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科洛蒂娅一世(新修)》黛如青

36、权力的囚徒（四）

　　听到这样的话，科洛丝反而停止了剧烈的喘息，她抬起眼睛，微微笑着，毫不畏惧地看着西格蒙德：“果然，我猜得不错，他们想让我退位，然后扶植一个傀儡上台吗？”

　　“原本我想，也许他们想将君主立//宪改为共和制，可这样不是更难以让他们施展开手脚了吗？奥塞雷斯家族从来没有对不起自己的人民，那么他们的傀儡，想必也是从中挑选的吧。让我想想……嗯，王叔的二女儿玛丽安，就是他们选择的对象吧，她不满意我已经很久了。”

　　她和奥利维尔对视一眼，奥利维尔笑着接了下去：“至于我……我想他们也许在俘虏我的第二天，就会发出通告，说格林威斯特亲王和他们形成统一战线，反抗或者薇卡或者宰相的暴政吧！然后我就时不时作为吉祥物出一下场……”

　　“唉，这样真是太不符合我的美学了。”

　　“两位真是太聪明了……”西格蒙德的战斧还在他们的脖子上，然而他们没有一丝惧色，“说实话，我并不愿意与你们两位为敌，可是谁让我先和他们签订了合约呢？那么，两位，你们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很抱歉，我们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做的打算。”科洛丝柔声说。

　　“哈哈……我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循规蹈矩听话的人吧！”奥利维尔拨了拨头发，笑起来。

　　不过西格蒙德看起来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这样回答，一点也不失望，他转过身，对谢莉点点头，谢莉一笑，走进了内间。

　　“你们这么说，我真的感到很遗憾……难道你们不考虑你们忠心的侍卫了吗？”

　　科洛丝咬了咬下唇，奥利维尔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如何？亲爱的女王和亲王？如果你们再犹豫下去，他们恐怕就真的要永远离开你们了。”西格蒙德好整以暇地重新坐回沙发上，“我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但是他们恐怕等不了了。”

　　好像有一生的时间那么长。

　　奥利维尔的声音响起来，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如果让他们为国而死，我想他们会非常乐意。”

　　“哦？”西格蒙德站起来，带着点意外，“多么冷酷的人……听说他们可是陪伴着你们成长的，这么容易就舍弃了他们，他们可是会非常难过的。”

　　“那只能说明，你们根本不了解他们，根本不了解军人的荣誉究竟代表了什么，永远不明白生命的高贵与伟大，如果他们现在死去，也是带着军人的人格而去。”科洛丝坚定地说，她的面色苍白，然而眼神中闪烁着不容亵渎的高贵，这种神情让西格蒙德这样的男人也不由得一凛。

　　“是吗……既然你们这样决定了，我想，还是让你们见见他们。”

　　随着西格蒙德的话，谢莉押着穆拉和尤莉亚从里间走了出来，西格蒙德走到他们面前：“你们亲爱的陛下和殿下决定舍弃你们了，有什么想法吗？”

　　“……我为他们骄傲。”半晌，穆拉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他和尤莉亚抬起头，用仍旧充满着爱和骄傲的眼神看着奥利维尔和科洛丝。

　　他们看起来遭受了严厉的酷刑，从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步子蹒跚，奥利维尔可以看出，穆拉的一条腿在地上软软地拖着。

　　“我从来不知道，奥兰多先生，您是一个爱好凌虐的人。”奥利维尔的眼睛直直看向西格蒙德。

　　“的确，我们猎兵喜欢的是战场的硝烟和血腥……不过这都是我这被惯坏了的女儿弄出了的，真不好意思。”

　　“嘻嘻！”谢莉欢快地笑起来，她沉醉地摸着尤莉亚身上的血迹，后者厌恶地偏过头，“真美……陛下，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但是他们两个是真正的强者，击败强者可是谢莉最喜欢干的事情！”

　　她的链锯猛地一挥，击向尤莉亚的腿，“咔嚓”一声，尤莉亚跪倒在地上。

　　“陛下，殿下，不想让你们的人受罪的话，最好乖乖地听我们的。”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窗外响起一个男人放肆不羁的声音：“叔叔，谢莉，看来我来访的时候不太对！”

　　巨大的□□伴随着红发的男人“哐”地砸了进来，直直介入西格蒙德的战斧和奥利维尔科洛丝之间，伴随着他的动作，两人向后一跃，脱出了战鬼的掌控。

　　“兰迪哥！”谢莉欢叫一声，扑了过去，“原来你一直在克洛斯贝尔吗？”

　　“不，”兰迪·奥兰多摇了摇头，看着一跃而入的其他几个同伴，“我和罗伊德、阿缇、大小姐一直随着复兴军活动，最近才回来，可没想到，刚回来就碰上你和叔叔，还有女王陛下和亲王殿下。”

　　“难怪……”西格蒙德若有所思，“您身边应该有个名叫亚兰·理查德的人吧，听说他是‘剑圣’卡西乌斯的学弟，我还在奇怪，他怎么没有陪在您的身边？现在看来，他应该就是联系兰迪他们去了吧。”

　　“如果不做一点准备，我们怎么敢孤身前来这里？”科洛丝站起身来，直视西格蒙德，“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要尝试一下……您不考虑放弃现在的合同，转而为我们服务吗？”

　　现在，终于也轮到自己，进行这种自己以前从来不愿意进行的交易——与雇佣兵团联手，科洛丝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奥利维尔的眼光复杂，他自己与科洛丝一样，曾经不屑于这种与雇佣兵团的交易，但现实早就教会了他们，这种纯艺术式的理想是无法实现的。

　　“您真有勇气……但是我们猎兵团是讲信用的，已经签订的合同无法中途损毁，很抱歉，陛下。”

　　科洛丝早已知道，这样的劝说效用几乎为零，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因此也没有失望：“那么，看来我们只能用其他的方式进行谈判了。”

　　“请容我提醒您，陛下，您可以和您的朋友一起离开，但他们两位”他指了指穆拉和尤莉亚，“我有足够的信心他们离不开这里，而且在之后做客的时间里会得到更好的招待，您听说过这个东西吧？”他举起一片蓝色的小药片，穆拉和尤莉亚一震，用一种屈辱到愤怒、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神瞪向他。

　　“这可是当年的‘真知’改造之后留下的，我都招待给了他们两位，怎么样，我对他们两位还是很客气的吧？”

　　毒品！这让科洛丝和奥利维尔的脸失去了最后的血色，他们的武器早在进门时被猎兵收走，这时只能用罗伊德凌空掷来的两把导力枪作战，即使是六个人，他们也很难与“赤色星座”匹敌，更别提带走受了重伤的穆拉和尤莉亚。

　　他们不能答应叛军的要求，也不能留下穆拉和尤莉亚单独在这里。

　　进退两难之间，奥利维尔和科洛丝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们同时举起了导力枪。

　　缇欧和艾莉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不！”兰迪和罗伊德抢上前去，想在最后抢出穆拉和尤莉亚。

　　然而西格蒙德带着兴味，用强大的实力阻挡了他们，在打成一片的同时，他的眼睛牢牢盯住站在四人后方的奥利维尔和科洛丝，仿佛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容易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他不知道，为了这个决定，奥利维尔和科洛丝已经很多个晚上无法成眠。

　　奥利维尔举起了枪，对准穆拉的胸口，他受伤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甚至有点举不起来，但他仍然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因为他不想让穆拉知道，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演奏。

　　“穆拉，我最爱的兄弟……我最亲密的朋友……与其让你在这些人手上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我想，至少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你是为国捐躯，你的英名不会遭到任何的损害，”奥利维尔努力地、用尽所有的力气看着穆拉，仿佛要把他装进自己的眼眶里，“没有人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他的眼眶发酸，当年母亲离世前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奥洁塔拉着两人的手：“向我起誓，你们会相互扶助、相互爱惜，在这世上，永远不离弃彼此……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是的，母亲，我以‘黄金军马’家族的名誉起誓。”

　　“是的，夫人，我以范德尔家世代拱卫皇室的名誉起誓，会成为守卫皇子的利剑。”

　　……在母亲的花园中，他曾经告诉他：“我是守护你的利剑，是保卫你的盾牌，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永远都不离开。”

　　……然而如今，他就要离开他了，他亲手送他离开。

　　但穆拉黑色的眼瞳中全是骄傲和喜悦，他哑着嗓子：“……赖皮蛋，你终于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我为你骄傲，你会成为埃雷波尼亚新的力量。”

　　他不能死在战场上，但他绝不想成为威胁到奥利维尔的工具，他也不想像一个废物一样度过下半生，所以，现在，他至少想如同一个军人一样地死去。

　　科洛丝嘴唇发抖，她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眼前只有尤莉亚温和明澈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从小到大，尤莉亚如同姐姐、母亲……她是她生命中最初的严厉与温和的集合体。

　　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尤莉亚每晚陪伴在她的身边，安抚从噩梦中惊醒的小公主；等她稍微长大了一点，就开始教导她剑术，她第一把雪亮的长剑就是尤莉亚送给她的……

　　她陪伴公主度过了许多岁月，直到如今，她成了女王，却不得不牺牲她来保全自己，她不能沦为叛军的傀儡，不能将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交给野心家，她有一万分的把握，即使她宣布退位，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和尤莉亚。

　　科洛丝现在的价值，是作为女王的价值，当她不再拥有权力，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就如同奥利维尔一样，那些人要的只是他们，而尤莉亚和穆拉，成为了他们的牺牲品。

　　“啊……请原谅我……但我知道，你们宁愿现在就死去，也不愿意在将来的岁月里带着被毒品摧残的身体活下来，甚至是成为一个废人……”

　　即使是死，也要死在与敌人的战场上，也要为保护国家和亲人而死。

　　科洛丝和奥利维尔的决定，也正是尤莉亚和穆拉的决定。

　　他们四人，永远最了解彼此。

　　……但是，不管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两个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归根结底，他们是为了权力与国家，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牺牲了自己的亲人。

　　他们对得起国家，却对不起自己的心。

　　他们都是权力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