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科洛蒂娅一世(新修)》黛如青

53、九月女皇（三）

　　“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米洛站在玛格丽特一世面前，对着正在涂脂抹粉的少女冷冷地、却不失恭敬地说，“您会毁了您自己。”

　　他在心里叹着气，果然，如同奥利维尔所说，半年的工夫，这个女孩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像卢德薇卡那样热衷权力，但她同样也不在乎这些，她所在乎的，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

　　“那又怎么样？”玛格丽特一世连头都没有回，“连我自己都不在乎，您管这么多干什么。再说，只要这个国家在我手中好好的，我怎么样，又有谁去管？”

　　她回过头，定定地凝视着他，忽然轻佻地笑了，她明澈的眼睛隐藏在脂粉与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您为什么总是要管我？”

　　“因为阿弗雷德三世陛下的遗旨，我会永远将埃雷波尼亚放在第一位，而您，现在正是埃雷波尼亚的君主。”米洛抬起头，淡淡地回答。

　　玛格丽特一世的脸忽的一下转成红色，然后骤然变成苍白，她忽然微笑起来：“真可惜，这世上关心我的人可是很少的，我还以为您爱上我了呢……”

　　“您说笑了。”米洛不动声色，“皇帝不需要爱。”

　　玛格丽特一世继续转头化妆，她的声音忽然冷厉起来：“……要是没什么事情，您可以告退了，您所说的话，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

　　“今晚的舞会，您非来不可，这是皇帝的旨意。”

　　“可是……”

　　“没有可是！”玛格丽特一世冷冷地说。

　　米洛沉默了，然后他说：“是的……臣遵旨。”

　　“但是陛下，臣不得不说，希望您保重身体，帝国的皇子必须在您婚后降生。”

　　回答他的是银梳子砸在地上的响声：“滚出去！”

　　米洛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就在他退出去之后，玛格丽特一世怔怔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那个女孩面色苍白，神情灰暗，纵欲的色彩在她身上浮现出来，她忽然趴倒在梳妆台上，不愿意看到镜中的自己。

　　这还是那个奥列哥哥最爱的小妹妹吗？她不知道。

　　皇帝不需要爱！不需要爱！米洛那句话在她的心里一遍遍响起，每响一遍，她浑身就剧烈地哆嗦一下。

　　“可是……我需要爱……”她轻声地、喃喃地说，“我需要很多很多爱……”

　　泪水从她干枯的眼眶中滚落，她狠狠地抹了一把，挺直了腰。

　　“我要它们做什么呢？”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权力能带给我我想要的，不是吗？”

　　米洛怀疑奥利维尔是不是有读心术。

　　他刚刚下定决心，结果一推门，就看到奥利维尔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自己的副官，则被他绑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塞了一团布。

　　“别这么看着我！”奥利维尔面对着米洛的眼神，赶忙举起手来，极其无辜地说，“他不让我进来……好吧这是我的错！”随着米洛的眼神转变他赶忙加了一句。

　　在安抚了可怜的副官之后，米洛终于能无奈地问奥利维尔：“您为什么会到这儿来？”他有点体会到穆拉的心情了……

　　“我以为你应该会想见我了。”奥利维尔回答，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进宫了，见到了玛戈。”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肯定的语气说。

　　“……是，我见到了陛下。”米洛沉默了一下，回答。

　　“她现在很不好，对吗？”

　　“……”

　　“你看，我的妹妹成了什么样子，”奥利维尔嘴角微扬，撇出一个笑容，但他的眼底一片冰寒，“我早说过，可是你没有听，现在你看到后果了。”

　　“呵……您想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我吗？”米洛冷淡地说，“您自己不也是隔岸观火吗？”

　　“那么我现在来做出点补救怎么样？”奥利维尔丝毫不在意米洛话里对自己的攻击，他大方地承认，“现在这种情形，的确有我的错，”他摊开双手，“可我现在可以弥补这一切。”

　　“您打算怎么弥补呢？”

　　“……我需要你，米洛。”他走近他，深深看向他那双冷淡的黑眸，“我需要你的帮助，让我登上这个皇位。”

　　“第二次推翻一个皇帝？”

　　“是的，你明白的，米洛。”奥利维尔的眼中忽然带上了一抹浓浓的哀伤，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刚毅，米洛恍惚间仿佛在那双紫色的眼眸中看到了穆拉的眼神。

　　“玛戈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之一……”他低声道，“可是我必须这么做，这是我的责任，不管是作为一个兄长，还是作为一个‘黄金军马’家族的成员！”

　　他诚恳地望着米洛：“你知道，你一清二楚，现在只有我，才能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导者。”

　　“我能够，而且必须，带领埃雷波尼亚走向一个新的未来。”

　　“帮助我，凭着阿尔哥哥的名字，凭着穆拉的名字，帮助我。”他直视着他漆黑的双眼，坦然而真诚地说。

　　在他的目光中，米洛战栗了，这不是由于害怕，他从没怕过什么，而是由于一种发自内心的兴奋和激动，他不知道这种情绪由何而来，但他知道，多年以后，他不会为这一次的决定后悔。

　　“……您要我怎么帮您？”

　　“首先，帮我去见玛戈。”奥利维尔笑了。

　　“您找我又有什么事？”一夜的欢愉之后，玛格丽特一世疲倦地靠在自己的软榻上，她的衣饰凌乱，一股暧昧的气息从她身上流露出来，她的眼眸沉倦，对着面前的米洛不耐烦地说，“要是还是劝谏之类的就回去吧。”

　　“不，陛下，是有一个人想见您。”米洛并没有退开，反而让侍女们全部退了下去，那些女孩儿们知道这位新晋升的范德尔将军和他的叔父一样不好说话，于是在玛格丽特一世的默许下退去。
　　“说吧，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究竟是什么人想见我呢？”玛格丽特一世咯咯笑了起来，伸出手抚摸着米洛的脸庞，声音忽然变得又甜又腻，“还是……根本没这个人呢？”

　　“玛戈……我亲爱的。”

　　这个声音让玛格丽特一世悚然一惊，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她瞪大了眼睛，一个带着兜帽和披风的人从米洛背后走出来，睽违已久的身影。

　　“奥……奥列哥哥……”玛格丽特望着那隐在暗处的面孔，喃喃地、不可置信地叫出那个很久没有响起的称呼。

　　米洛无声地退了出去。

　　那华丽的宫室里只留下了他们两人，玛格丽特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奥利维尔走过来，心痛又怜惜地看着妹妹苍白的面颊上的浓妆，他的目光随着她尖尖的下巴向下，看到了她凌乱的头发和脖颈上红色的印记，剧烈的哀伤袭上了他的心头，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玛格丽特的嘴唇也颤抖起来，奥利维尔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一种污浊的羞愧在她心头泛滥，她忽然不愿意在看到奥利维尔，他让她想起那个已经消失的自己，但那疼爱的目光又让她移不开自己的眼神，多久没有人用这种爱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就像一个冻了太久的人，一点点温暖就让她有灼烧般的痛苦。

　　半晌，她“啪”地一声拍掉奥利维尔的手，转过身冷冷地说：“你回来干什么？”她咬着牙冷笑起来，“想把我赶下皇位？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份了！你来得太晚了！”

　　“是的，我回来的太晚了……抱歉，玛戈。”

　　玛格丽特颤抖着，但她仍然倔强地背对着奥利维尔。

　　这个女孩在被权力压制了这么多年后，隐忍给了她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耐力和韧性，一朝获得无上的权力，这巨大的力量让她无法抗拒，“黄金军马”家族从来不乏权力的博弈者，而她正是赢家。

　　“因为你回来的这么晚……这里不再需要你，我也一样。”她对自己曾经最依恋的哥哥说。

　　“……你错了，玛戈。”奥利维尔扳住她的肩（这孩子穿得袒胸露背），将她扭过来对着自己，他看着她的眼睛，“你需要的东西太多了……”

　　他叹息一般地，紧紧拥抱了她，“比如这个，就是你现在最需要的。”

　　少女削瘦的肩怕冷似的在他温暖的怀中抖动。

　　“该说些什么了，亲爱的？”他像哄小孩一样柔和的声音低低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玛格丽特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她又像是回到了自己装聋做哑的那个时候，一只手正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她的心中轰然一响，好像是决堤的洪水倾泻出来。

　　终于，她开了口，声音颤抖又嘶哑，她说：“哥……哥哥……”

　　“欢迎回来，我……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