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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枪炮与玫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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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维尔要来了!”科洛丝接到了这个消息,她激动极了,“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的!”在奥利维尔成为摄政亲王之后,科洛丝作为利贝尔的国王,第一个为他发去了贺电。她从来对他抱有信心,这是从他们年少时期就开始的。
理查德站在她的身旁,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战即将打响,他们早早就来到了这里,格兰赛尔则由摩尔根将军统兵镇守。他看着女王掩饰不住地欣喜,嘴角微扬,但说出口的话却毫不容情:“要是希尔丹夫人在您的身旁,我想您早就被指责举止不够淑女了。”
科洛丝笑了:“哦别这样,您看,胜利的喜悦之下,还有谁能顾及到行为的恰当与否呢?”她巧妙地把这种喜悦和战争的胜利挂上了钩。理查德也哑口无言,摇了摇头。
“没想到我亲爱的科洛丝竟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带着笑意的话从门外传来,随之一只手推开了门,一个男人站在门外,笑着看向理查德和科洛丝。
“奥利维尔!你来了!”科洛丝欣喜地叫了一声,但她并没有去拥抱他,而是站在原地,用混合着快乐与欣慰的眼神看着他,而奥利维尔也是同样站在原地,只是静静地与她对视,两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无以言表的喜悦和温柔,但是他们却一句话不说,一动也不动一下。
也许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过于外露的语言和肢体动作已经无法承载两个人之间深挚的情感了。
“亲王殿下。”理查德向奥利维尔行礼,打断了两个人脉脉无言的对视,科洛丝的脸微微一红,偏过头去整理自己的衣服,而奥利维尔的厚脸皮丝毫不受影响,大大方方地向理查德打了招呼。
科洛丝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再一次转过头时,奥利维尔正在和理查德寒暄,见她转过来,又朝她看去,两人情不自禁地又相对微笑起来。
这一次理查德没有再打断他们,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在人群中他能够第一眼发现你的存在,在你的一个动作之下立刻注意到你,只要和他相对微笑,心里就充满了甜蜜和满足?
科洛丝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他们恍如隔世地相对而立,然后许久许久,他们拥抱在一起。
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像只经历了一瞬,奥利维尔放开了科洛丝,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科洛丝:“我带了礼物给你。”
“哦?什么东西?”科洛丝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欢喜雀跃,她把玩着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盖,“好美的东西!”
那个小盒子原来是一个精美的音乐盒,就在打开的一瞬间,它流出的旋律正是奥利维尔以前喜欢弹奏的“琥珀之爱”,音乐盒的凹槽处,躺着一条细细的项链,那坠子是一只小小的鲁特琴。
“我想你会喜欢的。”奥利维尔将项链放在科洛丝的手上,“试试它怎么样。”
科洛丝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小巧的吊坠,它在日光下泛出晶莹的彩光,她见过的精美首饰数不胜数,但唯有这条项链让她珍爱无比。
忽然她的眼珠一转,脸上带上了故作正经的神色,她将那条项链递回到奥利维尔手里,冷冰冰地说:“不行,我不能接受,你收回去吧。”
奥利维尔的脸上带上了惊诧的神色,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科洛丝。
科洛丝一本正经地说:“淑女接受绅士的礼物,亲爱的,一定要严密慎重。糖果和鲜花,或者一本诗集、一瓶香水什么的,这些东西才能被接受,”奥利维尔听到这里,脸上已经从惊诧变成了戏谑,他笑嘻嘻地接过科洛丝的话,“……千万不要接受首饰和穿戴的东西,连手套和手绢也不能要……”
他们俩一起大笑着说出了最后的一句:“……你如果收了这样的礼物,男人们就会认为你不是个上流社会的淑女了……”然后一起笑起来。
“亲爱的,”奥利维尔笑着说,“无论如何你得接受我的礼物,要不然,”他狡猾地一笑,“我就把它扔到外面去。”
“别!”科洛丝拦下了他的手,珍惜地将项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朝奥利维尔微笑,“你送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不要呢?反正……我也不是个合格的淑女吧!”
“怎么会?”奥利维尔看着她,充满了激赏和赞叹,“你是我见过的最杰出的女性之一……科洛丝,还记得我的话吗?”他抚摸着她盘成发髻的紫发,“我为你感到骄傲……”
这场战役已临近尾声,决定胜负的决战即将打响,然而科洛丝已经不再是战争刚刚开始时的那个小姑娘,她成熟稳重,经历了硝烟的洗礼,她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在他们两人的人生中,战争已经占据了太多的时间。
不远处的轰炸和枪声不绝于耳,而科洛丝和奥利维尔没有待在安全的营帐里,而是去了战场附近的一个小山丘,那里树木荫蔽,居高临下俯视着远处的战场。
夜色深重地笼罩下来,一弯冷月孤寂地挂在天边的一角,但似乎那远处的战争也笼罩了月色,让它变得朦胧。科洛丝遥遥望去,那远处的战火和烽烟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她曾经希冀她的生命充满了欢笑和快乐,但现在,却是诞生在枪炮中的玫瑰。
她和奥利维尔并肩站在苍茫的天海之间,一种深重的悲壮感让他们从心底敬畏,那是宿命和生死的力量。
又一声巨大的炮响,伴随的好像是隐约传来的欢呼声。奥利维尔侧过头,和科洛丝在弥漫的硝烟中无言对视: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吗?这一切曾经是那么艰难,而这一刻来得又是那么轻易。科洛丝看到奥利维尔的脸在烟气中朦朦胧胧,她想,她自己也应该是如此,他们疲惫的神情似乎如出一辙,心中仿佛有一副重担卸去,随之而来的却又是巨大的空虚。为了这场战争,他们已经牺牲了太多,亲人、朋友……都纷纷离去,在这需要重建的新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科洛丝闭上眼睛,夜风朝她的脸上扑来,凉意入骨,她感到自己的颊上滑下了冰凉的水珠,下雨了吗?她想。
于是她睁开眼睛,奥利维尔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他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惜,科洛丝怔怔地按住了奥利维尔的手,她感到又有水珠接二连三地滚落。
原来,我哭了吗?
自从那一次她在奥利维尔怀中痛哭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一次,以至于现在,她竟然忘记了哭泣的感觉。她的面容平静,时刻保持着端庄雅致,她也会笑,见到奥利维尔的活泼和开心不是假的,但她忘记了哭。
一个人类多么普遍的情感,她竟然忘记了。
也许这就是代价。
她静静地抹去面颊上的泪,奥利维尔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不需要再哭泣了。
“……奇怪,”科洛丝忽然说道,她的声音还有点微微的沙哑,“难道结社就任由我们这样毁灭了他们的计划,而没有任何行动吗?”
“不……我们所种下的因,如今,该是收获的时候了。”一个清冷如同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他们一惊,齐齐回过头去,以他们敏锐的洞察力竟然没有察觉到说话人的到来,证明这个人不论是敌是友,都十分值得警惕。
浅金色的长发在月色下泛出冷冷的光,那穿盔带甲的女子就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看着山下的硝烟。
“是您……”奥利维尔认了出来,她正是圣·桑德洛特节救他于危难之时的女人,她穿着古代的铠甲,但面甲中一对闪光的双眸灿灿如星。
她的眼睛对着烽烟,如同叹息一样地说:“一个旧的世界就这样毁灭,一个新的世界就这样诞生……”然后她转向科洛丝与奥利维尔,她的眼神犀利如刀锋,“你们活了下来,而且胜利了,于是,这一切就是你们的了。”
“付出了一切的……胜利吗?”科洛丝轻轻地说,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艾丝蒂尔和约修亚的最后一面,时至今日,她甚至已经渐渐忘记了他们的死,他们留在她记忆中的,永远是当年16岁时的模样。
“是的,你们很强,你们的坚持让你们成为了胜利者。”
“我们是你们选出的胜利者吗?”奥利维尔在笑,但他的眼神毫无笑意。
“与其说是我们选出的……不如说是你们自己战胜了自己,抛弃了那些软弱,只有拥有钢铁般的意志的人,才能坚持到最后。”她淡淡地说。
科洛丝与奥利维尔相顾无言,只能对视苦笑。
“人们总是善忘的……”女子转身,“也许过不了多少年,就会有新的战乱……”她就像是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但又干净利落地离开,只有长长的尾音消散在空中,她就像是一个梦,来得恍惚,也去得悄然。
科洛丝和奥利维尔也没有去追她,他们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是的,他们都清楚,也许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这用无数人鲜血换来的和平并不能维持长久。
但是。
“有新的战乱,也会有新的一代起来反抗……”科洛丝低声说,她的声音非常坚定,“我坚信。”还会有艾丝蒂尔他们一样的人,他们是人类历史上永生不息的花朵,永远不会枯萎,永远不会衰亡。
“所以,至少在这和平的间隙,让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为逝者、也为未来做一些事。”奥利维尔握住了她的手,他们相对微笑。
结社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