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科洛蒂娅一世(新修)》黛如青

14、光之陨落（三）

　　当科洛丝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周围是一圈憔悴担心的脸。

　　“陛下，您终于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拥着柔软的被子，环视了一圈，目光仍旧是呆呆的：“……艾丝蒂尔呢？”

　　“……亲王殿下和卡西乌斯准将在照顾他们……”尤莉亚低声说。

　　“我要去！……让我去，我要去送送艾丝蒂尔和约修亚。”她已经冷静下来，声音轻缓，却不容质疑。

　　“是。”尤莉亚没有再多说，为她披上一条披肩。科洛丝拢了拢披肩，感觉到肩上暖了一点，但心底的寒意，却层层叠叠地漫上来。这时正是春光明媚，蒲公英在草地上卷起飞起的小伞，温暖和软。

　　但是在她的心里，那飘着的，分明是漫天的雪花。

　　艾丝蒂尔和约修亚已经被一面巨大的利贝尔王国国旗盖住，卡西乌斯站在一旁，奥利维尔站在对面。

　　卡西乌斯仍旧站得那么直、那么笔挺，然而他鬓边一夜间变白的头发出卖了他。科洛丝曾经把他当做王国最能够依靠的、最强大的支柱，但如今，她忽然发现了这个坚强的军人身上的另一面，他也会伤，也会痛，也会绝望。

　　他的背影有了老人的气息，但他的语调依旧沉稳：“陛下，我决定带他们回家……回洛连特，和莱娜在一起，艾丝蒂尔和约修亚会喜欢的。”

　　“请你们送他们最后一程。”

　　科洛丝默默地和奥利维尔站在一起，点了点头，她努力挺直脊背，扬起下巴，用一种最庄重的语调对卡西乌斯说：“准将，请您节哀。”

　　奥利维尔转头看她，她从他眼里看出了伤痛憔悴和隐隐的赞许。作为一个女王，太过投入的情绪会带来判断的失误，艾丝蒂尔和约修亚献出生命、卡西乌斯献出妻子儿女和青春，他们所要求的，绝对不是这样一个国家的领导者。

　　卡西乌斯点点头，他仿佛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他是一个强悍的男人，一直都是。

　　“您的儿女无上光荣，准将，”她努力咽下喉咙中梗塞的感觉，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握住奥利维尔冰凉的手，仿佛那是她的力量源泉，又重复了一遍，语调坚定而有力。

　　“您的儿女无上光荣。”

　　他们回到了洛连特。

　　小小的墓碑下，葱郁的大树旁，艾丝蒂尔和约修亚沉睡在那里，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无数鲜花绿草装扮。

　　所有的朋友都来了，他们也很快地走了，谁都知道，纪念艾丝蒂尔和约修亚最好的方式，就是按照他们的意愿，重新让这个世界变得和平。

　　明天，他们也即将离开这里，她和奥利维尔，然后让艾丝蒂尔和约修亚继续休息，他们忙碌了太久，该休息了。

　　科洛丝慢慢地踱着步，看着眼前的一片平原，地平线上，橙红的夕阳正洒下余晖，将那一片碧草染成了红色。基库环绕在她的身边，低低盘旋。

　　夕阳的暗影慢慢笼罩下来，夜空中，月色渐渐上升，如同轻纱薄雾。科洛丝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儿，已经待了很久了。

　　洛连特依旧那么美，科洛丝轻轻叹气，不管世间多少动乱，自然却永远永恒。

　　远处是小小的墓碑，暗色的影子沉浸在月光的背影里，看起来孤零零的，但是，科洛丝知道，那里面沉睡的两个灵魂，是永远不会分开的。

　　更远处，是一轮皎洁的明月和覆盖下来、满是星光的天幕。

　　一阵熟悉的口琴声响了起来，低低的，然而却是那么委婉动听。那旋律如同流水，暗含着淡淡的哀愁。科洛丝顺着声音望去，奥利维尔修长的身影站在那棵高大的树下，手中托着一只口琴。

　　那是一只已经泛出了旧色的口琴，琴身上还有磨损和脱落，但是对他们来说，却都不陌生。

　　那是约修亚的口琴，更早之前，是卡玲的口琴。艾丝蒂尔把它给了奥利维尔，她在离开这个世界前，从约修亚的手中递给奥利维尔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能托付它的人……奥利维尔……我想那一定是你。”艾丝蒂尔苍白的脸上笑得欢快，“约修亚和我说好的。”

　　就是握着它，奥利维尔送别了他亲爱的弟弟妹妹。

　　他的唇轻轻凑在上面，旋律顺着他的气息流动，随着音乐，科洛丝仿佛看见艾丝蒂尔和约修亚带着微笑，围在奥利维尔身边，托着下巴静静倾听。

　　星之所在。

　　是的。

　　星之所在。

　　科洛丝捂住嘴，泪水终于涌了出来，但她的脸上，带上了止不住的笑意。她的脸颊上满是泪水，但却再欢快不过地笑起来。

　　“哦，奥利维尔！”

　　奥利维尔睁开微微闭着的双眼，微笑起来，旋律一点儿都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流畅。

　　他们用最永恒的美送别自己的朋友，也用最永恒的美迎来这个世界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