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科洛蒂娅一世(新修)》黛如青

58、理智与情感（二）

　　第二天一早醒来，科洛丝梳着自己的长发，发了半天呆。

　　她一直在想昨天晚上奥利维尔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她的心一阵乱跳，许多年她已没有这种兴奋与激动混杂的情感，她总是冷静、平静，用最淡然的态度下达命令，她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色，随即又变白。她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好像要得疟疾一样微微发抖。

　　服侍她的人很惊讶，今天女王陛下的脾气好像不是很好，又好像是生病了，她闭门不出，理查德听到下人回报后前来探访，也被科洛蒂娅一世有气无力地赶出去。

　　“谢谢您，我很好……不，不，不，我没有生病，我只是……嗯，只是有点不太舒服，您请出去吧，让我好好休息，我想这也许是昨天的庆祝会太成功了的缘故……”

　　理查德莫名其妙地退了出去。

　　科洛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告诉自己，冷静，自制，但她一想到晚上奥利维尔会为她带来怎样的惊喜，就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样期待地要跳起来。

　　夜幕终于降临了。

　　科洛丝打发走了所有服侍的人，谎称自己要早早休息，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一个人来到不远处的那一片森林边缘。

　　森林被浓重的夜色笼罩，幽暗深邃，好像一张巨口要将人吞噬，可是科洛丝并不害怕，她的心中满是兴奋与激动。

　　她一个人走了进去。

　　科洛丝行走在这黝深的丛林里，四周静悄悄的，仅仅传来虫鸣与一些翅膀扇动的声音。她的缎子鞋踩在潮湿的草地上，冰冰凉凉，然而她的心中却有一种放肆的冲动，火热滚烫地涌动着。她慢慢地走着，仿佛想将一生的路都在这里走完，松树的清香带着夜晚的冰凉朝她包裹过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慢慢加快了脚步。

　　接着，她弯下腰，脱掉自己的鞋袜，光着双脚奔跑起来。

　　她的脚上沾满了泥泞，但爱好干净的她一点也不觉得脏。

　　忽然，一双手自树后伸出，一把搂住了她。她撞进一个微凉的怀抱，一惊之后，她闻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笑？”压低了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奥利维尔低下头，将脸贴近科洛丝的面颊，他的金发拂过科洛丝的耳畔，弄得她痒痒的。

　　科洛丝偏过头来：“是你让我来的，不是吗？”

　　“哦……这倒的确没错，不过让我看看，我的科洛丝会这样像小鹿一样的在林中奔跑吗？难道我是抓到了一只山林的精灵？”奥利维尔亲//昵地在她耳边低语。然后他揽住她的腿弯，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科洛丝低低地叫了一声，伸出双臂搂住了奥利维尔的脖子，以往的矜持在这深林里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奥利维尔抱着她在一块巨石上坐下，捉住她一只光//裸的脚，那脚上满是泥土，然而奥利维尔大笑起来：“好姑娘！我的科洛丝！”

　　科洛丝也止不住地笑起来，他们亲密地互相抵着额头，他的紫眸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去，科洛丝第一次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

　　忘记一切吧，她想，让我也纵容一次自己吧！

　　火热的气息彼此交融，科洛丝感到奥利维尔的唇是那么强势的辗转在她的唇间，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奥利维尔像是要将她吞下去一样，但在这迷乱中，她感觉到了无比的温暖，她没有退缩，缓缓伸出手臂，搂住了奥利维尔的双肩，她感到他猛地一震，然后搂住她的胳膊变得像铁箍一样，要将她嵌到他的胸膛里。她在恍惚中感觉到，他的唇从自己的唇上移开，在她的耳畔、面颊……像细雨一样细密地吻过，接着，向下移去，她扬起了头，将他拥揽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许久，他们终于放开彼此，科洛丝微微地喘息着，奥利维尔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抚摸着她凌乱的长发，她的紫发在潮湿中氤氲出清浅的雾气，她的眼神幽深而热烈，她的嘴唇红艳如同绽放的玫瑰花，奥利维尔深深地凝视着科洛丝，凑过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吧！”

　　科洛丝仿佛早已料到他的这句话，她也低低地、无限温柔地回应：“……我跟你走。”

　　于是奥利维尔拉起她，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向前走去。科洛丝的脚踏在地上，她的心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踏实而宁静。

　　在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导力车，奥利维尔打开了车门，科洛丝坐在副驾驶位上，他们相视一笑，然后那车子缓缓驶离，向着森林的尽头驶去。一路上，他们并没有交谈，最多的动作，是互相看一眼，然后止不住地微笑。

　　这短短的一段路，是那么温馨，那么甜美，科洛蒂娅一世在以后的岁月里，曾经无数次地回想起来，每当她想起这个晚上时，都不由自主露出一个温柔之极的笑容。那种笑，正是她现在和奥利维尔在一起时的笑，他们彼此不用言语，也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那晚的月色清淡，那晚的晚风柔和，那晚的虫鸣窸窣……那晚的一切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两人的心中，他们仿佛两只燕子，要展翅高飞，向他们自由而幸福的生活飞去。

　　车子开到了森林边缘，奥利维尔却慢慢地停了下来，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向科洛丝无言地一笑。此时，他那刚才还燃烧着烈火、闪闪发亮的眼睛已经重新变得平静而冷峻，科洛丝脸上那激动产生的甜美红晕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悲悯而柔和的微笑。

　　此刻，他们已经又变回了科洛蒂娅一世和格林威斯特亲王，不，是将来的奥利维特一世。

　　他们就这样无言地在月光下，静静的。

　　谁也不想打破这美好的如同幻境一般的梦，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美梦了。

　　科洛丝轻轻将手按在了奥利维尔的手上，她轻声说：“……走吧。”

　　奥利维尔笑了，反手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是啊，该走了。”

　　于是他调转车头，朝来时的方向驶去。

　　命运将他们的生命丝丝缕缕，编成了一个血红的图案，但此刻他们心中平静，更胜往昔，好像一壶沸腾的水，已经进入了冷却的时候。

　　他们一路不再说话，只是在快要到他们的住处时，奥利维尔在附近停下了车。

　　他叹了口气，爱怜地揉了揉科洛丝的紫发：“……多么冷酷的科洛丝！”

　　科洛丝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从上面摘下一根他们在树林中沾上的草叶，同样叹息道：“……你也是，冷酷的奥利维尔！”

　　她在心里轻轻叹息：这份爱是多么短暂、多么稍纵即逝啊！但它又是多么的长久！在她今后的人生中，它将时时刻刻折磨她的心。

　　……他们对待自己，实在是太冷酷了。

　　但她和他都不后悔。

　　“……谢谢你，奥利维尔。”她真诚地说，他给了她爱情的甜美，又在最后将她拉回自己的轨迹，如果不是奥利维尔将车停下，她根本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那么快恢复理智。在那一刻，那种逃离的冲动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她真的想抛下自己所有的责任，和他一起离开，她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沸腾……如果当时那样做，她将来一定会后悔。奥利维尔用他的行动告诉她：你会后悔的，用你的理智来思考一下吧！

　　……但她冷静下来后，想到自己竟然要抛下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不由得冷汗涔涔。为此，她更加感谢奥利维尔。

　　“那么……我走了。”她看着他，“你也回去吧，早点休息。”

　　奥利维尔点点头，但他并没有动：“你先走。”

　　科洛丝明白，他要看着她的背影离开，于是她没有回头，尽量挺直肩背，朝自己的营帐走去，她知道，这个背影，是她留给奥利维尔的礼物。

　　就如同奥利维尔离开时，留给她的背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