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鹤归途

32、故人

　　厉渊霆看向秦厌的眼里带着笑意，“怎么，小侯爷看见我还活着就这么惊讶吗？”
　　秦厌闻言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比起这个，我更惊讶于你怎么会成为他们的大当家？”
　　厉渊霆闻言笑得更厉害了，脸上的那道长长的伤疤在火光的映照下，也显得更加狰狞，哪里还有以前那个大将军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从地底下归来的恶鬼。
　　“自然是为了报仇啊。”说这话的时候，厉渊霆的目光并未落在秦厌的身上，而是看向了秦厌身边的楚辞。
　　楚辞盯着厉渊霆看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认出这人曾经是威震朝廷的骠骑大将军厉渊霆，也是那个被她爹楚渝明一直针对的厉渊霆。
　　“这位就是楚渝明的二女儿楚辞吧？”厉渊霆一边笑着一边抬脚朝着楚辞走去。
　　厉渊霆高大的身躯渐渐靠近楚辞，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
　　楚辞微微仰头看向厉渊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只有久经沙场，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身上才会有的压迫感，让楚辞有些喘不过气。
　　她甚至从厉渊霆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只有死人才会有的阴冷气息。
　　厉渊霆伸手掐住楚辞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他死死地盯着楚辞的眼睛，纯黑色的瞳孔中满是愤恨，他在透过楚辞看楚渝明，他想杀死藏在楚辞背后的楚渝明。
　　“长得倒是漂亮，眉眼间还真有几分像楚渝明。”
　　秦厌见状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握住厉渊霆的手腕，“师父”。
　　厉渊霆转头看向秦厌，松开了捏着楚辞下巴的手，“师父……我有多久没听你这么叫过我了……”
　　“三年了，师父。”秦厌见厉渊霆松了手，自己也将手从厉渊霆的手腕上拿开。
　　“三年了……我厉渊霆已经死了三年了……”似是叹息一般，厉渊霆的话中，平白让人听出几分悲凉。
　　秦厌看着面前这个神情悲凉的高大的男人，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对方，保持着沉默。
　　厉渊霆感慨过后，抬头看向周围的那些人，目光在那些人身上扫视一圈后，发现不少人都在死死地盯着楚辞，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他们没办法直接对付楚渝明，因此只能将怒火全都发泄在楚辞身上。
　　楚辞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那些人的恶意，她低着头，想躲，却又不知道该躲到什么地方去。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孤立无援的小船，独自一人飘荡在天地间，承受着水上的风浪，没人能扶她一把，也没有码头供她停靠，她只能随着风浪游荡，等待着船毁人亡的那一刻。
　　秦厌也注意到了那些人的目光，他偏头看向身边的楚辞，见对方一直低着头，抿了抿唇，往楚辞身前站了站，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目光，随后抬头看向厉渊霆，“师父，你当年是怎么从楚渝明手里活下来的？”
　　厉渊霆被秦厌的声音拉回思绪，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书生，让他带秦厌和楚辞两人跟着自己进屋。
　　进到屋里之后，厉渊霆差遣走了几个手下，房间里只剩下他、秦厌、楚辞以及那个白面书生。
　　厉渊霆走到桌前坐下，书生也则是站在他的身边，抬头看向秦厌和楚辞。
　　“坐吧。”厉渊霆随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两个位置。
　　秦厌走过去坐下，楚辞则是犹豫片刻后，才坐了过去。
　　“这位是方既白，秀才。”
　　书生面向秦厌，微微颔首。
　　秦厌点头回礼，随后看向厉渊霆，他在等着厉渊霆的回答。
　　厉渊霆不紧不慢，拿起桌上的茶杯小饮一口，放下茶杯后，缓缓开口吐出一句话，“大概是因为我命不该绝吧。”
　　秦厌没说话，沉默着等着厉渊霆继续说下去。
　　“当年楚渝明跟先皇进言，要我离开京城驻守边疆，去的路上，他又安排杀手袭击我。我的那些部下里，有人早就被楚渝明买通了，他们趁我跟刺客搏斗的时候，直接反水，导致我身负重伤。我为了逃命，来到一处悬崖边，想着就算是跳到悬崖下摔死，也绝对不能死在那些人手里。之后我便跳了崖，不过好在我被崖壁上的树拦住，这才没有摔死。”
　　厉渊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看秦厌，反倒是一直盯着楚辞看，他的眼底深处藏着很深的警惕，似乎是在忌惮着楚辞什么。
　　秦厌看看厉渊霆，又看了看楚辞，随后开口，“确实是师父命不该绝。”
　　厉渊霆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几人之间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秦厌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所以，师父后来便来了这月主城住了下来？现在正值荒年，您为了报复楚渝明，便纠集难民组成了起义军？”
　　厉渊霆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非也。”
　　“那是？”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要纠集叛军。其实自三年前，我被楚渝明暗算又侥幸活下来之后，在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我也想通了，既然先皇那么看重楚渝明，而楚渝明又一直视我为眼中钉，那我何不借这一次机会，直接离开朝堂，远离那些勾心斗角，朝堂争斗，隐居山水之间，做一个闲散游人多好。”
　　“那后来为什么……”
　　厉渊霆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楚辞身上。
　　楚辞被厉渊霆三番四次这么盯着看，即便是她再想忽视对方，也完全忽视不了，最后没办法，楚辞只好开口，“我……先告辞了。”
　　她心里很清楚，厉渊霆这是在忌惮自己，他怕自己回去之后，会跟楚渝明说起今天听到的这些事情。
　　厉渊霆没有挽留，只是让方既白陪着楚辞一起，并且特意叮嘱方既白，一定要好好照看好楚辞，不能让她出半点儿差池。
　　方既白应着，带着楚辞离开了。
　　等房门被关上后，秦厌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厉渊霆的身上，“所以，师父你该告诉我实话了吧？三年前，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秦厌又问这个问题，厉渊霆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突然笑了起来，“你小子，不愧是我徒弟，这么快就发现我刚才是在说瞎话了、”
　　秦厌闻言也笑了起来，“师父您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我，眼神总是在盯着楚辞看，我就猜，您是不是在忌惮楚辞什么。况且您这么谨慎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楚渝明的女儿面前说实话。”
　　厉渊霆抬手重重地拍了拍秦厌的肩膀，”不错不错，看来师父离开的这三年里，我的徒弟也没有退步。
　　秦厌垂眸，做恭敬状，“还是师父教得好。”
　　厉渊霆轻笑一声，收回自己的手，“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师父请问。”
　　“你跟这个楚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最恨楚渝明了吗？又怎么会跟他的女儿成婚？”
　　听到厉渊霆的这话，秦厌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是楚渝明，他想要我手中的乌盟十三骑，还想拉拢我，因此才会将楚辞嫁给我，想借此绑住我。”
　　“绑住你？”厉渊霆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毫不顾忌地笑了起来，“楚渝明怕是老糊涂了吧，他是怎么会觉得，你会被他控制的？要知道当年要不是他，三皇子也不会死。他难道不知道，你跟三皇子私交甚笃，一门心思想要为他报仇吗？”
　　秦厌听到厉渊霆提起三皇子的事，表情微变，很快他的脸色就又恢复如常，嗤笑一声说道：“他以为我现在尚且年幼，羽翼不满，就没有办法对他怎么样。而且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以为凭借他的手段可以掌控一切，所以才会这般无所畏惧。”
　　“这倒确实像是楚渝明的作风。”厉渊霆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他的手有些抖，茶杯里的茶水洒在桌上一些。
　　厉渊霆看着桌上的茶水，眼神暗了暗，随后用指腹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水渍擦干净。
　　“所以，小侯爷日后准备怎么做？总不能真的跟这个楚辞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吧？”厉渊霆将桌上的水渍擦干后，把茶杯放到一旁没有再动。
　　秦厌毫不犹豫，“我可没有要跟她过一辈子的打算。”
　　厉渊霆挑眉，“哦？那你刚才还那般护着她？”
　　秦厌顿了顿，随后开口，“刚才那些人的眼神，实在是过于让人不适，即便不适她，换做是其他女子，我也一样会那么做。”
　　厉渊霆轻笑一声，“可她不是其他女子，她是楚渝明的女儿。”
　　秦厌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开口：“我知道……”
　　“小侯爷莫不是对她……”
　　“没有。”秦厌打断厉渊霆的话，“我对她没有情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她是楚渝明的女儿，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她。”
　　厉渊霆盯着秦厌看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嗯，你知道就好。”
　　秦厌没有接话，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随后仰头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