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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真还是假 ...

  •   辘辘的车轮交杂着马蹄的踢踏声踏过漫漫长街,萧零落坐在马车里,眼神越过林立的旗幡和长戟,遥远而没有焦点。忽然有这么一霎,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马车里,为什么要去欺骗一个天真得只想做书生的人,又为什么要弄什么可笑的秘方。
      生活原本不是这样的,不是么?
      林煜枫一边自以为深沉的爱着,一边又觉得为了天下可以牺牲一切是对的。从根本上就和萧零落是两个世界的人,萧零落也深知同他无法理论出结果。
      所以这样破罐子破摔的伪装去雷火门,只是任性的想因为他那些话赌口气?明明秘方只要套几句话就能直接读心读出来……何苦花3个月,难为自己,又难为他人。
      反正结局,早已注定。

      萧零落疲累的按了按头上穴位。暗叹一声:云飞扬,你的结局早已注定。
      只是现在,你还不知道。
      帘外这个骑马的男人啊,你不懂江湖,还喜欢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不算什么错。可是“怀璧其罪”你知道么,即使我不骗你,林煜枫也不会仁慈。可我若骗了你,你又如何在对自己亲人的愧疚和懊悔中度过漫漫余生?
      也许人糊涂一点最幸福,真相太残忍。
      只是好歹,我还能给你拖三个月,可,也总有个终究罢了…...

      这时,庞大的车队转过街口,雷火门的金字牌匾从模糊渐渐清晰。
      可是此刻的朱红大门刷上了白漆,裹起黑纱,两边的石狮子也挽起白色的麻布。左边门柱上写着“一身肝胆生无敌 ”,右边是“百战威灵殁有神 ”。门内是大团黑白交融的团花绑在每一处树丫上。黑色的“奠”字印在白色的灯笼上,沿着每一条回廊蜿蜒,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车队渐行渐近,仔细能听到声声木鱼与碎碎的经文,伴着哀伤的低泣与嚎啕。

      面对这样的景象,心情该是沉重的。
      可是云飞扬却只有满心无奈——这一切不过是老头子做的假死迷魂计。
      “飞扬,”车内一把声音,带着踌躇的关怀,柔软得像缕清泉,“你家中…...”
      “不碍的,”云飞扬回视一笑,挥手叫停了队伍,走到马车的帘子跟前,低声道:“你无需担心,先下来吧。”说罢护着她踏上板凳下得车来,又爱恋的整了整发钗,温和道:“家里有些事。我先让人领你去云烟阁,完事了就去看你。”
      “少爷”,管事的老刘头眼睛通红,尽是悲痛,双手奉上孝服,道,“快进去上柱香吧,老门主他.......去了。”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云飞扬低下头,挤了挤,还是没挤出泪来,只得惨然一笑,回身轻柔的抚了抚苏吟的背:“没事的,你别担心。”
      “可是…...”苏吟的眸光里含着伤感和满当当的爱怜,“真的没事么?”双手拽着他的袖子,像是想给他力量,却又踌躇着不知从何说起。
      云飞扬怔着半晌,还是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这劳什子的江湖计谋,叫人不得不去伪装,不得不悲伤。可是爹,你说,这样去欺骗那些在意你的人,看着他们重又模糊的眼帘,怎么忍心:“其实…...”他默了一下,唉——还是不能说,“我送你过去。”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很好,只是看起来牵强的很。
      “好。”苏吟苍白着脸,其实她也不全是为了云飞扬的事情才这样形容憔悴,主要还是体内的反噬越来越频繁,以前一个月一次,如今却到了一个月三次的地步。
      那种感觉摧心蚀骨,药石无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慢慢流逝,悲戚而绝望。
      可是开口,她却一丝温柔的浅笑泛在嘴角。道:“你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恰在此刻,肃然的空气中,射来一道寒如冰凌的森然目光。
      是杀气!
      突然,门内窜出一个女子,剑光森寒,宛如白练当空,直直向苏吟面门刺来。

      此刻能怎么办?匆忙间只得装作脚扭,猛俯身才躲过致命一击,再想抬头,却突然喉头一甜,如泉的鲜血竟喷涌而出!
      肃杀的死亡气息如寒流般袭遍了全身骨骼,透骨冰凉。
      怎么?反噬到如此严重,一点功夫都不能使了,只觉得霎时冷热,很多尖锐的感觉都一刹那涌过来。难道刀口舔血了十九年,最后是死在这里?
      耳畔是云飞扬急促的叫喊和混乱的刀剑之音,只是那太远,飘渺得仿佛在云端。
      “她是苏吟!苏吟!”
      “明明是莫云殿的妖孽!”
      “快住手。”
      ......
      罢了,苏吟合上眼,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注定。
      一侧头,晕了过去。
      “叫玉神医来!老刘头,快去叫玉神医!”云飞扬撕裂的怒吼,此刻连他自己都未注意到,他这样温文尔雅的人竟然会如此狂乱,一生未有。
      “飞扬!她是个祸害,会害了云家的!”这个女声依然激烈的抗争。
      “快!”现在和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听得进去。只小心翼翼得抱起苏吟,着急的向厢房跑去。顾不得厅堂的葬礼,顾不得往来的宾客,更顾不得雷火门的大计谋。心里眼里,只是怀里这个脆弱的女子。
      而此刻云府对面的酒楼上,站立许久的锦衣公子挥开折扇,带着些许尽在掌中的霸气晕开了一抹笑容,志得意满。
      阿落啊,无论你如何与我置气,终究还是会为我好的不是么?
      终究心里,还是有我的。
      而我,也必不会负你。

      此刻的云府上下皆无半点颜色。
      玉青檀不情不愿的被下人叫来这森冷的西厢房。她自从来了雷火门,一直是窝着火的——云霄那老头非逼着她对外宣布说他病死了。叶师父说不准回来,林殿主又讲必须在云府坚持下去。现在好了,她玉神医成了云府专职小药师,有点头疼脑热就来咋呼,真是要拿豆包不当干粮了。
      特别是现在,据说新来个娇小姐,刚进门就玩昏迷,说是不得不来看看。

      其实西厢房离云家大门最近,纵横却不深,玉青檀翠色的绣花鞋踏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竟没有认出昏迷在床的那个人,就是莫云殿的萧领主——她面无人色,紧咬的牙齿在嘴唇上留下带血的印子,冷汗顺着脸颊淌在枕巾上,与暗红的血印合在一处,显得触目惊心。丝毫没有在殿里将什么人都不放在心上的睥睨风姿。

      云家的少爷急忙迎上来:“玉神医,你快瞧瞧,吟儿她如何了。”
      吟儿?不是萧领主?
      玉青檀走到床边,一边把着脉,一边依然疑惑,眉眼真是太像,可是这身衣饰,萧统领显然不会穿......
      “怎样?”云飞扬木杵杵的立在床边,神色焦急。
      “飞扬,你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门外闪进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子,正是云飞扬的姐姐,雷火门的大小姐——云璐。
      “姐。”云飞扬的眉头皱起来,“吟儿真的不是莫云殿的奸细。”
      “你便知道不是了?爹说过什么,你全忘了?!”
      “你...... ”云飞扬真的懊恼了,“苏吟”这两个字也是能仿的么?扬州那么多人瞧着。好吧,就是说河上河下全是托儿,那真正的苏家就是瞎了?“姐你不知道,我还遇着了苏吟的师兄西门楚,虽然......”云飞扬的语气有些悻悻的——虽然太荒唐,“必不得假。”
      西门楚?
      玉青檀心中一颤,他们说,西门楚?
      她心中蓦然想起初见他时,那年的元宵节,夜晚花灯初上,他一袭青衣,与高台之上舌战群儒,惊才绝艳。那般恃才傲物的神情还真是......青檀心中暗笑了一声——还真是讨厌。
      “你懂什么?有这么巧吗,你坐着船她正好来撞你!撞了一下不成功还撞!最后还说自己不是诚心的……”
      “好了,好了。”云飞扬蓦然放大了声音:“我们出去谈,不要打扰吟儿休息!”说罢拉着云璐就踏出门去,一回身又冲玉青檀道:“麻烦玉神医了。”
      “嗯。”她嘴上应着,脸色却是淡淡的,诊脉诊了许久,床上这女子恐怕不是小病,五内损伤太重,即使开了方子也难以回天。
      “玉大夫。”萧零落忽然睁眼,不仅吓了青檀一跳,还顺便一瞥瞧见梁上蹲着的西门楚。可看到归看到,她不动声色的继续道:“你就是住在音音隔壁的那位吧。”
      玉青檀还是缓缓的一个字:“嗯。”
      “我这伤你不必看了,云飞扬若问你,就说是胎里带的宿疾。”萧零落僵硬的躺着,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床顶,道:“我如今叫苏吟,与玉大夫并不相识。”
      “......好。”玉青檀心中有些别扭,这女子说起话来同西门楚一般倨傲,让人觉着目中无人。
      “那我先走了。”待着也是不愉快,不如走的好。
      她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想着给叶师傅写信,说什么好呢?
      恩,先问他身体好不好。再顺便问问笼子里的小黑吃没吃饱,还有它想吃什么,回头带回去。最后问问,什么时候才能回莫云殿。还有防着隔壁那个家伙捣乱,千万不要大意。最后的最后再问问,我院子里的那个红景天开花了没有......

      萧零落大睁着双眼,清醒地忍受着宛如地狱的折磨,那些痛苦太清晰,清晰的像是茫茫黑夜里一豆绚烂灯火,可是不能喊,不能过重的喘息,因为此刻,还有一个人飞身而下,笑吟吟的瞧着她——
      “萧姑娘苦肉计施得好啊,在下纵是身屈房梁之上,也不可少看了一场,否则终身引以为憾。”说罢还顶着“我很荣幸”的涎皮嘴脸,晃了几晃。
      零落也不瞧他,只冷笑道:“西门少侠蹲房梁的武功如此见长,怕不是专程来瞧我,而是来躲灾的吧?”
      西门楚闻言面上一红,很是懊恼。也是奇怪了,最近追着要活捉他的人前赴后继地来了一批又一批,明枪配暗箭,无所不用其极。即使日夜防备,也不免狼狈了几回。只是奇在,自从那日青云阁偶遇萧零落后,这些困恼竟自动消失了。
      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个人恐怕还得让萧零落三分。可是萧零落又缘何伪装成师妹?这里头错综复杂的人和事,究竟是想谋划些什么?
      虽想着,却依然朗声一笑,好看的眉眼弯成飞扬的弧度,径直坐到床边,声音小小的,却有些不明意味的干涩,“萧姑娘越发的有情趣,如此辛苦的演戏真是只为勾那个云呆子?”
      萧零落瞥他一眼,不说话。
      “啊,让在下想想。”西门楚装腔作势的拿洞箫抵着额头,“看上云呆子的钱?不可能,萧姑娘想什么没有。瞧他长得俊?也不可能,比如在下,就比他强很多。萧姑娘就是找,也会先找我呀。”
      ——好自恋的人......
      萧零落转过身背对着他,以示不屑对话。
      可是西门楚什么人物?那是天生的厚脸皮,继续自说自话:“不过,苏吟是在下师妹,萧姑娘这么做岂不败坏了她的名声?我可是听说,她是七王爷的红颜知己,你若把事情办过了火,小心林煜枫也保不了你......”
      “西门。”萧零落抢过话头,闷声道:“你还是关心自己为要的好,比如刚才的玉大夫,是你第几个小情人?”
      西门楚错愕了一下——这事她也知道了?于是更加坏笑道:“萧姑娘莫不是吃醋了?”
      真是自恋的家伙。
      萧零落闭上眼,浑身的疼痛像烈火一样难熬。她恨恨的想起另一个多话精,不知道那个家伙在杭州又祸害了谁。
      可惜她想破脑袋也决计想不到,这个雷音音,穿了一身环佩叮当的女装,正在酒馆里不亦乐乎。

      杭州的景美。
      望江楼的菜香。
      雷音音此刻头顶着被雷劈过的鸡窝造型,偏生还斜插着碧玉瓒金的凤钗,身穿七彩的烟纱散花裙,腰缠的金丝软烟罗上竟然还挂着二十来只叮叮当当的玉佩,手中一把林煜枫的招牌折扇,自命潇洒,穿街过道。
      当然,路上有很多人在笑话他。但是在音音看来,那完全是他们不懂欣赏。
      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理解?
      我这种发型,是香茗丫头说的慵懒随意——形散意不散。一柄凤钗,说的是奢华美艳。七彩是什么?是彩虹啊,是那种只可远看不可亵玩,飘飘渺渺,仙人之姿。这玉佩,是吴言那个闷葫芦的招牌行头,没听人家说么,莫云殿里就数他最会装斯文。
      扇子就更不要说了,小蜜蜂用它一指,谁敢呲牙?
      “小二!给本少爷上一桌好菜。”雷音音几步蹬上望江楼的三层雅阁,除了临窗坐了三五个,其他皆是空席。
      可是在雷音音的世界里,一个人吃,怎么比过一群人来的热闹?
      “让让,让让,”音音以自己彪悍的造型,硬生生的将一个蓝衣青年挤出位子,挪正屁股,他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主位上的男子,道:“你不介意吧?”还没等人家说话,他又道:“我就知道你不介意。”
      毕知意愣愣的瞧着,这个怪物不着痕迹的制住了左右四个护卫,心安理得的坐下,全无半点勉强的意思。
      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包下三楼,别的客人不准上来的么,楼下那几个傻了?
      不是说我身边的护卫是金剑门最好的么?怎么连招也不用过,就这样任人宰割了?
      “喂。”音音神奇的从怀里掏出半袋瓜子,还好心的抓了一把放在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他竟然不知道?
      毕知意眉头皱着,这个不辨男女的家伙功夫好的太诡异,却疯疯傻傻痴痴呆呆。若此刻闹将起来,谁胜谁负未可知。毕竟是名门之后,他立刻镇定的抱拳笑道:“在下金剑门毕知意,不知阁下是?”
      “我是音音啊。”雷音音继续眨巴着眼睛,笑意浅浅,委实是个自来熟。
      “茵茵?”原来是个女子,“好乖巧的名字。”毕知意暗思:江湖上有这样一号人物?
      “啊—— ”雷音音被骇到了——这个傻子眼睛长到爪哇国了,像我这么儒雅潇洒......
      “茵茵是哪里人士,来杭州游玩还是访友?”
      “当然......”雷音音剥出了一堆瓜子仁,又囫囵全吞下去,“......是有事呐。”
      毕知意自然再不好意思追问是什么事,却也不能跟他似的真嗑起瓜子来。一时间,有些冷场。
      “客官,您要的‘香辣蹄花’‘乌梅酒焖牛腩’‘粉蒸羊肉’...”小二站在楼梯的转角,拖长了调子报出一连串的菜名来,报一句就相应上来一个托盘的小厮,毕恭毕敬的将其端上桌,最后,又齐齐的鞠了躬才出去。
      毕知意在这个漫长的报菜过程中,脸上一直保持着“我很专心的在听”的微笑表情,委实是个懂得尊重他人的好少年。若是此刻有江湖朋友在场,定要夸上几句“毕少侠果然世出名门”、“少门主果有乃父之风”...
      但是,偏生对面坐的是雷音音。
      这个家伙哪里能体会到什么叫品德?他的字典里现在就两字——“好吃”。
      毕知意还就那么看着他,也不恼,心中竟还无来由的有几分欢喜。
      也许是门里的人都太规矩吧,规矩得很无趣。什么时辰早起练剑,什么时辰晚膳,规定得清清楚楚,执行得日复一日。
      以至于没有什么值得欢喜,也不懂有什么值得难过。世界原本如此。
      可是这个叫茵茵的小女子,如此这般硬生生的破坏了他的午饭,却莫名其妙的叫他觉得,觉得今天望江楼的花开得很美,江上漂着的小舟也比往日可爱,然后,吃饭也可以变成件有趣的事。
      “你吃呀。”音音抬头给他个“销魂”的眉眼:“就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还没等毕知意客套两句,他那个鸡窝插金凤的发型就因为太脆弱被这么抬头一甩,立时解了体。当然,解了体也没什么,再糟也不会糟过刚才,问题在于这一甩将那只金钗也活生生的甩进了斑鱼汤里。
      毕知意平生第一次有了将下巴砸在桌上的想法——这,这这...这....天啊。
      雷音音讪讪的将金钗从鱼腹中拨出来,抓住旁边不知是被制住还是吓住的护卫,在袖子上来来回回擦了好几下,又神奇的往鸡窝里塞了塞,奈何鸡窝太散,容不下这支金凤凰,试了几回说什么也塞不进去。
      尴尬的气氛顿时笼罩了整个饭桌。
      “呃...茵茵,”毕知意艰难的开口,“其实你可以不必......”不必插回去了,头发散都散了。
      “不行,”雷音音的表情无比认真,“这是从香茗丫头那儿借的,丢了她会砍死我。”
      毕知意的脸色讷讷的,思维却活跃的很:“那...那玉佩也是借的?”
      “不是。”音音终于将金钗圈了几圈头发硬塞了进去,心情好极了,“从闷葫芦那拿的。”好吧,凭毕知意的脑子当然理解不了,拿和偷其实从本质上是一个意思。
      听着窗外的蝉鸣阵阵,阳光温暖的照射在脸上,一切从未有过的美好。
      毕知意嘴角挂着微笑——虽然什么也没吃上,可是,很愉快,不是么?
      “那茵茵的家人呢?”
      “在土里。”
      “呃,那,那…..杭州有朋友吗?”
      “你不就是么。”

      两个性格迥异的人竟然牛头不对马嘴聊得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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