠心里却要比任何言语来得可怕。难道他真的要去天师道吗?为何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害怕?可是身旁这个人曾是她仰慕崇敬之人啊,他不该会做出穷凶恶极之事。

      而此刻,天师道中安宁清净的气象一如往常,清一色道袍的弟子有的在剑坪上练武,有的在道观下打扫,有的在空殿里习书。一切都那样安详平静,在明媚的阳光下,仿若是天上人间,世外桃源。

      唯有一人之心,却不如这表象上的平静。

      张天师从居所长生居中缓缓走出,飘逸的影子在檐下浮动,他迎着阳光往远方眺望,只见晴空万里,白云游弋,确实极好的气象。而在这样明朗中,他的神情却显得格外黯淡,好似有什么让他满怀忧虑。

      虽然眼前一片好景,而这几日夜观星象,荧惑之星已然东移至斗野,正是天师道所在分野。荧惑自古以来是凶相之兆,此番靠近天师道上空,虽此占星多用于朝野之事,却有时也对不同地域兴衰有所启示。他不禁深深叹息,苍老的容颜上又多添几道愁纹。

      他轻轻一挥拂尘,召唤侍立一旁的男弟子,那弟子立马俯首迎来上来,轻声问:“师父,有什么吩咐吗?”

      张天师轻轻点头:“嗯,最近这几天都让所有弟子集结前山,等候我的吩咐,今日一切照旧即可。”

      “是的。”弟子作揖准备转身离去,却顿住了步伐,“可是师父,恕弟子多嘴,这两天是否有事情要发生?为何……”

      张天师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问。那弟子也没多问,只是暗自皱了皱眉,便悄然退了下去。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上方响起:“好久不见,张天师。”

      张天师心弦紧绷一下,他方才松懈下来,竟没有立刻察觉有其他人的存在。他马上抬头四顾,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却明确能感觉到一个陌生气息的存在,非常接近。

      “你是何人?为何闯入天师道?”张天师警惕起来,能在众天师道弟子的眼皮底下深入这里的人,身手定是不凡,而且他清楚长生居的位置所在,所以来头不小!看来,他近日来观星的预测应是不假。

      那人见他没有惊慌失措,稍稍有些失望:“看来天师早有预料?何不回头一见,我们之前可是相识?”

      张天师察觉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奇特的影子,好像并不是一个人,他从容不忙地走了出来,回头望向长生居的屋顶上。那分明是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个是穿着朴素青衣的年轻男子,俊朗挺拔,而另一个则是一位明丽女子,身上穿着的月白轻衣却是天师道予弟子分发的便装,腰间还垂挂着天师道符。

      张天师一眼便认得那少女便是擅离天师道多日未归的的女弟子,苏槿棠。

      苏槿棠常年生活于天师道,就算是同门也甚少与男弟子走到一块,此刻她却与一位陌生的男子一起出现,如此反常之行为,在她身上定然发生的非同寻常的事情!

      “棠儿!”张天师唤了她一声,以为弟子是为此人所制服。

      苏槿棠眼见师父正在面前,心里既感动又兴奋,既然到了长生居,她便不再担忧江自流会对她做什么,因为她相信,张天师乃江湖上位居前茅的高手,他一定会将她从任何人手中救回!

      她嘴角明媚地上扬,正要呼唤师父协助,却发现自己竟开不了口,渐渐地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竟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一般,木然地站在江自流身侧,就连自己极度惊讶,万分恐慌的情绪也无法表露在脸上。她只能在心中呐喊着,祈求师父能感觉到她的呼唤。

      张天师神色镇定,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苏槿棠的不妥,只是看着江自流道:“我与这位大侠素不相识,你却挟持我的徒弟,不知是否有何仇怨或是误会?”

      “未曾谋面……”江自流顿了顿,似乎等待他收回那个回答,只是两眼相对之间只看到了漠然,而他自己却有一丝悲怆,“也是,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

      “不管我与大侠之间有如何过节,还请先把我徒儿放了!挟持人质之事实乃有失侠士风范。”

      “你是说我要挟你吗?苏姑娘是自愿与我同来的,你说是不是?”江自流温柔一笑,低头看了一眼靠在身侧的苏槿棠。

      虽然她的行动被控制住了,但依然清楚地听到一切对话,当她听到江自流这句话,一股怒气马上从胸腹涌上。天师道乃清修之地,作为天师道弟子,七情六欲从来是门派禁忌,除了俗家弟子与掌门继承人,是不能娶妻纳妾的。他却在她的师父面前如是说,将她陷入困窘之地,着实想要破口斥责他的狂言乱语!

      然而她所有的愤怒却无法宣泄,所有的委屈也不能辩解,她的意识仿佛依附在一个陌生的身体里,迎着江自流的目光,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是的。”

      张天师惊讶地蹙眉,道:“什么?槿棠,你身边的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如何相识?”

      看到师父将信将疑的质问,苏槿棠尤其着急,可惜她就是无法开口把一切真相告诉他。

      霍然,江自流将她拉到身后,道:“张天师素日十分爱惜这位女弟子,你如此动怒可要吓着她了。就让我来告诉你吧。苏姑娘偷偷离开天师道的原因,想必你也是十分清楚。她为了寻找昔日杀死前任天师的凶手,竟寻到了金陵之地,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她一口认定我是凶手,而我也并没有承认。”

      张天师眼色迷离,透露着一丝紧张,在他苍老的容颜下又无比沉重,这一切情绪,只为等待接下来的那一句话。

      江自流不急不慢地道,仿佛是要将这句话一字一句地说清楚,让他不能再有疑惑:“而我想说的是,我的确就是杀死他的人。”

      张天师不禁往后退了半步,这忽如其来的“真相”让他一时难以承受,是因他心中有万种猜疑,却未曾想过会是眼前这个陌生男子:“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虽有那一瞬让他震惊,但心里仍是存疑的,先不说他与天师道是否有过节,就他这般年纪,前任天师西去时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纵使天师年迈气衰,他又怎么可能敌过道法高深的天师道之主?

      而此时却前来相告是他杀死前任天师,他这么做根本毫无理由根据,也让人无法猜测他的意图。难道他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此刻比他更要震惊的却是苏槿棠,她无法在这巨大的冲击之后,还能像张天师那样,仔细想来其中的蹊跷。自之前南宫徽给她解释之后,她就没再怀疑过江自流会是杀人凶手,况且经历多日同行,在她眼里他的高风亮节,卓尔不群,本已成为她心中的楷模。他却在此刻告诉她,她是杀死师公的凶手?

      如此折磨叫她如何承受得住?心中原已浇灭的怒火又重新燃烧起来。

      “呵呵,怎么不可能?我是魔教——离火坛中人,未曾想到吗?”江自流说的没有一丝顾虑,尽管知道天师道与魔教之间势不两立,他这么说无疑把自己推入绝路。

      他的眼眸死死盯住张天师,看他的脸色被一次次惊得煞白,忽然露出一抹森诡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拉了苏槿棠一把,把她拉得贴在自己的胸前,细细道:“不过,你更没有想到你是,你的好弟子苏槿棠,她已经投入我的怀抱了。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苏槿棠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江自流这一句又一句,仿佛铁锤子般重重地撞击着她的心脏,几乎快要碎裂。

      他为何如此陷她于不仁不义?此刻她只想猛然抽出长剑将他毙命!她的气血沸然翻滚,忽感觉一口热血快要漫过喉咙,喷涌而出,却被一股力量硬生生压制住,把它憋了回去。

      张天师脸色惨白,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他悲恸道:“棠儿,你早就知道了?却……”

      苏槿棠无意识地走到江自流前头,扑通一声跪下,颤颤道:“师父,对不起……槿棠真的没用,说好了这次出去一定要找到凶手报仇雪恨,没想到却让自己深深地沦陷了。我很自责,却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我……我曾经在道义和感情之间徘徊了许久,但最终还是要做出选择的。我不求师父原谅,只求成全……”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张天师望着苏槿棠,久久无法言语,终是长叹道:“槿棠,我竟没想到你……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她很想解释,她身体所做一切连自己也都无法原谅,可她又能如何?心灰意冷的她本想要放弃挣扎,任何人都可以不相信她,责骂她,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师父对她的失望和误解,她宁可死也不愿承受这种痛苦!

      长生居外忽然出现一个天师弟子的身影,他跌坐在门墙外,似乎被这里不寻常的气氛吸引过来,却无意听到了几人的对话,被吓得失去平衡。他看了一眼江自流和苏槿棠,颤抖道:“啊,苏师姐竟然勾结魔教妖人袭击掌门!凌云,快到前门召集弟子前来援助掌门!”他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头奔去,一边呐喊道。

      江自流不屑地瞥了一眼,青袖一挥,一束凌冽剑气汇聚于掌心,瞬间射向那名天师道弟子。

      “住手!”张天师怒嗔。

      “啊!”然而张天师还未来得及阻止,那如迅雷之势之剑气已然刺穿那名男弟子的胸膛,一蓬血花飞向半空,然后洒在他瘫倒的身体上,再也没有动静。

      张天师勃然大怒,一股浑厚气息将他全身笼罩,他一身仙逸道袍连同手持之拂尘,一同无风张舞:“槿棠,你没有看到他正杀死你的同门吗?快清醒清醒吧!”

      苏槿棠的心正在淌血,她极力凝聚起身体全部力量,试图冲破江自流的控制,就算无法手刃仇人,也不能让他毁了自己的清誉,即便要她自刎当场,也在所不惜!

      江自流微微动容,感觉到苏槿棠的力量在蠢蠢欲动,他专注于方才的行动,一时大意竟让她有机可乘。然而她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如此细微的变化张天师根本无法察觉,因为他们实力的差距实在太远了,除非是他想要放开,否则,她只能任由他摆布。

      “她不想伤我,天师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江自流道。

      “好,好……既如此,那就别怪为师无情了!”张天师冷冷道,原本充满悲恸的脸瞬间化成一股冷冽,手中拂尘骤然飞腾,脱离指尖笔直地飞舞在天师的身前,丝缕飞散的白色麈尾仿佛一团海葵般浮游于他淡蓝的气雾之中。

      那是深厚内息形成的道法之芒,这里面不仅是力量的压迫,更是决绝的杀机。张天师双手结印,一轮金色的咒文汇集与拂尘之间,拂尾耸立成尖锐的锋刃,朝着江自流的方向刺去。

      连张天师自己也大为震惊的是,苏槿棠竟挡到了江自流面前,连躲也没躲,迎着那互相辉映金蓝光芒,在她胸腹炸裂,然后被一蓬血雾掩盖,扑灭。

      苏槿棠渐渐在江自流抽离的控制中恢复行动,只是她除了被剧烈的疼痛折腾得面容狰狞,再也做不出其他动作,她身体一软,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失去了神识。

      那余晖映在江自流的脸色,照亮了他眼里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是一种复杂而扭曲的满足:“很好……一切,正如预料中。那么,便不必手下留情了。”他暗然发出可怖的笑声,青色的衣袂在鼓动,仿若妖魔的触爪在表皮之下跃跃欲试。

      同样是武功绝世的高手,如今已然蓄势待发,这注定是惊世骇俗的一战,却毫无预兆地于龙虎之巅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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