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鹤归途

29、威胁

　　秦厌在得到要让秦秋君入宫的消息后大为震惊，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件事是楚渝明所为。
　　但是秦厌想不明白的是，楚渝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后来让他前往月主城的圣旨传来的时候，秦厌明白了，他知道楚渝明这是想以秦秋君为人质威胁自己。
　　“真是卑鄙啊！”秦厌一掌拍在了自己面前的书桌上。
　　刚从外面进来的吴长风见到秦厌震怒的样子很快就猜到了他这是因为此前那个要让秦秋君入宫的圣旨而气恼。
　　见自己的主子正为这件事心烦，吴长风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地又咽了回去。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主子秦厌的事情，如果现在他告诉秦厌自己想要离开淮阳侯府，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称职的侍卫该做的事。
　　所以吴长风决定还是等秦厌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了之后，自己再跟他提想要离开的事情。
　　“长风你来了，有什么事吗？”秦厌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
　　“侯爷可是在为了要送小姐去宫里的事情心烦？”吴长风没有回答秦厌的问题而是反问到。
　　听到吴长风提起这件事，秦厌刚刚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涌了上来，“楚渝明这个王八蛋，居然想要把秋君当做人质来拿捏本侯，他以为这么做本侯就能任他差遣了吗！”
　　“事已至此，侯爷作何打算？”吴长风问到。
　　“君命难违，我除了遵从圣上的旨意以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秦厌几乎是从牙缝里生生地将这句话给硬挤出来的。
　　吴长风站在书房中央，借着窗外的光，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秦厌额头上爆出来的青筋，足见秦厌对秦秋君入宫这件事是有多愤怒。
　　“不过，楚渝明既然想拿秋君做人质来要挟本侯，那本侯也不能便宜了他！我与他现在各执一子，就看最后是谁先被谁吃掉！”
　　……
　　十天后，秦秋君入宫。
　　入宫那天，秦秋君抓着秦厌的衣袖不肯松手，一张小圆脸哭得梨花带雨，委屈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哥，我不想去宫里，我不想离开你和娘！哥，帮帮我吧！”从起床洗漱时，秦秋君就一直在哭，哭到现在嗓子都已经哭哑了，原本清脆的声音如今也如被人扼住喉咙的云雀一般，只剩下嘶哑的哀嚎。
　　“秋君……没事的，有我在，没事的。”秦厌爱怜的抚摸着秦秋君的脸，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听着秦厌的安慰，秦秋君却是哭得更厉害了，她挣开秦厌的手，转而走到一旁的楚辞身边。
　　秦秋君握住楚辞的手，哽咽着开口，“嫂嫂，求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
　　面对秦秋君突如其来的乞求，楚辞有些不知所措，就在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的时候，站在她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秦老夫人突然开口。
　　“秋君，这是圣上的旨意，你嫂嫂能如何帮你？”冷静沉稳的声音掷地如钟，秦老夫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垂眼看着站在下面的人。
　　“娘，嫂嫂可以帮我的！她一定可以帮我的！她父亲可是……”秦秋君泪眼婆娑，看向老夫人的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仿佛她若是能将那个名字说出来，她就有救了一般。
　　“住口！”然而她的希望却被老夫人一声呵斥给彻底掐灭，“我们淮阳侯府的人，何时要向别人低头了！”
　　秦秋君眼里的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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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秋君入宫没多久，秦厌也整顿行装往月主城赶去，楚辞也跟随其中。
　　月主城的灾情着实严重，还未见城门，就已经可以看到路边的大批灾民。他们看见秦厌等人的车队，也顾不上思索车内坐着的是什么人，争先恐后拼着自己的最后一口气跟那些护卫讨要吃食，哪怕被护卫阻拦推开，也不肯放弃。
　　“我们还有多少粮食？”楚辞看了一眼外面的灾民，随口问了一句随行的护卫。
　　“回夫人的话，足够我们三天后进城了。”
　　楚辞闻言转头看向秦厌，秦厌听到了她跟侍卫间的对话，但他什么都没说，即便是看到了楚辞投向自己的目光，也依旧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我想分一些食物给那些灾民。”楚辞避开了秦厌的目光，“我们还有三天就能进城了，拿出来一半的食物分给他们，剩下的几天我们每顿少吃些也可以撑到进城。”
　　说完之后，楚辞便开始静静地等待着秦厌的答复。许是怕秦厌不答应，也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方才说的话中存在的一些不妥之处，楚辞后来又补充道：“只拿出我的那一份来也是可以的，三天不吃东西的话，我还是扛得住的。”
　　秦厌依旧是没有立即回答，他扭过头去看向马车外的那些还在乞讨食物的灾民。
　　就在楚辞觉得自己的提议要被拒绝了，目光也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秦厌突然开口了：“好啊，那就按照你方才说的那么做。拿出我们一半的干粮去分给这些灾民。”
　　听到秦厌的话，楚辞一开始还有些不太敢相信，虽然她的呢行是希望秦厌可以支持自己的，但在听到秦厌真的同意的时候，楚辞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直到后来楚辞看见秦厌叫来了吴长风，并且亲耳听到他吩咐吴长风将他们的口粮拿出来一半分给那些灾民的时候，楚辞才确定秦厌真的站在了自己的这一边，同意了自己的想法。
　　“多谢。”在吴长风走后，楚辞微微低头欠身向秦厌道了声谢。
　　“谢？谢什么？谢我？”秦厌是冷笑着说完这些话的。
　　楚辞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对劲儿，略有些惊讶的抬头正撞上秦厌微微上扬的嘴角，嘲讽般的弧度让楚辞有些无错。
　　“提出要用我们的口粮接济那些灾民的是你，要感谢也是他们来谢你，与本侯何干？”秦厌边说边重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马车娃面，“看看你救济的那些灾民吧，他们现在正要感谢你呢。”
　　秦厌话里讥讽的意味十分明显，楚辞不是傻瓜自然也是听得出来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秦厌会这么说，直到她看到外面的那幅景象。
　　吴长风挑了几个随行的侍卫，在他的指挥下那些人将干粮分给了灾民。
　　但奈何灾民的数量太多，那一点儿干粮根本就不够分，有不少人根本拿不到食物。而那些拿不到食物的人因为饥饿，因为想要活下去，他们选择去抢夺其他人的食物。
　　一时间，争抢声、踩踏声、孩子的啼哭声、老人的哀嚎声、被抢走食物的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强盗”们得逞后的笑声混乱纷杂，犹如风裹挟着粗粝的石子劈头盖脸地砸向了楚辞。
　　楚辞看着那个宛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她才低声呢喃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你在决定为这些灾民分发粮食之前，有没有考虑到灾民人数几何？你以为拿了一半干粮给灾民，就可以既让那些灾民吃一顿饱饭，而我们的人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干粮入城而人心涣散。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干粮根本不够，灾民吃了这一顿之后，下一顿又该如何？我们平白少了一半的口粮，若这三天内途中发生什么以外，你能确保我们一定能到月主城吗？即便是到了月主城，城内灾情那么严重，你又能保证不会有其他的意外情况发生吗？”秦厌的语气极为平静，没有质问，没有质疑，只是平淡的说着最为现实的问题。
　　楚辞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言不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善行’有时候是会弄巧成拙的。”
　　“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想法愚蠢，那为什么不阻止我，反而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呢？”楚辞也提出了自己的不解。虽然有种在推脱责任的感觉，但事实确实也是如此，如果秦厌一开始就阻止自己的话，那这些事也不会发生。
　　“我阻止了你这一次，如果下一次我不在你身边，没人阻止你的话，你会不会还这么做？”
　　“......”楚辞沉默了，答案显而易见。
　　“阻止一个人当下去做一件蠢事最好的方法是劝说；而阻止一个人这辈子都不要在相同的事情上犯蠢的方法，是让她亲眼看到因为她的愚蠢而造成的恶果。至于在看到后果之后还会不会选择再去做，取决于这个人的愚蠢程度。”秦厌说完，目光落到了楚辞的身上。
　　看着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楚辞，秦厌冷笑一声，在他眼中楚辞的愚蠢程度不亚于自己的那位兄长秦汐林。
　　“想做一个好人，就得学会如何去做一个坏人。否则愚蠢的善良最终只会害更多的人。”
　　秦厌自顾自的说完，他也不管楚辞有没有听见，直接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了马车外面。
　　那些灾民已经不再哄抢食物，方才的混乱耗费了他们所剩无几的体力，现在哪怕是一句求救对他们中的某些人来说也都成了一种奢侈。
　　西落的太阳散发着余晖染红了天边，寸草不生的荒凉大地上，那些在余晖下形态各异的灾民像是一只只黑色蚂蚁在尘世中挣扎着寻找活下去的方向。